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收藏此章节]
[投诉]
文章收藏
知与谁同?
那两个人相互依偎的样子让我觉得恶心,逃也似的离开。
“把酒祝东风,目共从容,垂杨紫陌洛城东。
总是当时携手处,游遍芳丛。
聚散苦匆匆,此恨无穷。
今年花胜去年红。
可惜明年花更好,知与谁同?”
脑子里忽然跳出这首诗来。很多年的春天,空弦在陪我看花的时候总会默默吟诵。他很喜欢这首诗,甚至还请专人谱成了曲子哼唱。我一直以为他只是伤春感怀,现在,终于明白那只是一种思念求而不得的寄托。站在树下陪着他看花的人,不该是我!
空弦啊空弦,你心里有话,为什么不愿明言?我纵然是个愚蠢木讷之人,也断然不会为了自己的名声强把你留在我身边。明明不爱了,为什么要违心地说些会让我误会的话?明明不爱了,为什么要故作姿态地展现你的柔情蜜意?明明不爱了,为什么要成就善善一生下来就没有父亲的命运?你只是想找个优雅地姿态高调地退出,是吗?你想要保全住越影的名声不让他的尊严蒙尘,是吗?
那是我爱了三百多年的人啊!一个我认为皎皎如天上之月的一尘不染的人。以一种赤裸裸的罪恶的姿态再次出现在我面前的时候,我该怀着怎样的一种心情?是该感怀上苍终于让我认清了他的真面目还是该愤怒自己的不争,竟然被人玩弄于鼓掌之间数百年而不自知?
心的一角隐隐作痛,不期然地吐出一口鲜血,又一口,再一口。鲜血弥漫在海水中,被海水迅速地稀释。一颗红色的珠子在刚刚咳血的地方,呈现出了它应有的光泽。
我捂着胸口,拾起了那颗珠子。
我认得它,那是我二十岁生辰时,越影赠我的生辰礼!
也许是心里对越影那些言不由衷的排斥,吐出那珠子之后,我感到身心前所未有的轻松。拭了拭嘴角,清晨的阳光刚好穿透海水,我朝上望了望,露出了笑容。用力嗅了嗅,曼珠沙华的香气似有如无。
在冥海里寻寻觅觅,猫儿和小离却找不到了。算了,不等了,凭着自己单薄的身子,我迈着碎步往海边走去。
走了三日,不眠不休。双腿在漫漫无际的汪洋面前是如此的可笑,记忆中的海岸仍然求而不得。一边走一边呼唤猫儿的名字,回应我的是飞鸟的长鸣和呼呼而过的硕风。
终于,在第七日的时候,我看到了小离冷山一样的面容。挎着一张脸,死水般的眼神在海域上逡巡。在见了我的那一刻,从容不迫地收了目光。我喊了好几遍他的名字他也不应,心不甘情不愿地在海面上缓缓地飘着,与我拉开一段距离,又努力保持着距离不是太大。
“慢着,你等等我。”我气喘吁吁地跟在他身后喊着。
他倏地停了脚步,回过头看我,不着痕迹地打量着我,那捉摸不定的目光让我不明所以。
“按着猫儿的口气,我也尊呼您一声阿姊。”他微微俯了俯身子,然后又把身子挺得笔直笔直的,“您,这是欲往何处去啊?”
我听了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愣愣地说:“当然是回魔界去了。”
“去那里做什么?”他反问我,足尖踏水,惊起了一池的波澜。
这一问把我给问住了。是啊,去那里做什么呢?
“从心所欲,不为其他。”我答。
“阿姊,纵横交错的道路给了每个人很多种选择的可能,为什么要认准了其中的一条道走到黑呢?”他的话里带着某种诱惑,我看了看眼前阡陌交错的小径,摇了摇头。
“您想清楚,您要的自由,我可以给您,机会可就只有一次。”
“不,我的善善还在那里。”我继续摇头。
“若不为了善善呢?”
“离大人今日真是一反常态地罗嗦。”我瞥了他一眼,他若有所思地住了口,小声地自言自语道:“天意如此,我也算是尽过绵薄之力了。”
他不再与我说话,驾云带着我往魔界的方向驶去。最后一次遥遥地与冥海相望,这个我生活了三百多年的海域,承载了我多年的喜怒哀乐,击碎了我对它抱有的最后一丝幻想。但是,我是不该很它的!甚至,我依然应该由衷地去热爱它,赞美它,毕竟,过往的一切并不会真的如云烟般散去。至少,那个人也曾真心地待过自己。
离魔界越近,心中泛起隐隐的担忧。
不知,修罗回来了没有?
在观止城的上方低低地飞,承受着来自下方的妖灵们那些注目的眼神。那些欢愉的眼神是给小离的,剩下的那些不屑地神色则是留给我的。在那人山人海的人群中,我还是一眼看到了用折扇遮住半张脸的猫儿,他也敏锐地捕捉到了我的目光,收起扇子,冲我露出一个淡淡的笑容,然后黯然地转身离开。
在那座叫做“止”的宫殿前停下,小离甩给我一句:“阿姊,我就送到这里了。”我点了点头。
我朝前走了走,宫门自发地打开,在我迈进门槛之后复又自发地关上。见了眼前之景,我有些诧异。
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皑皑的柔雪在这春回之时,卷土重来。那些离开之时在枝头萌发的绿意仿若被逼至了悬崖的边缘,丧失了一切斗志。铺天盖地的雪花无情地飘着,将春日的温暖冻结在了它无声的宁静中。
叮叮咚咚的琴瑟之声在这纯白的天地中回响,那些不乏悲伤的余韵一点一点地蚕食着我的耳膜。一只骨瘦如柴的腓腓在空阔的白芒中与我对望,我努力地对它笑了一下,弯下腰,伸出双手,想要抱抱它。它不领情地停在了原处,长长的尾巴耷拉着。
侍人闻声走了出来,为我披上厚实的狐裘。
“修罗回来了?”我迫不及待地问。
“是。”
“几时回的?”我把狐裘紧了紧,这天还真是不一般的冷。
“也就是您走后不久的事。”
我点了点头,思忖着是否要将这几日的事告知他。
“修罗现下人在何处?”
“在后院弹琴。”
后院中的严寒更盛前院,那些在去年冬天都没盛开的寒梅在苍苍白雪中开出红色的花来,幽香阵阵。修罗的手或轻或重地按在那三根弦上,白雪落在他的额上,肩上,鞋子上,红白交映,相得益彰。
插入书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