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刻的擦肩

　　几天后，李行远坐在一家茶馆中，对面坐着的就是那天他嘴里说的施源，全名是许施源，是他半年前认识的朋友，在一次聚会中偶然碰到，因为音乐而相交。

　　许施源思虑了很久，一直没有开口，而李行远就在一旁悠然泡着茶，没有追问他的回答。

　　“为什么？”听到问话的李行远抬头，笑，“施源哥，我刚才说了呢，我希望你可以帮我。”

　　“你帮我还是我帮你？”

　　李行远低头笑，把对方杯中的残茶倒掉，添满，然后说，“听起来像是说辞？不过对朋友我从来不讲客套话，我是说真的。”

　　许施源没有说话，直视着李行远，意思是等他更详细的解释。

　　李行远有些无奈的笑，“施源哥，清新美少男这个词汇你觉得怎么样？”他表情有些扭曲。

　　许施源忍不住笑了出来，看着李行远那张纠在一起了的脸，“其实如果笑容多一点的话，也可以叫清新阳光美少男。”

　　李行远翻了一个大大的白眼，“如果喜欢，这个称号送你了。”

　　“我不美，也不算少了。”许施源笑得眼泪都要出来了。

　　李行远笑了笑，没有回这句调侃，认真的说，“所以施源哥应该知道我的话不是客气了，所以，你愿意帮我吗？”

　　许施源还是考虑了一下，然后说，“再拒绝似乎就矫情了，不过品源的话，需要问他的意见。”

　　李行远点点头，“我知道，本来今天也要约他一起出来的，不过他说有些忙，那就请你转告一下吧。”

　　许施源笑，“他是不好意思，上次的事是他太胡闹了，你知道他这个人别扭，犯了错就躲着了，我替他给你道个歉。”

　　李行远摇头，“不用，也不能怪他，像我这等毛病的人不多见，而且也就睡一觉就没事了。好久没有好好飙飙歌了，哪天一定得好好聚聚。”

　　“那一定，也给我们撑一撑场子。”

　　“施源哥说笑了，谁敢说给你撑场面，何况是我。”

　　“哦？李行远也有谦虚的时候？”

　　李行远哈哈笑，“施源哥还记得啊，当时轻狂，我心服口服。”他举起手里的杯子，遥敬一下。

　　许施源也拿起杯子，一样回礼，然后饮尽杯中的水。

　　李行远说，“这件事在公司那里我只能提议，之后的事，靠的还是施源哥和品源，当然要先你们同意才是。”

　　许施源点头，“好，我会和品源商量以后给你答复。”他笑，“我觉得品源会觉得清新美少男不错的。”

　　“哦，大概他用会不错吧。”李行远也是笑，然后说，“我其实也是来道歉的，那天酒吧里，我...”

　　许施源打断了他，“我知道，恐惧的时候条件反射。”他口吻忽转，“不过那个女孩子，看着不错的。”

　　李行远愣了愣，然后摇头，“不是那么回事。”看许施源一副调侃的表情，笑了，“她是个可以信赖的朋友，改天介绍你们认识，B大的学生。”

　　“哦？”许施源有些吃惊，“想不到你人脉挺广，怎么认识的？”

　　李行远只是笑，带一点点的神秘，“而且，她是在读博士生，施源哥想不想认识？”

　　许施源倒抽一口气，“怎么？不过她的年纪。。。”

　　李行远挑挑眉，意思是你明白了吧。

　　许施源耸耸肩，“这样的人愿意出来玩么？那天看到她的时候表情可不怎么好。”

　　李行远抓抓头发，“那天她发火了，其实是个很好相处的人。”

　　“我相信，能让你在半昏迷的状态下信赖的人。”

　　李行远有些歉意的低头，“施源哥，你可以让我良心更不安一点。”

　　许施源笑，“这样好，再对战的时候你得让三分吧，不是么？”

　　李行远也笑了，“周日晚上九点，再比一场，还是你那里，当然还有品源。”

　　许施源点头，“一言为定。”两人爽快的手掌相击，朗声大笑。

　　再说沈云琪，那天回去之后她心里多少有些不放心，结果还在周六接到李行远的电话说忙不能补课了，她就更不放心了些。其实是打算周日去一趟的，结果因为学校即将举办的毕业典礼，无奈的被抓去做苦力了。

　　她倒也不是抱怨，只是看周围人忙的一塌糊涂的样子，想着今天是去不成了。一直忙到晚上快七点钟，打着最后一份的文件，周围的人也开始收拾东西准备离开的样子了。她总算觉得轻松了，脸上微微露出笑意，手指在键盘上飞舞。敲下最后一个字，轻舒一口气，她从头浏览一遍，点击了打印，在打印机自己工作的时候开始整理有些凌乱的桌面。

　　李菲看她忙完的样子就走过来说，“云琪，一会去吃饭吧，平章说他请客。”

