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百长

　　影卫来报，江湖上不知何时传出“翡翠楼”楼主被“逍遥散人”打成重伤的传言，经过多层人演绎，现在越传越真。“翡翠楼”各屋屋主也反应不一，金屋屋主无甚反应，仍晨起练剑，点灯练字，修身功课日日不落；银屋屋主仍去赌坊捞金，最近更是坐庄开了一个“翡翠楼主伤势如何”的赌盘，江湖上关于主人病情跌汤起伏的演绎版本基本出资他手，目前赚得钵满盆满；铜屋屋子倒是蠢蠢欲动，私下试图联络外派密谋造反，可惜勾搭的门派皆是江湖人瞧不上眼的，成不了气候；铁屋屋子……最近为情所困，楼主的情况现下他是无暇顾及了。

　　杜慕白摇头苦笑，“本座这次只是被绑，要是哪天真受个小伤，岂不是要被传成不治而亡？”
　　影卫抬头瞥了主子一眼，低头不语。

　　“那老头真是‘逍遥散人’？不是传说他早已仙逝吗？本座自小也是听过他偷饮我爹陈年美酒，被我爹打到驾鹤西归的故事。”

　　影卫愣了愣，许久答道：“小的……们都不曾听说这个故事。只传说‘逍遥散人’习得多派武功，并且融会贯通自成一派，脾气怪异，好佳肴好美酒，随身只带一根竹鞭便可所向披靡。”

　　影卫暗想，这‘逍遥散人’如此厉害，老楼主竟为抬高自己睁眼说瞎话，主人竟还是个容易吃哄的！

　　杜慕白润了口茶，继续道：“这老头知道‘晚秋菊’，又跟药王有交情。药王失踪已久，斐青也早已入土，难得这老头顽强的活到现在，或许知道点关于这毒的详情。”

　　“主人，‘逍遥散人’平日来无影去无踪，眼下只有习百长能引他现身。”

　　杜慕白道：“这几日多加防范吧。铜屋那边也盯着点，整天拉帮结派，搞得楼里乌烟瘴气。”

　　“既对主子不忠，是否……”影卫做了个咔嚓的手势。

　　“不必，留着他还有用。宫里的情形怎么样了？”

　　“禀主上，韩贵人已有孕三月余，刚放出风声，圣上龙心大悦，不日将册封为妃。”

　　杜慕白若果有所思般敲击案板，这大小从老楼主那儿学来的小动作。韩贵人，相传是当年江南首富韩玉林之女，听说小小年纪便艳冠群芳。后来韩家不知为谁所恨，一夜之间遭受灭门之灾，就连勉强活下来的老父亲不久后也突然发狂，状若疯癫暴毙而亡。世人都说韩家小姐福气好，虽遭大难，却有父亲好友杜老爷庇佑，不仅活得好好的，及笄就被选入宫中，次年便得了皇帝宠幸，恩泽绵长至今，连带杜府都沾了光，生意做得顺风顺水。家里供出了个娘娘，谁敢不给面子？
　　杜慕白叹口气，世人只看到锦衣华服，哪管里头那些恼人的虱子。恨上韩家的是斐青，灭了韩家的也是斐青，世人不知道的是，让韩贵人服下“惊魂断”的仍然是斐青。

　　当年韩家老爷在弥留之际托人带信，愿以余下全部身家做代价，请“翡翠楼”楼主除掉斐青，老楼主接下了。后来看韩家小姐年幼孤苦，又在城郊买下别院，请了几个丫鬟婆子将她养大。每年逢年过节，则会将她带到“翡翠楼”小住。所以杜慕白是从小就认识韩贵人的。

　　“让碧灵和蓉儿好好伺候着，有任何风吹草动速来禀报。”

　　“是！”

　　世人都说宫里的主子娇贵，韩家小姐确实娇贵，娇花美人，身子骨弱，需要人精心呵护，捧在手心深怕一个不小心就香消玉损了。在杜慕白的记忆里，这个姐姐一直面色苍白，虽五 官精致却透出一股忧郁颜色。

