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梦三十年

　　在无比凝重的气氛中大队人马踏上了回京的路途，按照礼数大家身上都换上了素色的衣服，以慰十八的在天之灵。
　　十八的灵柩跟在马车的后面，我本想扶灵的，老康不允许说我这段日子太劳累了，会撑不住的，让十三硬是把我拉上了马车。
　　我还是和十五十六十七一辆车，他们也很难过，毕竟大家是在一起那么多年的亲兄弟。
　　昨天晚上发生的一切对所有人来说实在太快了，到现在神都没缓过来，老康这么呕心沥血培养了35年的太子就这么被废了，被牵扯到的人全部治罪，太子党一夕瓦解。我不知道四四八八在这场风波中参与了什么，反正干系是一定逃不了的，不是还有后面的乾清宫训话么。
　　昨晚我在十八的灵前陪了他一夜，在启明星升起的时候我放了一盏天灯，我希望它能指引着十八去到天堂。当天灯飞到看不见的时候我因为体力不支昏了过去，十八走了也带走了我这些日子坚持下去的动力，身体一下子崩溃了。
　　听说是四四送我回的帐子，老康传的太医。太医来诊治过没多久我就醒了，之后再也睡不着，还是太医开了安神药才浑浑噩噩的睡过去。
　　醒来后我不哭不说话眼神没有焦点，其实我很想哭却哭不出来，原来难过到极致真的会流不出眼泪的。十三他们看我这个样子很着急，又没有什么办法，只能难过的看着我难过。
　　一个星辰满天的晚上，我站在营地外看天空，我希望能找到十八在的那一颗。
　　“妍儿，想哭就哭吧。”七七的声音在背后响起。
　　我没有回头，“胤祐，你说胤衸在哪颗星星上呢，为什么我都找不到。”
　　七七一把扯过我，让我面对着他，“妍儿，十八弟他一定不希望看到你这个样子，你忘了他说的话么。”
　　“我没有忘，你看我都不哭，可是我真的好想好想他……”十八的气息就像从未离我远去，一直萦绕在我身边，可是我拼劲全力却依然抓不住。
　　“妍儿，哭一场吧，哭完后振作起来，你还有我……们。”七七深情的眼眸中映出点点繁星，真美。
　　“哭一场么……”我看着点点繁星，在某颗星上的十八是否也在看着我。
　　“靠着我，狠狠哭一场。”七七把我搂进他的怀里，我的眼泪终于流了下来。
　　起先只是无声的落泪，后来流的越来越汹涌，最后我紧紧拽着七七的衣襟放声大哭。
　　七七只是紧紧拥着我，让我在他的怀里尽情释放，我深刻感受到了他给我的温暖，为了这种温暖我都应该振作起来，不是么。
　　我退出七七的怀抱，尽管泪流满面也还是笑着看着他，“谢谢你胤祐，我向你承诺，妍竹还会是妍竹。”
　　七七擦去我的泪痕，轻吻上我的额头，“记得……我永远在你身边。”
　　“我会永远记得……我的身边有你。”我不能保住十八，我不能连你们也不顾，我知道一废的情况，说不定可以帮到你们。
　　之后我休息了几天让自己恢复体力，就回到了老康的身边站班去了。
　　“奴婢给皇上请安，皇上吉祥。”我向老康行完礼后就顺势跪下了，老康此时的心情一定百感交集，愤恨心痛失望惋惜怜爱混成一团，眼前却连个说话的人也没有。
　　“丫头，你来了。”老康的声音苍老疲惫，他才55岁啊，可是这几天的狂风暴雨生生在他生命中抽去了很多年华，使他一下子进入暮年。
　　“奴婢有什么可为皇上做的么？”十八一定也希望我能为他父亲做点什么的。
　　“朕想你私下去看看胤礽。”老康还是惦记着二二的，如果说废太子是逼不得已，老康对二二的感情也还在的，说到底二二也是赫舍里皇后唯一的儿子。
　　“好，奴婢这就去看二爷。”于是我去了囚禁二二的地方，那里老康的亲兵层层把守着。
　　我进去就看见二二颓然的坐着，双目无神脸色黯淡。
