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绕伽蓝

作者:朝暮小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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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长安篇3


      冥海比我想象中的要萧条,结界很弱,但看的出,掌权者还是把它打理得井井有条的。
      潜到海底,抓了一个鲛人出来。鲛人很怕我,我问他什么他就答什么。
      “喂,你听说过一个叫做善善的鲛人吗?”
      “没有。”鲛人把身子蜷了起来,在我的淫威之下眼睛不安地眨着,扇子似的睫毛轻轻跳动。
      “混账,如果我记的不错的话,他是你们上一任鲛神的儿子,你会没听过?”我轻佻地挑起他的下颚,不禁感叹,鲛人果然长得比一般的族类都要美。
      “善,善善,被总司从族谱里除名了,他,他算不得鲛人了。”小鲛人的眼神闪烁着,他想把我的手挡开但又不敢。
      “为什么要除名?”
      “总司没说,但他是祸水的儿子,全冥海的人都觉得他不吉利。”
      “祸水?”我冷哼地两声,从地上捡起一根树枝,在鲛人的脸上漫不经心地划着,接着换上一副和颜悦色的模样:“你知道我是谁么?”
      他如临大敌一般地摇头。
      “我也是你嘴里的祸水的儿子。”
      “求您饶命。”看起来那鲛人年纪不大,我还没想把他怎么样他就隐隐地啜泣起来,眼泪在落地之后立刻变成了洁白的珍珠。听说,并不是每一粒沙子都能被河蚌孕育成珍珠,也并不是每一只河蚌都有能力把一颗沙子孕育成珍珠。看着地上滚得遍地都是色泽温润的白色珠子,让我觉得它们被人糟蹋了。气急败坏地踹了鲛人两脚,道:“你们把善善赶走,他不哭;你们骂我母亲是祸水,我不哭;你这么个东西有什么资格哭!”
      越说他哭得越大声,单手举起他重新扔回海里去,眼不见为净。
      光着脚踏着岸边的细沙,海风徐徐吹来。日月之行,若出其中;星汉灿烂,若出其里。大海是美丽的,但大海里的鲛人让我讨厌!善善,这里就是你悲伤的出处吗?善善,是否想回到这里找点家的归属?善善,他们不要你了,他们不知道你有多好。
      在冥海又逗留了几日,顺道又去人界看了看。比来比去,还是魔界好。回家的时候,不可避免地要从五月那里经过。他们的府邸还在修缮中,看情况,没有个一年半载是修不好的。那五个老匹夫碍着父的面子不好和我硬来,但我实在是不想被他们的唾沫星子淹死。
      “一日为师,终生为父。有哪个父会这样对待他们的亲儿的?”我委屈地道。
      “你还好意思说,你有把我们当成你师傅过吗?翅膀硬了就翻脸不认人了,你小子翻脸比翻书还要快。”初月大人吹胡子瞪眼的,我配合地作出怕怕的样子。
      “大人息怒,我会在我父面前为您美言的。”冲他眨了眨眼睛,初月大人明显不吃这套。
      “陛下公私分明,才不会受你左右。”
      后来大家话不投机,只能用武力解决。初月大人使出了浑身解数,我被打得遍体鳞伤。
      初月解了气,见他心情大好,我阴阴地笑:“好好想想,你打伤了谁?”
      意料之中地,我被初月好吃好喝地伺候了一阵,这阵子没少差遣他,以至于他的脸色一直是铁青的。后来实在对青色产生了厌倦感,拍拍屁股自行走人。初月亲自送我,一路上他总是叨叨着要我不要把“切磋”受伤的事告诉父,拍着胸脯保证:“老子是什么人,这种小事也拿出去说?”被人打了,还是被狠狠地打了,这种没名气的事我怎么好意思去告诉父?笑话!
      没过多久,我迎来了我和如愿的百岁诞。
      如愿看中了一条链子但是没钱买,我想这是个好机会,趁机撺掇她把善善叫出来。
      善善见了我还是会笑,仿佛我们之间从未发生过隔阂。途中,他问我想要什么样的礼物。我想起了“掷果盈车”这么个典故,坏心眼地想要看看这个词是不是也能用在他身上。善善果然不负重望,他迎来了妖娘们的围观。摩肩接踵,衣袖相接的女人,或明里,或暗里朝他挤眉弄眼。死女人!我心中暗暗叫骂。
      晚上,善善送我和如愿回家。如愿难得说了句人话:“大哥,家里很大的,你搬回来住吧。”他在犹豫,他还是不情愿。看着善善的背影渐渐消失在月光里,嘴里蓦地蹦出一句诗来:
      一树梨花一溪月,不知今夜属何人?
