碎琼乱玉

　　我窝在沙发上，笔记本放置于盘曲的大腿上，有一搭没一搭地同表姐聊天。她的恒心与毅力让我想起来那天宴会上的余贞琪，都是不轻易死心的人。
　　“亲爱的表妹，你就依了你表姐我嘛，想想现在开个公司不容易，为了你未来侄子的奶粉钱，你就过来帮帮忙嘛！”表姐的攻势不减，又发了一条过来。“你也不要浪费自己的青春年华老呆在家里，出来活动活动嘛！你是订婚又还没结婚，已经这么为你的未婚夫着想啊？”表姐的语气酸溜溜的，末了还加了个哭丧的表情。
　　我捞起一边的纸巾擦了擦手，然后敲击键盘，心中笑意盈然：“俗话说出嫁从夫嘛，好歹我也算半个齐家人了，还是少抛头露面的，免得印象不好。”
　　“笑话，都什么时代了，还三从四德啊？我说你什么时候变得那么听话了？”表姐的打字速度神快。
　　“就从订婚开始的呀。”我回给她一个贼贼的笑容。
　　“少贫嘴，你该干些正事了。瞧瞧你家小妹的积极，你也好歹拿出点正室的风范嘛！”表姐从小不喜欢小妹，用她的话说听见小妹的声音她就不舒服。其实很好理解，小时候我和表姐是家族中出了名的捣蛋二人组，时常闯祸而不自知，每每都是讨巧的小妹跑去告状，然后表姐和我自然逃不过一顿竹笋烤肉。表姐自然看小妹不顺眼，小时候的摩擦逐渐演变成越来越大的隔阂。是故，表姐常常激励我，让我拿出正室的威风来教训教训小妹，试图用小妹的死穴——身份来打击她。她们之间的战争结束于我出国留学前，没想到斗争还在继续。
　　我想了片刻，觉得沉闷的生活让人消沉，是该增加点乐趣了！“既然你这么说，看来似乎我没什么余地了。”
　　“哎呀！你终于相通了啊？”表姐发过来的表情兴高采烈，仿佛中了大奖似的，至于吗？我在这边偷笑，打死也不能让她知道我的出发点，否则以后就少了个做坏事的搭档了。随便拉扯了几句，表姐显然为目的的达成而兴奋不已，沉寂了一会儿，表姐忽然发过来一个神神秘秘的表情，“据说你未婚夫的女性友人不少。”
　　正经事完毕之后必然是一串无关紧要的八卦新闻。我没辙地翻了翻白眼，“是啊，上次在魏伯伯的宴会上不是还遇到过几个嘛！”
　　“对哦，那个叫什么来着的态度有够恶劣的！”表姐的记性挺差，大概除了小妹对她的恶行以外，能够让她耿耿于怀的事还真不多。
　　“叫……”一时我也想不出来，正思考着，电话铃响了，随手抄起话筒，夹在颈间，一边还在思考着刚刚的问题，不甚在意地问：“喂？”
　　“你倒是悠闲，在家不无聊吗？”电话那端的男声，让我一时想不起来自己是否有嗓音这么好听的男性友人。
　　“哪位？”我有些迟疑，不会是……？
　　“连未婚夫都听不出来吗？”果然！
　　我换了个姿势，将笔记本放在身侧，靠在沙发扶手边，说：“难得你会打电话给我啊，亲爱的未婚夫。有何贵干？”
　　“也没什么，想问问你是否赏脸与我共进晚餐？”他调侃地说，听得出来他此刻很放松。我脑中幻想着他现在正拉松领带，躺在他的椅子的情景。
　　“你的邀请我怎么敢拒绝啊……咳咳……”我试图发嗲却被自己的口水呛了一下，“咳咳咳……”
　　那端传来他的笑声：“电话上就我们两个，何必勉强你自己呢？”
　　带着一丝狼狈，我只得装作若无其事的口气，说：“晚上几点哪里？”
　　他报了一个地址，然后又说：“七点我来接你吧，老实说你发嗲的声音还真可以和那些交际花媲美呢！”然后附送一声轻笑。