　　“二爷。”我轻轻的叫了他一声，脑子里浮现出往日温文尔雅的二二，即使能出去他还会保持那份温润么。
　　二二看见我惊喜极了，拉着我在他身边坐下，“妍竹你可来了，皇阿玛是不是说了什么，他是要放我出去了么？”
　　面对二二连珠炮似的问题，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只能避过，“对不起二爷，不是皇上让我来的，是我想来看看你。”二二我不能告诉你实话，但是你要相信老康是关心你的，废了你他比你更难过。
　　二二眼中出现的神采又消失了，“不是皇阿玛让你来的，不是皇阿玛让你来的……”二二重复着这一句话，不是老康让我来的就那么让他失望么。
　　“二爷，你相信我么？”我握着二二的手，他反手抓的紧紧的，就像是抓着最后一棵救命稻草。
　　“妍竹，只要你说的我就信。”二二你相信我就好，这样我就可以给你一点坚心。
　　“二爷你听我说，总有一天你会再出去的。”四十八年正月就重立太子了。
　　“要多久，妍竹你告诉我要多久？”
　　“不出半年。”
　　“需要我要做什么么？”做什么，镇魇的话就装神经吧。
　　“二爷我要你装不正常，精神萎靡不振，偶尔发发神经，但也不能太疯了，大多数时候还是正常的。”
　　“装不正常皇阿玛就会放我出去？”
　　“是的，我要走了，记得要偶尔不正常，还有不要告诉任何人我说的话。”二二答应后我就离开了，要符合镇魇的事实还是很容易的，因为这些巫蛊之术都是不可信的。
　　回到老康的龙撵，他立即询问：“胤礽他怎么样了？”
　　“二爷的精神有点恍惚不爱搭理人，可能是因为心情还没有平复吧，其它的都还好。”这个谣言就靠我传出去了。
　　“即使是废了也是皇子，传令好生照顾着。”老康是动摇了吧，一废果然心急了点。
　　“奴才遵旨。”李德全领命。
　　“丫头，内务府总管事职务悬空，你看谁合适？”这是什么意思，老康为什么要让我说。
　　“奴婢是后宫中人，不能干政。”内务府总管事不是八八接任么，老康心里早有数了吧，难道是探我口风。
　　“朕恕你无罪。”
　　“八爷。”我毫不犹豫的说出口，只要说的和老康心里想的一样，他就会更信任我，我终于还是走出了这一步，卷入了权利的核心。
　　“传朕口谕，胤禩接任内务府总管事一职，即刻上任不得有误。”老康下旨的这天正是九月初七。
　　九月十六到了京城，老康立即在乾清宫议废太子一事。
　　我在门口侯着，他们讨论了什么我不参加也知道，老康下令在上驷院边设毡帷给二二居住，还让大大和四四共同看守，老康亲自写了祭文在十八日祭天地宗庙社稷，而后昭告天下将废太子幽禁咸安宫。
　　接下来，大大迫不及待的出场了，他以为凭着自己长子的地位太子之位非他莫属，可是在老康训示之后又觉得自己无望转而支持八八，不知是他无意还是故意，在老康面前说的一番话惹得老康勃然大怒，结果直接害老康开始防范起八八。又因为八八的内务府总管事一职又引来了诸多猜测，大家都以为老康中意立八八为太子，于是八八被推上了风口浪尖。
　　这个时候八八的意思最为重要，只要他没这个心就没大问题，老康也抓不住把柄。
　　我决定去探探八八的口风，就找了个空闲去了一趟内务府。
　　那时八八正在看折子，“胤禩，我有些话要和你说，你愿不愿意听？”我叫的是八八的名讳，总觉得这样会显得亲近一点。
　　“妍儿你说。”八八放下了折子屏退了下人和我单独在屋子里谈话。
　　“我想知道对于大臣推荐立你当太子一事你的看法。”我直接进入正题，这个时候没必要拐弯抹角。
　　“没想法。”八八回答了我这三个字，我明白了他是不想在这个时候冒尖，他不是这么不谨慎的人。