      善善许诺给如愿找串好的珍珠,十日后,那串珠子安闲地躺在了如愿的脖子里。
      珠子很漂亮,璀璨夺目,光彩照人,重要的是,那上面有善善的味道。
      那是他的泪吗?
      父很宠如愿,给了她很多美好的东西。没多久如愿的新鲜劲一过,那条链子就被丢在一个角落蒙尘。我把它捡了起来,很宝贝地串在手上。如愿见了,感慨了一句我总是捡些她剩下的东西。我没有生气,我有些同情她,像她那样的人,根本还体会不了什么叫做珍贵。父见了,他的神色有些担忧,闷声喝茶。
      黄河走东溟,白日落西海,逝川与流光,飘忽不相待。
      光阴荏苒,物换星移。父在时间的流逝中等待他的姮,如愿在光阴的轻擦中情窦初开,我在韶光的剥离中细数着我的过错。
      一切都源于那个成人礼。
      那个成人礼父很看重,办得也很隆重,魔界普天同庆。流水宴席从早上开始,潮水般的礼物纷至沓来。如愿收礼收得不亦乐乎,那些洋溢着喜气的陌生面孔没有让我产生任何好感。我安分地坐着,我怕我的不安分会一不小心错过善善的礼物。
      我不知道善善是不是出于一种礼貌,太阳快落山了他才姗姗来迟。
      “哟,这是打哪来一美人啊?”见了他,捏着嗓子,一本正经地道。如愿飞过一记眼刀,直接被我无视。
      “长安,你还是这个样子。”
      “我的礼物呢?”打了个大大的哈欠,懒懒地问他。
      他从袖子里摸出一个精致的盒子,不待他给我,我一把抢了过来,迫不及待地把盒子打开。是幅字,上面很简单地写着生辰快乐四个字。我又看了看如愿的礼物,是盒五光十色的珠宝。善善送完礼,和如愿说了几句体己的话,就想走人。
      “嘿,小梨花,我让你走了吗?你送的这是什么东西,打发要饭的吗?我不要,你给我换!”
      “你要什么?”他有些无奈。
      “我还没想好,我坐了一天,累了,你先扶我回去。”半命令的口吻,让善善的微笑越发的不自然了。被他扶着走的感觉很好,我们靠的很近,可以看见他鼻尖渗出的细汗。他的皮肤很好,像玉璧一样。
      再长的路也会有个头,我还没嗅够他身上淡淡的海洋的味道,就被带回了宫室。宫里点着檀香,氤氲出梦境一样迷幻的感觉。
      “要不,你今晚留下来侍寝吧!”鬼使神差地,我这样对他说。
      “岂,岂有此理!”他的舌头打着颤,一把猛地推开我。
      我立马上去抱住他,按住他挣扎不断的手。宫门被我带上,袅袅的香气中,我什么都看不见了,我只知道,我只想要我怀里的这个人,我只想时间能永远定格在此刻。
      接下来发生的事顺理成章。善善一直在反抗,但依凭着强于他的灵力,他的挣扎也成了徒劳。他抽泣着,咒骂着,但这些都没用。我明白,这对他有些残忍。我更清楚,即使时光倒流,我还是会这样做。我爱他,爱到骨子里了。穿透他身体的那一刻,他那死灰一般的眼睛幽幽地合上……
      第二天我醒的时候,善善已经走了。父坐在床边,他似乎来了很久了,一直在等我。
      “醒了?”他问。
      “恩。”
      “昨天晚上我睡得不安稳,总觉得会发生点什么。谁知,你还真是做了件让我刮目相看的事!”父的口气平平,揣摩不出他的情绪。
      “善善去哪了?”
      “做了那样的丑事,你还好意思问我?”
      “但我不后悔。你觉得我丢人也好,龌龊也好,肮脏也好,我就是喜欢他,整个心都长在他身上了,我控制不住。”说着说着,思忖着要是善善从今以后再不理我了,我该如何是好,竟渐渐地泪眼婆娑起来。
      “你哭什么。”
      “我太爱他,但又不知该如何去爱他!你说,我该怎么办,怎么办?”