　　那时老楼主常说，“夜夜惊魂诉断肠，凄凄沥沥言无殇。又有几人能保证一辈子不做亏心事？人啊，都贪心，有了欲望就有野心。‘惊魂断’是考验人心的毒药啊。”

　　“慕白，以后你长大了，也要护着你韩姐姐。不求富贵只求平安，让她一辈子简单的活着就是救她。”

　　可惜啊，韩家小姐变成了韩贵人。入了宫，见识了世间的繁华和人心的恶毒，享受了权利带来的尊贵和荣耀，就再也过不了简单的一生了。

　　那时候他身上的‘晚秋菊’也还没有发作，后来知道两人都遭遇过同一人的毒手，就有些惺惺相惜之情。

　　燃烧的烛泪一滴滴落在案几上，凝结成一朵朵血红的梅花。上次省亲时，杜慕白从杜贵人眼中看到的，应该是野心，狂热的野心。

　　“后宫已经三年没有传出怀胎消息了，陛下子嗣本就不多，太子未封。姐姐我正当隆宠，要是再为陛下诞下男胎，也算对社稷有功吧。”

　　“皇后年老色衰，偏偏性格嚣张跋扈，早就为陛下不喜。若是有天时地利，姐姐我在宫中更进一步也并非白日做梦。”

　　“弟弟在江湖上，生意场上都是有分量的，到时候要记得帮衬姐姐……”

　　杜贵人当时语气特别轻，细听甚至有一种娇憨呢喃的错觉。杜慕白心却是沉了又沉，久久不应。他还想着即使杜家小姐入宫，做个不受宠的小贵人，到了一定年纪被遣出宫，他可以为她找个好人家，过简单幸福的一生。

　　红烛燃尽，满室昏暗只剩一缕青烟飘散开来。

　　宫里香薰袅袅，华丽的帷幔被缓缓放下，夜正静悄悄的遮蔽一切。今夜当值的是碧灵，伺候完贵人歇下，她仍要在寝宫外点灯静候，以防贵人起夜。窗外寒风瑟瑟，一只灵巧的信鸽不偏不倚的落在窗台，安安静静守了一会儿便飞走了。碧灵袅袅靠近窗边，青色的裙摆顺风飘动，姿态轻巧地取走了小笺。

　　映着火烛纸面微微泛黄，上面写着极简短的小字：宫中可有异动？

　　碧灵提笔沉思了一会儿，重墨写下：皇后被禁 贵人广交重臣之女。

　　搁笔墨迹已干，她复又在窗边停留，那只信鸽又掠过窗前，不偏不倚带走了回笺。只残存些许墨香在空气中浮动。

　　碧灵望着那只飞走的信鸽，心中有些羡慕。她无时无刻不期盼出宫，如果她有鸟儿的翅膀，现在就能飞去见她的主人，时时刻刻陪伴他，为他分担愁苦。没有人比她更熟悉‘翡翠楼’，也没有人比她更了解主人的秉性，没有人比她更有资格可以站在他身边。但她现在只能忍耐，只能等待，等他腻了那个可恶的男宠！

　　雕栏玉砌，月入树梢，美人却在窗边恨得掐断了指甲。

　　习百长本已睡意模糊，猛然连打了两个喷嚏，就再也睡不着了。一旁的杜慕白正撑着头细细打量他，笑意盈盈的弄得他很不好意思。习百长把被子往上扯了扯，刚才一瞬间觉得浑身凉凉的。

　　“睡不着？”

　　“嗯。”

　　习百长不知怎的耳朵有些发烫，狗神大人今天的嗓音跟平时有些不一样。杜慕白轻笑，捏着习百长的下巴送到自己面前，更加轻柔的说：“那就陪爷做些喜欢的事。”

　　当杜慕白的手攀到胸口的时候，习百长已经彻底傻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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