　　“那就独善其身吧。”我想八八是明白我意思的，不管之前八八有没有参与谋害二二的行动，反正之后老康是认定了的，而且他的贤名也由来已久，这些都成为了老康心中的一根刺。
　　“我知道了。”这场谈话在六句话中结束了。
　　九月二十八日，八八奉旨查抄废太子奶公原内务府总管事凌普家，回奏的据说与事实不符惹得老康训示，说八八妄博虚名窥伺大宝。
　　第二日就招了儿子们在乾清宫训示，这次老康很生气把八八骂的体无完肤，还要交议政处审理，九九和十四齐力劝阻无果。
　　我在门外很着急，虽然最后他们没有生命危险可是我还是很担心，我已经越来越不相信史书了。
　　突然门里传来吵闹声还夹杂着响亮的耳光声，一定是九九挨打了。
　　怎么办怎么办，不管了，我推开门就闯了进去，看见老康抽出佩剑要杀十四，地上跪了一地的人，拉的拉扯的扯，搞的整个大殿乱七八糟乱作一团。
　　看见那把明晃晃的剑的那一刻，我突然脑中闪过一些什么，我明白了在这场事件中我充当的到底是什么角色。
　　我飞奔上去挡在十四面前，正好老康甩开众人一剑刺来，由于我的出现那把剑刺中了我的肩膀，我大喊：“皇上，十四不能杀，杀了他真的什么都没有了。”以后的大将军王去哪找。
　　我捂着胸口，还好伤口不深，老康看见我后已经收回了一部分的力。
　　“你来做什么，让开。”老康扔掉佩剑，愤怒的看着我，旁边的李德全立马把剑捡了去。
　　“皇上，十四不能杀。”我什么都顾不得先劝住老康再说，由于我的出现大殿里的气氛又不一样了。
　　身后的十四伸手想扶我，我甩开他爬到老康脚边拽着他的袍子，“皇上，十四真的不能杀啊，就看着他是您儿子的份上，饶了他吧。”
　　“朕把他们当儿子他们有把朕当皇阿玛吗，个个盯着太子的位子虎视眈眈以为朕不知道么。”老康很生气很生气，是对他们都失望了吧。
　　“皇上，他们绝无此心，如若皇上不信，奴婢斗胆愿意以死担保。”如果老康非要杀一个人才能解恨，那么就让我去死吧。
　　“妍儿……”十四爬过来拽我。
　　“滚开。”我大力的推开十四，“皇上，奴婢愿意替十四死。”我朝着老康磕了一个头，我的胸口不停的流血，紧张的气氛压抑了我的痛楚。
　　“请皇阿玛饶了十四弟。”大家有志一同的求情。
　　“好好好，你们一个个来逼朕……”老康踉跄了几步，李德全赶紧扶住。
　　“不是这样的，皇上，人死不能复生，胤衸还没入土呢，皇上还想再失去几个儿子么。”杀了他们最后难过心痛的不还是老康你么。
　　“胤衸，朕的胤衸……”老康像想起了什么喃喃自语着。
　　“皇上如果一定要罚十四，那么就这样吧，来人，带十四去宗人府打二十大板。”我话一出口，大家都惊奇的看着我，想不到我竟然敢下这个令。我那时什么都没想，反正历史上十四就是被打二十大板的。
　　侍卫进来后可没人敢动，我又说了：“去，马上去，不能徇私，严严实实的打。”快把十四带走吧，求你们快把十四带走吧。
　　老康还沉浸在对十八的眷念中什么话都没有说，侍卫看我一眼最后还是把十四带走了。
　　十四一走我的心就放下了，随之而来的疼痛感慢慢强烈了起来，我死撑着对老康说：“皇上，不要难过，一切终会过去的……”
　　“会过去么？”老康眼角流出了眼泪。
　　“会的，一定会的。”我握着老康的手，让他能感觉到我的温暖，老康的手还没拉着我，我就晕在了大殿上，模糊中我听见老康大喊传太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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