　　尽管咬牙切齿，却不得不平静地说：“多谢夸奖，你来的时候多注意路况，小心交通意外。”愤恨地挂上电话，连再见都懒得说。显然这人也和大哥一样，以捉弄我为趣！怪不得他们两个可以成为朋友呢！
　　七点门铃适时响起，我边走边戴上右耳的耳环，心里叨念着他还真准时。
　　拉开房门，瞧见的是一束红玫瑰，显然他是有备而来。
　　我露出玩味的笑容，看着他，说：“没碰上交通意外？”
　　“承你贵言，我一路过来畅通无阻。”他倒也不客气，直接越过我朝房内走去，“我帮你把花插上吧！”
　　我来不及阻止，他竟已经直走我的房间，猜得还真准。我靠在墙边，一手抚着心口，觉得怪怪的感情又充斥着心房。“你准备好了吗？”他走出房门，瞧见我正看着他发呆。我连忙眼光一闪，说：“好了，我们走吧！”急急地想离开这里，房间里的气氛还真有些怪异。
　　“好啊。”他又靠了上来，搂住了我的腰。奇怪，为何我竟有些习惯了这样的感觉？
　　坐定在他的车上，好奇地打量他的车厢，一尘不染，干净得像是新车。
　　“你饿不饿？”他将车子驶入一个交通流，侧首看我。连防备也没有，我又对上了他的眼，彼此凝视了片刻，我将头转向车窗，籍由此能够缓和车厢内的气氛，车窗玻璃的反射让我可以看清他专注驾驶时的模样。“我不饿。”我移开视线看着车窗外的灯红酒绿。
　　他也没有多说什么，只是打开了车内的音响，播放起悠扬的乐曲来了。
　　出乎我意料的，我原本以为他会带我去某个饭店，谁知地点竟然是他的公寓。
　　“欢迎光临寒舍。”他为我开了车门，彬彬有礼的表现像是个谦谦君子。
　　我开始后悔自己干嘛刻意打扮，说：“你早点告诉我是到你家的话，我就不用穿得那么正式了！”
　　他只是笑了笑，说：“我也很意外你那么重视与我的约会。”得了便宜还卖乖的家伙！
　　“你中午报的地址算是敷衍我咯？其实你一早就打算好来你家的吧？”我睨了他一眼，他不置可否的表情算是默认了我的猜测。大门口的警卫朝他打招呼，然后用异样的眼神瞅着我，让我觉得浑身不自在。跟着他走进电梯，觉得自己简直就是送羊入虎口！
　　他的公寓比我的来得更宽敞，地段也特别好，隐身在郊区与市中心交接的僻静一角，看得出来这里的房价价格不菲。我坐在客厅的沙发的一角，靠近露天窗台，从那个角度看上去，晚上的风景别有一番韵味。
　　“你看上去像是来买房的住客似的。”他不知道从哪里弄来一瓶红酒，手里拿着两个玻璃酒杯，造型非常独特。
　　我打量着他手里的玻璃杯，随便敷衍着他的话，说：“是啊，早知道有这么个好地方，我当初就应该租这边的房子住。”
　　“你现在住的地方也不错啊。”他走过来，塞了一个酒杯给我，然后打开酒瓶，往杯子里面倒了一些红色液体。
　　摸着手中的杯子，一点也不意外它的手感，我将之举高，观赏之余不忘和他闲聊：“拜托，我又不是真的来看房买房的。你除了拿酒来招待我之外就没有别的了？”
　　他也给自己倒了一杯，却坐到另一边的单人沙发上，脸上挂着漫不经心的笑容，说：“不是还有美丽的夜景相陪？”
　　看风景就能饱吗？我心里想着，看着眼前的玻璃酒杯，忽然开了窍：“我就说为什么那么眼熟，这不是我妈的作品嘛！”这对玻璃杯是母亲当年的收山之作，从那以后她不在是闻名遐尔的艺术家，而是一心一意地去当她的隋太太。
　　他的眉头一挑，说：“眼光不差。可以跟我说说你打算如何接受访问吗？”
　　说到正题了，我终于明白为什么非要挑他家的原因了，这么私秘的话题怎么可以在外面随便讨论呢？只是，他也太大费周章了吧？
