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影]万花筒

　　“阿飞可是一片好心，特~地~带鼬少爷来见识一下这个世界的真~实~面貌的呢~”

　　他们站得其实有点远，此刻目中所见只是大雪纷飞中人们挥动手臂的背影，以及缝隙里偶尔挣扎出来又很快被搅进里面去的四肢。
　　鲜血很快浸透了那一片雪地，被积雪稀释因而显得尤为艳丽的血色无声无息地铺开来，上面似乎犹冒着热气，鹅毛般的雪花刚刚降落就悄无声息地融化掉了。

　　不过是一场默剧。

　　暴雪静寂无声，鼬忽然觉得，神情麻木动作机械的挥舞着凶器的人们，就如同之前见到的被称为蝎的傀儡师手下的木偶一般。
　　他甚至一时有些恍惚，竟然有些想笑，这个男人想要告诉他的世界的真实面貌，到底是指这样泯灭感情的残酷屠戮，还是指弱者不得不服从强者制定的规则的无奈呢。

　　“其实阿飞本来也跟鬼鲛前辈一样以为鼬少爷会吐出来呢~”
　　阿飞扭了扭身子，似乎很是赧然地垂下头来，不一会又兴味地眨巴着眼睛凑近他：“呐呐，鼬少爷~鼬少爷真的一点不适都没有吗？说实话哦~阿飞不——”

　　话音嘎然而止，望着他的墨眸猛地一僵，一瞬间似乎有无尽的迷雾涌上，将那只眼中透露出的讯息渲染得一片迷离。
　　鼬迟钝地回视，一时只觉得那眼中似乎也下起了大雪。虽然只不过片刻的停顿，男人便嗤地笑出声，继续说：“阿飞真的不会嘲笑鼬少爷的啦……”

　　虽然音调依旧夸张，但语气里的笑意忽然间散得干干净净，到最后声音拖沓着，低不可闻。
　　快乐总是来得简单去得更为容易。阿飞无奈地停住嘴，定定地看了鼬半晌，还是烦躁地伸手抓起鼬的下巴，恶狠狠道：“这副样子，真讨厌。”

　　——讨厌、讨厌至极。
　　这个男孩的模样，明明面无表情，那双深墨的眸中甚至带着些微妙的冷漠笑意，却偏偏能叫人觉出隐秘的令人憎恶的悲伤的温柔来。故作悲悯又故作无情，就跟、就跟……

　　有那么一瞬，阿飞甚至以为面前站着的是另一个人。
　　他讨厌突如其来的回忆，因此眉头深锁，手中不自觉地用力，恨不得将面前这张面孔捏碎才好。

　　小家伙因疼痛蹙起了眉，似乎这才从不远处的闹剧中醒过神来，顺着他的力道昂起脖子，冷冷地望着他一声不吭。阿飞眯了眯眼，下意识放开手指。
　　他忽然又有些想笑。跟一个孩子置气，实在是、太无聊、太小题大做了一点。
　　所以他便笑了。不自觉弯曲了嘴唇，笑声控制不住地漏出来，就好像手上真的因此失去力气一般突然松开怀抱。

　　虽然仓促之下及时调整了身形，脚踩到雪地上时鼬还是踉跄了下，往旁边歪歪斜斜滑出去好几步才勉强站稳。男人敛住笑，歪头看了他片刻，不满地“啊啊”叹了一声，然后懒散地打着呵欠转过身去。
　　莫名其妙。
　　鼬揉了揉下巴，低头拍去沾上斗篷的雪渍。他绝没有看错男人眼中一瞬间掠过的空洞与残忍，却又实在想不出自己到底哪里惹着了这个男人，因此不由忿忿地瞪了眼男人的背影。

　　“啧。”饶有兴趣地旁观的鲨鱼脸雾忍哂笑了声，伸手拎住阿飞的后颈衣领，“阿飞，你去哪？”
　　“放开我啦鬼鲛前辈~”阿飞挥舞着手臂挣扎，“阿飞困了！阿飞要找地方睡觉~”
　　“我看你挺精神。”鬼鲛眼珠转了转，手臂一抡就将阿飞掷了出去，“喂，再不斩，我就说暗部也有这样不着调的家伙！”

　　似乎真的反抗无力，阿飞哇哇叫着划过一道弧线扑在刚挥手让雾忍们解散的再不斩脚下。然后吭哧吭哧爬起来，抬头对上背着大刀的暗部俯视的目光哆嗦了下，讪笑着往后挪了几步：“那个，再不斩前辈~”
　　雾忍露出来的那双眼透着犀利冷酷的光，此刻正牢牢钉在阿飞身上：“你是什么人？我怎么不知道暗部有个带这种面具的成员？”
　　“再不斩前辈怎么能怀疑阿飞……”阿飞赖在地上扭了扭，双臂一伸牢牢抱住了雾忍的腿一个劲地蹭，“人家是水影大人直属的啦~受命潜入木叶今天才回来的呢~”

　　再不斩似乎被这种少女般的委屈撒娇模样惊吓到，竟然一时愣在原地。反应过来再要踢飞阿飞，阿飞却死死圈着他的腿，任他怎么甩也甩不下去。
　　待他火大地拔刀往下砍，阿飞却速度奇快地爬起来，哧溜一下窜出去老远，嘴里还在嚷嚷：“真的啦~再不斩前辈不信的话可以去问水影大人~”
　　人宽的大刀哧一声在被冻得硬邦邦的雪地上撕开硕大的裂口，阿飞探出脑袋瞧了瞧，一只手拍了拍胸：“哇，好深！幸好阿飞跑得快~~啊！不要啊鬼鲛前辈救命啊~~”

