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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城】13
淮甯看模样是出来上香的,她先看见他,然後走过来,对著他,便是一个深深的万福:“任城主,好久不见了。”
任鹏飞极是意外,却也只是点点头,道:“是啊,好久不见。”
淮甯看他一脸的淡然,抿了抿唇,笑得嫣然:“任城主,淮甯已经嫁人了。”
任鹏飞看著淮甯一身妇人的打扮,顿了片刻,问道:“你……现在过得好吗?”
“好。不用再等不用再盼,如何不好。”淮甯仔细看他一眼,轻声道,“任城主好吗?”
任鹏飞负手於身後,说:“好。”
“那便好。”淮甯又是一个万福,“那淮甯便放心了,任城主,淮甯告辞,後会……无期。”
看著淮甯走远,想著她那句後会无期,任鹏飞苦笑,淮甯没说,但他猜得出,她心里多少有些怨著自己。
脸一抬便看见不知何时出现的聂颖倚在一根柱子下,扇子在手中来回转动,似笑非笑地看向他这边。
“任城主真是生得一副好相貌呀,才让你在这等一会儿,便有娇豔欲滴的姑娘上来搭讪了!”
朝他走来的聂颖话中有话,任鹏飞眉头轻蹙,淡淡道:“方才那位是熟人。”
“哦,那肯定是你的红颜知己。”
被他说中,任鹏飞没有否认:“曾经是。”
聂颖摇扇的动作一停,遂又流里流气地笑了:“曾经是?那麽‘现在是’的不知又是哪位,你女儿的娘?”
任鹏飞面色微沈,干脆垂首不语。
聂颖看他这般,摇扇子的动作缓下来,不由地轻啍一声,改口冷讽道:“任城主真是豔福不浅,红颜知己一个接一个,以今天这位看来,想必个个都美若天仙。”
“聂公子在此,任某甘罢下风。”
任鹏飞可没有夸大其词,不管脱下衣服後聂颖身上的伤疤如何丑陋,穿上衣服时俊美得连男人都不禁怦然心动,走在街上,随随便便都能引来一场交通灾难。
长相好,又能文能武,还有一身尽得知名乐师真传的琴艺,出身富贾之家,却没半点富家公子的娇奢之气,这样的一个人哪个女子不想要?只要他愿意,环肥燕瘦随他挑选。
可是,爱慕他的人虽多,他自己却从未有半点表态,和一帮狐朋狗友上青楼玩乐,从来都是发乎情止於礼,并没有在哪位姑娘的闺房里留过宿。
外面的人都传他是洁身自爱,可真实原因真是如此吗?
此时听见任鹏飞这麽一说,聂颖笑了一下,摇著扇子摇头晃脑前进,叹息叠声而出:“可惜啊可惜!”
至於可惜什麽,只有他一个人知道了。
似乎对任鹏飞突然出现的这位红颜知己很有兴趣,一路上聂颖的话题总围著她转。
比如,她叫什麽?他们是什麽认识的?方才她来找他又是为何?想约他过去一叙?
有时候大家干出此地无银三百两的事情却往往不自知,看著聂颖一脸的不以为然,手中的扇子展开又阖,阖上又打开,速度频繁的让人不由侧目。尽管他面上的确掩饰得不错,略显稚嫩的行为却透露了他的心情。
任鹏飞不知为何,有些想笑,当然,脸上丝毫没表现出来,行为也相当得体。若说人精的话,聂颖要学到任鹏飞这样的程度看来还得需要些时日。
任鹏飞面容平静地逐一回答他的问题,话依旧简短。
问到最後,聂颖手中的扇子一停,若有所悟地看他一眼,突然道:“为什麽你现在肯和我说这麽多话了?”
