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茧

　　当时的自己其实也是有感觉到失落的吧。但是懦弱的自己还是没有做出任何表示。现在想来，少年离开时刻意放慢的步伐其实是一种暗示，叫他留下自己。
　　再次体认到自己是个差劲的家伙，明毅叹了口气。
　　回家后这几天，少年变得听话许多，吃饭吃药都乖得很。但就是看他咀嚼吞咽的表情，总觉得他吃到嘴里的不管是药还是饭都是一个味道，弄得明毅自己吃饭也觉得好像有苦味。
　　明毅有时候会故意招惹他，说几句不着调的俏皮话，没事就对他捏捏抱抱。对方没有表现出不满，不过也没有喜欢就是了。
　　明毅小心的看向他好像依然不躲避的眼，觉得自己可以从中看到一点自己喜欢的东西。
　　少年伤势未复，明毅干脆请了假照顾他。每次为他换药明毅都止不住心疼，那么纤薄的胸膛上，怎么可以有那么狰狞的伤疤呢。明毅依然记得陆拓也那件雪白色衬衫上开出鲜红色花朵的样子，居然有一点妖娆的味道。
　　但是美丽的鲜花凋谢后，留下的却是这样一枚丑陋的果实。
　　明毅解开少年的衣裳，抱起他放进注满水的浴盆里。水纹一波波的荡开，沿着浴盆沿泼将开去，溅湿了明毅的裤脚。
　　明毅听JING说过，陆拓也从小受他外公影响颇深，很喜欢泡澡。明毅特地花大价钱买了一个桧木浴盆，隔三差五的就抱他进去泡泡。那个浴盆注进水会有淡淡的木香，很好闻，陆拓也虽然没说但是看得出很喜欢。
　　因为少年泡澡时总会露出放松享受的表情，偏偏医生又说伤口不能沾水，明毅只好拖着他的上半身小心不把纱布打湿，叫他靠在自己手臂上。少年虽然单薄但也是成年人的身材，往往半个小时下来明毅的胳膊就被压得没了知觉，还要把他抱回床上。停当之后才有功夫捏捏揉揉，让从麻木到刺痛的胳膊能好受一点。
　　每到这个时候，少年的枕头都好像没放正，他的脑袋总会滑到另一边，脸也转向明毅看不到的方向。于是明毅总在他脑后露出微笑，装作自己无法从窗玻璃穿衣镜抛光柜门什么的上看到少年动摇的表情。
　　即使从来不当面表现出来，但是明毅已经看到，少年在自己面前越来越不善于伪装了，让他相信，他还有挽回的可能。
　　一个星期之后明毅送陆拓也去医院复检，医生说他已经痊愈了。明毅很开心，把少年从轮椅上抱起来转了一圈，在医生惊异的目光下大大方方的说，我喜欢这小子。
　　明毅感觉到少年在自己怀里震了一下，于是更紧的抱住他。那个医生大概也是被谁叮嘱过什么的，只惊讶了一下子就恢复了常态，点点头笑了一下。
　　明毅把陆拓也放回轮椅上离开医院，对医生依然无法完全掩盖住的僵硬表情毫不动容。
　　确定痊愈之后，明毅没有了理由粘着陆拓也，倒是JING天天来这间小小的公寓，跟陆拓也在客房里一呆就是两三个钟头。明毅就算知道只是工作上的事情也还是忍不住焦躁，即使是在课上也偶尔会溜号，想，现在少年会在做什么呢，如果是在和JING一起的话，会不会露出不一样的表情？从他嘴里吐出和话语，会不会还是那么寡情却充满希冀呢？
　　“……喂，回神回神，敢在姑奶奶叫你的时候发呆，你皮痒了？”
　　“啊？啊……”明毅一抬头，就看见一张漂亮的脸在离自己很近的地方。“你……谁啊？”
　　“……看来你小子不仅皮痒，还骨头松了。来来，姑奶奶我给你免费松松骨头，保你终生难忘。”
　　“呃……方冉？你怎么……”没化妆。最后三个字在对方要杀人的目光下硬生生的吞回了肚子里。
　　方冉从窗玻璃上看看自己的造型，简单的长直发下未施粉黛的脸，薄呢外衣加牛仔裤，确实跟自己惯有的样子相差甚远，还是把骂人的话咽回去：“姑奶奶喜欢。”
　　明毅看着她脸上可疑的红晕，眉毛一挑：“孩子他爸……出什么事了么？”
　　方冉皱着眉头呸了好几下：“你这是咒谁呢你？他好好的。”
　　“那你怎么这副……呃，这样素面朝天？你不是说要貌压群艳把你那个好得天上有地上无的老公牢牢攥在手心的么？”
　　“我说过这种话？”方冉瞪他一眼，手指把长发一撩，“姑奶奶是谁，我方冉还用得着化妆？不化妆都比人家化妆好看。”
　　“……这倒是……”
　　“说什么？”
　　“没……”
　　方冉抬着下巴看他，玉手在脸旁边扇来扇去假装自己热的脸红，嘴角忍不住高扬。
　　明毅知道她不是藏得住事情的主，果然没多久方冉她自己就开讲了。
　　故事很简单，具体过程是方冉她老公应酬多喝了几杯，回到家里醉醺醺的，拉着方冉的手直叫亲爱的。偏偏方冉那时候没化妆，恨不得把张脸套进塑料袋里，听他胡言乱语心头火起，一杯水本来是给他解酒的就直接泼到他脸上了。对方傻笑，说了一句话，亲爱的，你还是原来的样子好看。
　　于是今天方冉就顶着一张素颜上班来了。
　　明毅听完前因后果只想笑。方冉的丈夫他见过几次，勉强也算得上是个朋友。对方跟他吐过苦水，说啊，他家小冉什么都好，就是对自己太没信心，总觉得他要被别的女人勾走。都说多少回了还不敢相信，他真就只喜欢她一个。否则，方冉那脸浓妆，谁看多了不反胃，还能跟她过下去啊？
　　再说，我要是喜欢她，她就是老丑了还是喜欢，要是不喜欢，就是变成天仙也还是不喜欢。
　　明毅那时候是当一个笑话来听的，现在想来居然有几分触动。其实那两口子的情况跟他完全没有共通之处，但唯独喜欢一个人的心情是一样的。
　　其实两个人之间的事，也就是喜欢或不喜欢而已。其他纷纷扰扰就像是方冉脸上的妆，其实改变不了什么。
　　明毅揉揉胸口，舒舒服服的吐出一口气，在方冉肩上拍拍：“谢啦。”留下不明所以的方冉扬长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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