　　视野里一时只剩下纵横来去的雪白刀光与上蹿下跳的墨色身影，阿飞似真似假地鬼哭狼嚎着，鬼鲛也在一旁看得哧哧直笑，甚至开口火上浇油：“这小子速度快得很，再不斩你不一定能追上！”
　　这么一说那个暗部挥刀的动作顿时快了许多，阿飞也配合地做出看起来分外狼狈、但总是能正好擦着刀身躲开的滑稽动作，口中还高声叫道：“啊啊阿飞不行了阿飞不想被砍掉头啊！”

　　直到鬼鲛终于看够了懒懒出声：“阿飞，矢仓大人让你一回来就去见他。”
　　“咦？找阿飞干什么？”阿飞立刻从刀影中脱了身，跳到鬼鲛跟前眨巴着眼睛问，在大刀追击而至时毫不犹豫地躲到鬼鲛身后，“再不斩前辈，阿飞要去见矢仓大人，不能陪你玩了。”
　　忽然间一本正经的姿态直叫再不斩咬牙切齿，阿飞却抬手挠着面具的脸颊部位嘟囔：“听说再不斩前辈前两天已经被任命为暗部分队长了怎么还这么不经激果然年轻人就是火气大再不斩前辈到底也才十五岁而已——”

　　十五岁？
　　鼬闻言仔细打量那个男人，虽然面具下面那张大半裹着白色绷带的面孔的弧度似乎还带着不属于成年人的圆润，但是身高体格怎么看都不像十五岁的少年。
　　此刻正怒骂着重新抡起大刀，“当”地一声巨响，表面覆满鱼鳞的鲛肌堪堪抵住亮白如镜的斩首大刀，叫人牙酸的摩擦声中，鬼鲛慢慢咧开鱼类般的尖锐牙齿：“要跟我玩玩？啧，注意点，不要砍错人了！”
　　而阿飞被吓到了一般瘫在两把刀下面，仰起面具来抖着声音道：“好可怕……阿飞怕怕……”

　　分明是找到了新玩具闹腾得正欢的模样。
　　鼬冷冷垂下视线。空地上人群已经散去，十几个被牵连的村民的尸体——大概只能叫做尸块了——零碎地丢在艳红的雪地上，这时候血液中的热量终于消散，渐渐有雪花落在上面，慢慢遮蔽那些交错着血色与淤青的扭曲面孔。

　　——为什么能够无动于衷地在这样的场景中嬉闹呢。
　　如此残忍。

　　当晚被安排在暗部范围内的一栋小楼里，阿飞扔下他就跟着鬼鲛颠颠地走了。明明很累却睡不着，鼬一个人在室内躺了半晌，还是起身拉开门走到廊上。
　　大雪尚未停歇，房顶地面的积雪闪着莹莹的光，将黑夜也衬得明亮起来，楼下雪地里有身影几闪而过，下一刻已落在他身边。
　　樱红的眸冷漠地从他脸上扫过，来人一边掀下落满雪的斗篷一边推开旁边的房门，染着银辉的妍丽红发只在鼬跟前一晃就没入昏暗的房间。

　　是被称为蝎的那个傀儡师。
　　鼬眨了眨眼，发现走廊地面上落着点点深色的污渍，淡淡的腥味掺在沁冷的寒气中飘入鼻端，他一时有些出神。

　　“鼬在想什么？”
　　忽然有人问，神出鬼没的男人不知何时翘脚坐在了栏杆上，顺着他的视线往地上看了看，低低道：“看起来还蛮新鲜的。”说着瞥了眼旁边紧闭的房门，探身摸了摸他的头顶，“雾忍村的空气里都是血味，习惯就好。”

　　语调正经得很。鼬不由有些警觉，男人却又坐直了沉默下去。因为腿伸在外面，脚面上很快就堆起雪来，男人便抖一抖，等堆起来再抖下去。如此孩童一般自得其乐地消磨着，却忽然抬眼望一望纷纷坠坠的絮絮雪花，长长叹了一口气。
　　映着白雪的墨色右眸里，就好像真的有大雪飞扬。
　　其实男人大半个身子都在檐外，这么一会身上已积了层薄雪，忍服也被濡湿，鼬望着那黑衣上被氲出的深浅水痕，突然想起几天前自己发烧的那个晚上、迷迷糊糊中见到的、男人凭窗独坐时的侧脸。

　　那种、以他的阅历并不能理解的抑郁又平静的色泽。

　　鼬静立在一边，竟莫名从男人的姿态中觉出萧索感来，竟叫他白天刚刚因这男人的残忍而生出厌憎的内心、软了一软。
　　真不好。
　　他想着，下意识退后了一步。

　　男人察觉到他的动作侧过头来，眼珠上下一溜，懒声问：“冷了？”
　　被这么一问还真觉得凉气直钻。斗篷扔在屋里，鼬回头看了眼，犹豫着是要不要回房去，男人却蓦得伸长手捞住他揉进怀里。
　　水汽直侵，鼬挣扎着不肯配合，后颈却猛得一冰，他哆嗦了下，就发觉男人手中正抓着大团雪往他衣领里塞，见他回头振振有词地说：“多受凉几次就不容易发烧了。”

　　对付这种人，最好的办法就是不理会。
　　鼬干脆地撇过头去。雪团触及温热的肌肤立刻融化了，冰水顺着后背流下，渐渐觉察不出寒意来。背后男人果然停下了恶作剧，只将他揽在怀中有一下没一下地摩挲着。

　　男人总是聒噪，这样的安静其实很难得。
　　鼬不由暗暗祈祷，希望这个男人每天、每时每刻都心情不佳。

　　可惜没多久男人就又不甘寂寞地低头将下巴戳在他头顶，粘腻地问：“鼬又被白天的事恶心得睡不着吗？就像看到蝎用鼬的同伴制作人傀儡的那晚那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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