先是一愕,遂才意识到他指的是谷底与如今的对比,可还是无言,一时之间他真的回答不出来。想想,当年的确很少与他说话,除非心情好些才会说个一两句。
聂颖看他陷入沈默,低头把阖上的扇子一根扇骨一根扇骨慢慢拉开,好不容易扇面才终於完全呈现,上面画著寥寥几笔的竹叶干枝,在泛黄的纸上孤单摇曳,没有题字也没有落款。
“啪!”扇子蓦地阖上,惊动视线不由自主随著他动作盯著扇子看的任鹏飞的心。
“也对,谁会和个不懂说话的傻子聊天呢。”
任鹏飞站在原地看他走远,张嘴想说什麽,最终还是无话。
今天聂颖被华夫人安排走亲访友,方才才从一位得道高僧那出来,当年没找回儿子时,华夫人心情抑郁便时不时上寺庙长跪祈拜,幸有这位大师不时开解,才能一直坚持终於找回儿子。这次让他来,一是拜会这位高僧,二是替自己还愿。
拜会这位高僧後,任鹏飞记得接下来他应该是去古董店中挑选师傅蔡竞的寿礼,蔡祭酒再过半月便是七十五岁的寿辰。尽管寿宴一如既往没有铺张,但身为他少有的弟子之一,聂颖并没有就此怠慢。知道他就好古董收藏这一口,便迎他的爱好打算去挑选几样古玩。
可聂颖闷头在前走,在路口停了一会,往古董店铺完全相反的方向走去,跟著他走了很长一段路,最後见他径直走进了一个令任鹏飞有些却步的地方,尽管名称不同,但和蜀州的月盈楼同属一个性质──烟花之地。
这边踌躇不定,抬头却见聂颖的身影不知何时已然消失在大门内,想想自己如今的身份,任鹏飞终还是硬著头皮走了进去。
聂颖算是这家青楼的常客,但这次他不同其他公子哥儿一道独自一人前来让楼内的姑娘们喜出望外,皆以为他这回是真的看中哪位姐儿想单独相会!
可这回她们统统料错了,此次他独自前来是真,却不是想与哪位姑娘私会,老鸨笑容可掬地迎过来一问,这位浅笑顾盼的公子扇子一收,长臂一挥,豪气万丈:“只要是这楼里的姑娘,统统给本少爷叫来侍候!”
等任鹏飞赶上来的时候,正看见他坐在这间妓院最大的雅间里被一群浓香扑鼻各色各样的莺莺燕燕围在中间,这边搂那边抱,好不快活。瞟见任鹏飞进来,立刻高呼道:“快来快来,看看,高矮胖瘦,喜欢哪样的随便选,本少爷今天高兴出钱请客!”
任鹏飞蹙眉要退,聂颖眼尖,振臂高呼:“哎,你们快去拦住他,知道他是谁不,把他侍候高兴了带回去,下辈子就吃穿不愁啦!”
任鹏飞脚快,被他的俊挺相貌馋得早垂涎三尺的一些姑娘们再一听聂颖的话动作更快,兔子一样直接就蹦了过来把人截住!
任鹏飞心生不悦,不止是因为聂颖此时尽得他那些狐朋狗友真传的流里流气模样,还因为陌生人的碰触。以前虽然也不喜,但自万恶谷出来後这种情况更严重,甚至连淮甯的接近也让他难以忍受。
若不然,他不会就这麽让淮甯离去,毕竟她是这麽些年来,唯一让他能交往这麽久的女子。
尽管再如何不喜,在内力尽失又怕手劲大些会伤害这些女子的前提下,面对这些见了他这般俊朗的男子个个如狼似虎的烟花女子,任鹏飞真真是无可奈何。
不但人被扯进了屋内,不过片刻,全身上下都染上了这些女子们身上的胭脂香味。
青楼的女子们侍候男子个个极有一套,脱衣服的绝活儿更是少有人能比,任鹏飞都还没什麽感觉,身上就只剩下一套白色衫衣。
聂颖握著一只酒杯,原来还一副幸灾乐祸的脸嘴,但见他身上的外袍眨眼消失,围在他左右的青楼女子看了他胸前稍露的麦色肌肤,个个迫不及待地把手摸上去时,手中的杯子顿时碎了。
桌上的酒壶被狠狠砸在地上,野兽般凶狠的声音同时响起:
“滚!”
然後看著满屋子发怔的人,上前一脚就把整张圆桌踢翻。
“听到没有,全给我滚出去,滚,滚啊!”
眨眼功夫,偌大的屋子里就只剩下任鹏飞与他。
聂颖像只暴躁的野兽黑著一张脸在原地打转,见著什麽踹什麽。任鹏飞默默看他,不时伸手把沾在脸上的红色胭脂擦去。
聂颖几次停下来想对他说什麽,可一对上他一双一如既往幽沈淡漠的眼睛,不知怎麽就更来气。
最後还是他先承受不了,瞪著一双气得发红的眼睛吼道:“我在你心里,是不是什麽都不是!”
许是太意外,许是太吃惊,又许是回答不出来,任鹏飞缓慢地垂下眼帘,继续沈默。
聂颖走了过来,脚步不稳,撞上挡在前面的东西,他停在面前,任鹏飞屏著息在等,也许是痛骂,也许是一记重拳,也许是什麽利器穿过身体……
可他只看到一双手微颤著想伸过来,却又迟疑地收了回去,反复两三次之後,这双手更显得小心而畏缩,终於忍不住抬头,看见他咬住下唇,无助地像个孩子。还未来得及思考,这个人突然把额头靠在他的肩膀上,一道沙哑略颤的声音小声地传来:“幸好,你没说是。”
一直沈寂的心,就这麽被重重地敲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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