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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年》
十年
天空澄然,莺飞柳绿。
在一切都没有变糟糕之前,连早餐时候普通的牛奶都好像是甜的。梦里的情景都不需要与时间互相追逼。
银时从那个时候认识的桂,那个少年不知道为什么总是生活的很卖力。他的真理简单而执着,说到底他们长大之后桂的颠沛流离有一大半也是出于他从来不愿说可惜的性格。
他们都是死心眼的人:一个一门心思抱着自己所拥有的,一个全心全意守着自己已失去的。可能从另一个意义上来说也是互相契合和足以弥补的性格缺陷也说不定。
最早的夏天,院子往后走上三百六十七步是一条大河。说大,也只是针对少年的体型罢了。
水面上趴着张开四肢的昆虫,四个脚竟然压出一朵梅花的波纹来。银时做的最多的事就是在河边叼着一根草睡觉,脸上盖着桂的书法本子,好像能透过纸张闻到他清瘦字体散发出来一种并不凌厉的香味。
然后就是那个突然出现的少年,头发高高的束起来,在身后摇成一面张开的扇。天然卷透过倒挂的视线看着由远及近的身影占据他全部的视野,然后拿起他脸上的本子生气的给他一脚说:“银时你又拿我的书法簿!”
银时自己会说什么呐,已经记不清了。大约也只是摇头晃脑装作刚睡醒的样子说,“假发,你的本子盖在脸上睡的最香啊,你不觉得这是一种赞赏吗。”
现在已经舍弃所有过去的时间,换来一步一步向前的路线。其实银时自己并不是愿意为任何人奉献的类型,他最懒而且最差劲,差劲到连最后分别的时候都没有用他擅长的吐槽骗来一个拥抱。
差劲到,甘愿用睡眠和甜点来进行对最初的怀念。
记忆里最后一次见到桂是五年前的五年前,明明是银时自己做出的决定,走的时候坚决的挺直背脊,一直没有回过头去看身后的那个人一眼。可是偶尔在日光懒散的晴朗天气里坐在万事屋的屋顶,他却还是会回忆起当初那条河边擦过脸颊的风。
和盖在脸上,仿佛透过纸张就可以闻到的,和桂身上一样的一种熏香的气味。
银时并不爱总回忆从前,他觉得一旦开始回想就没有终点。甜食和回忆会让人变得软弱,当然也有一部分人靠他们变得坚强。只是他自己并不晓得,他属于两种类型中的哪一种。
街角人来人往,他想起有一年他和桂在河边放纸灯,月亮圆的周围浸出一圈暖暖的毛边,芦苇散发出悠长的叮咚之声。桂折好的纸船都放在银时宽宽的衣袖里面,他们蹲在潮湿的河岸边偷偷把从老师家的烛台上抹下来的蜡烛头放在小船里面。
顺水而走,一盏一盏灯船像一朵一朵夏夜里燃烧的荷花,摇晃不定,就好像看不见的天明。
桂的侧脸好像带着一点被刘海遮住的汗湿的水汽,好像又没有。一双眼睛在明灭的灯火里竟然快要接近无限的透明。银时第一次主动牵住了那个人的手,叫了一声假发就再说不出什么话。而一向话少的桂也意外的没有反驳他,仿佛默认了一般的沉静。
银时现在都想不明白,桂当时的沉默,到底是认同了那个外号,还是彼此那双相互牵住的手。
日作岁长。少了一个整日扮认真的家伙在身边的日子意外的更加平淡,却也没有多么艰难到无法继续。年少气盛的一时动情,或许已经沉睡在十年漫长的时间里,只要那个人不出现,或许就再也不会苏醒。
偶尔没有付房租登势婆婆掐了他的电来要挟,那时候他就从柜子里一箱子蜡烛里拿出一只点起,在剩下最后半个手指长的烛头之前交掉房钱灭了蜡烛再收起来。
银时自己并没有意识到,日复一日,他在对自己撒一个多么差劲的谎。可能是潜意识里说服自己反正天地无情,但其实也不必用风平浪静来掩饰,说再多的谎也没有用。他自己为自己砌了一道墙壁,看似坚固,其实他差劲的技术不知不觉就把墙壁造成了空心。
“喂假发,我有点想和你再并肩看一次那河边的风景,只是有一点点想。”
月亮照在习惯性躺在万事屋屋顶的银时那头天然卷上,那个十年以前死要面子不肯回头的家伙终于开始反省,如果那个时候回头看他一眼,不管用什么烂借口让假发留在他目光能及的地方就好了。
也好过现在与过去的自己日夜对决,试图跨越不可逾越的时间。可能年月更迭,最终会用一生空白首做结。嘛,他坐起来像过去一样摇了摇自己蓬乱的脑袋,果然老了就容易胡思乱想,还是早点回去吃个巧克力布丁再好好睡一觉,太晚进门会被定春毫不犹豫的分裂。
可能真的是老了,银时从屋顶下来的时候这么对自己说,蹉跎岁月得来的报应就是在青年时期就开始出现幻觉。他自己对自己鄙视的笑了一下,真差劲。
他往屋子里走,抬手拉起了万事屋的门。在想可能今晚巧克力布丁就算了,喝个牛奶就睡吧,很久没有喝不甜的牛奶了,不知道还是不是和那家伙在身边的时候一样的味道。
幻觉从楼梯下面走上来,抖了抖袖子,掉出来一地的小纸船。
“银时,没有蜡烛了。想了半天,还是来问你借一点。”
许久未见的桂迎着万事屋里面透出来的一星半点灯光,露出了一个让人怀念的十年前的表情。
银发的男人转过脸。
“那玩意家里多的是,进来吧。”
F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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