      “长安,你成年了,父不会再管你了,你好自为之。”父施施然地起身,清晨的阳光洒在他身上,让他看起来格外的圣洁,圣洁地似乎容不下我这个不洁之人。
      我去了善善可能去的所有地方,都不曾见到他。
      沿路的曼珠沙华,开得如此的绝望,如此的悲伤,它们在嘲笑我,因为我还不如它们。它们可以抱成团相互取暖,而我只能独自凭栏,看见的只是烟水茫茫和心底无比放大的荒凉。那段时间过得很是放纵,我成了美人巷的常客。托了父的福,我皮相生得还算不错,妖娘们都挺喜欢我的。丰神冶丽,环肥燕瘦的女人,涂脂抹粉,花空了心思讨我的欢心。与她们逢场作戏,共享云雨之乐。可笑的是,那些女人在我眼里会不经意地出落成善善的模样,看,善善又在对我笑了!人说温柔乡,英雄冢,就让我长眠在此好了,我死了,不知道他会不会开心?一次,居然在美人巷逢见了初月大人,好歹师徒一场,免不了总要攀谈一番。这一谈让我知道了一个重要的消息:善善想打败五月出魔界!说话的时候,初月大人轻蔑地道:“那小子也就水系的法术修得还成,其他的,哼,一塌糊涂,还好意思在我们面前丢人现眼!我心里也是不赞成他出魔界的,因此也就没和初月辩驳。喝道最后,初月微醉,颠三倒四地咋呼,“不过那小子脖子里的火齐珠倒是个稀罕物!”善善脖子里确实挂了块玉,我不清楚那是不是就是初月口中的火齐珠。
      知道了些关于他的蛛丝马迹,自然就不会坐以待毙了。在五月的府邸四周潜着守株待兔,果然见了善善好几次。他瘦了很多,像个竹竿似的,我怀疑风稍微大些就能把他轻易刮走。就是那样的细细瘦瘦的一个人,三番五次地向五月来挑战。明明知道自己打不过,还偏偏要做出一副偏赢不可的样子。看得出,五月并不想和他为难,出手很轻,就是这样,那死心眼的家伙还是鼻青眼肿地回去。屡战屡败,又屡败屡战。打到最后连五月都过意不去了,直接闭门谢客再不见他。我前所未有地想上去抱一抱他,告诉他不要再这样了,但是我不敢。我怕我的不合时宜会刺激到他,他现在最恨的,应该就是我了吧!
      知道自己出魔界无望,善善很绝望。绝望酝酿地久了,纵是善善这样自制力极高的人也忍不住了。
      那个月朗星稀的夜晚,通往铸币城的路上人迹罕至,善善沉着脸走着。
      铸币城不大,都是些低矮的建筑,青砖白瓦,鼎沸的人声在夜晚失了踪迹。看守的妖灵在梦的掩护下安心睡眠,一切都是静的!
      善善脖子里泛着隐隐的红光,只见他把一块浑圆的玉佩从脖颈处掏出,届时,妖娆的红光如同嗜血的眼睛,急不可耐地想要世人都知晓它的不安。我听见善善清晰地唱颂,不过,他是在歌唱。我不明白他施了怎样的法术,竟然让歌声也能实体化,那些美妙的音符由他口中轻轻吐出,成了有着月辉般光泽的丝线。一丝一缕地缠住血色的玉佩,然后,整个铸币城开始不安地震动。善善那写着冷笑的脸颊和渴血的眼睛让人触目惊心,也让我不寒而栗。他疯了,他要毁了整个铸币城。
      屋宇在哭泣,不少人从酣眠中醒来,睁着睡眼出来看个究竟。善善带着多年隐忍释放后的快慰,等候铸币城的消亡。
      他疯了!
      我跟着他一起疯了!
      下意识地一把推开他,纵身跃上城池的最高处。举起我平时碍于威力太大而不常使用的叱咤之锤,凌空对着城池重重地捶下,城池应声而倒,雷霆般的轰鸣之声让我自己都无所适从。锤击擦出的巨大光芒将黑夜照得如同白昼,很多人看到了我盛光下那张大笑的脸。
      天在晃,地在动,铸币城完了!
      “去和五月说,是我的意思,放你走!”做出一副嬉皮笑脸的样子,状做不在意地拍了拍善善的肩膀。
      他不做声,显然还没有从突发的异变中回过神来。
      “还有,对不起!”
      满不在乎地甩了甩袖,扬长而去。
      铸币城是魔界的心脏,是父的心血。按照父那公私分明的个性,无法预计等待我的会是怎样的惩罚。
      父对我还是仁慈的,罚得比我想象中轻多了。
      十年,我被定在魔界行人最多的大道上,任千人踩,万人踏。无数的脚印落在我身上,我觉得幸福,因为我没有嗅到梨花的香味,他,大概走了吧!
      十年之后,父来接我。
      他抱着我好久,说我真轻,都没有分量了。
      我笑,“要不换你来试试?”
      “你怨我吗?”父给我换了件干净衣裳,我看见从我身上换下来的那几块破布头,风一吹就散了。
      “如果当初在这里受罚的是善善,你也会这么痛心吗?”
      “不会。”
      “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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