　　“顺其自然，随机应变。”我浅尝了一口杯中酒，酸酸涩涩的，想来我还是不喜欢红酒的味道。
　　他倒是很习惯，转眼又是第二杯了。
　　“当然，事先我会作些必要的准备工作，你大可放心。”我生怕他不相信，做了补充。
　　他放下酒杯，说：“你不了解贞琪，为了收视率她可是什么手段都使得出来。”
　　我当然已经见识过一二，可是始作俑者不就是眼前的他嘛！“如果你不答应也就不会是今天这样的局面了呀！”我回敬他一句，好心地提醒他的小小过失。
　　“没有办法，我实在好奇你为何会想要嫁给我。”他老实地说出自己的想法。我气绝，说：“那也犯不着用激将法吧？”
　　“不然你会说吗？”他认定我不想告诉他，其实要我怎么告诉他连我自己都不知道的答案呢？我无奈地摇了摇头，说：“其实，这件婚事并非以我的意志为转移，当初我也是在已经宣布订婚的状况下才和你见的面，父母之命没得选。相反我还很意外留恋花丛的你怎么肯轻易答应这件婚事呢！”
　　他一阵无语，与我对看一眼，然后两个人不约而同地笑了出来。显然我们两个都因对方的意图不明而好奇着。
　　“当初我是被我爸爸设计在他办公室里见你父亲的。”我决定同他分享我可怜的遭遇。他也当故事来听，当我说到愤怒抽身时，他不禁笑了，眼睛亮晶晶地瞧着我，说：“家父有提到你的恶行，他说他第一次见到这么不给自己父亲面子的人，当下就联想到不肖在下，说直觉我们两个会很配。”
　　“你父亲的思想还真独特，”我不可思议地看着他，“不是一般家长都希望自己的未来儿媳妇是那种听话孝顺的惠质兰心吗？”
　　“若是以前，家里人一定反对，现在他们只求有人能够治我，其他的都不管了。”他淡淡地说。瞧他的样子仿佛他们家曾经因为这事经历过什么不快似的。
　　“所以听了你父亲这么转述，你就答应了这门亲事？”这可不像他的作风哩！
　　他抬头看了看我，说：“其实这桩婚事真正敲定下来是我在你父亲办公室见过你之后。”
　　“啊？”我愣了一下，一时没有理清思绪，“你的意思是说，其实主动权是在你这手里？”开什么玩笑？他却出其不意地点了点头，露出得逞的笑容。
　　“那是不是该换我来问你想娶我的原因了？”我叹了口气，顿时发现原来一直以来我都处于非常被动的位置。
　　他痞痞一笑，仿佛早就预料到我的问题：“聪明如你，还需要我来回答吗？”这人真是奸诈！用问题来搪塞问题，摆明了不准备告诉我答案。“那万一你的朋友余小姐在节目上问起我该怎么回答？”我不死心，企图换个方式来试探。他不语，伸出食指朝我摆了摆，说：“别想套我话，贞琪的目标只是你而已，她明白扯进我对她对我都是不利的。”
　　哇！说得好像他很了解她似的。“那你可以告诉我她为何非要针对我不可呢？”我又问，“或者也麻烦你顺便说说你究竟有多少亲密的女性友人？免得到时候又有人跑来向我示威，弄得我一头雾水。”他家的沙发真舒服，我改为舒服地靠在沙发扶手上，不经意地把它当作自己客厅的那张沙发看待，露出懒散的本性。
　　“答案就在你的手上。”他用下巴努了努我的手。我低头一看，修长的中指上还套着忘记取下来的订婚戒指。“你敷衍我啊，戒指又不会说话！”不甚酒力的我略显醉态，恍惚间，听见他叹了口气，说：“不早了，我送你回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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