　　沈云琪说，“怎么办呢，我可能去不了？我得去找个人。”

　　李菲挤挤眼，“男朋友？”

　　沈云琪笑了，“菲姐真是的，我你还不知道，算是学生吧。”

　　“家教？是你上次说的那个学生么？”

　　沈云琪点点头，然后找自己的手机，“我打电话问问，如果他没空我就去吃饭。”

　　李菲有些吃惊，“什么学生啊这是，还得预约？我第一次听到老师还得约学生的。”

　　沈云琪笑笑，拿起电话拨号，听了一下，眉头拧起，放下手机说，“关机。”改拨李行远家的电话，也无人接听。眉头拧得更紧了，盯着手机出神。

　　李菲看看她，问，“怎么？”

　　“打不通。”

　　“可能是有什么事吧，那正好，我们一块去吃饭吧。”

　　沈云琪想了想，好像也只能这样了，点头应下，在李菲的帮忙下把打印好的文件整理好，一切收拾停当。抬头环视一下，问李菲，“崔师兄呢？”

　　李菲看看周围，有些疑惑，“哎，真的，人呢，刚才还在的。”

　　旁边一个同学笑着说，“没事没事，菲姐在就行，只要钱包不跑都没关系。”

　　李菲白了对方一眼，说，“我打电话问问。”

　　这时有人说，“不用打了，人来了。”就看崔平章正站在门口，而旁边，居然是程炎。

　　大家多少有些吃惊，这位非本系的高材生，最近太常出现在这边了。崔平章走进来笑着解释，“程大公子的墨宝可是不容易求的，这不，怕他跑了，我专程去逮了来。”

　　程炎笑，“动动手就换顿晚饭的好事谁不干，你就小人吧，那边有事绊住了一会，人就追过来了。”说着拍拍手，“来来，笔墨纸砚，写完了吃饭，今天不吃到你肉痛不散场子。”

　　程炎的字在学校也算小有名气，所以一听到墨宝这个字，就有人自动自发去准备了。

　　条件多少简陋些，从书法社借了笔墨砚台来，屋里一张桌子腾空做案子，红纸铺在其上，程炎看看说，“平章，我觉得其实作为计算机系，你完全可以打印两张出来挂着好了。”

　　崔平章翻个白眼，“老子早知的话决不去求你，但凡找出个写字能看的话。”

　　程炎笑笑，走过去目测了一下纸的长宽，提笔蘸墨，略略沉思一刻，挥笔而就，一气呵成。在场的人目光都聚在他身上，又不敢靠得太近，直到他落笔才围了上去。

　　对一群整日用着电脑连钢笔字都快写不出来的人来说，书法更属于一窍不通的东西了，只好不知所云的赞叹，来来回回就是个好字。

　　这么吹嘘了一会，一个同学有些怯怯的说，“这写的到底是什么？”然后大家全部静默，这是所有人想问又不好意思问的问题。

　　程炎有些乐，特别是看到崔平章无奈的表情，他正要说，旁边响起一个声音，“求知达闻十年寒窗今展翼，乘风逐浪一朝凤鸣傲九州。”

　　大家看过去，说话的是沈云琪，她正认真对着那副字端详。

　　程炎笑着说，“平章让我写一副恭贺毕业的对子，这方面我不怎么擅长，平仄不怎么对的上，就是个意思罢了。”

　　崔平章说，“没人管那个，我们又不是那种酸腐文人，这个不错，够霸气。只是程炎，你不能写的容易看懂些么？”

　　程炎翻翻眼皮懒得回答，沈云琪笑了，“程师兄这是很工整的行书字体，崔师兄看不懂的应该是繁体的问题，和字应该没什么关系。”手还指了指其中的一个字。

　　崔平章忽然想起来了，这位小师妹当时应征时说的，他跟着指过去，“你会写？”

　　沈云琪愣了愣，才反应过来是问自己，直觉点头，就听周围几声抽气声。崔平章瞪圆了眼，“你怎么不说？”又指指程炎，“我还大老远去别处找人来。”

　　沈云琪被指责的有些突然，她看看四周说，“我不知道这件事啊，而且，我的字可能不适合写对子。”

　　一个同学说，“毛笔字就是了呗，还有不适合的？”

　　沈云琪笑笑，“我学的是小篆。”

　　大家互相看看，其中一位心直口快的说，“就是那种看起来方方正正很多笔画的秦朝的古文字？”

　　沈云琪抓抓脑袋，“也不能叫古文字吧，这也是书法的一种，很多人学的。”

　　李菲在旁边说，“云琪想来是家传的缘故，这个应该挺难学的吧。”

　　大家来了兴致，都拱着让她写一幅，沈云琪有些不知所措，她其实已经很长时间没有写过字了。她只好求救的看程炎，毕竟这里只有他会写了。

　　程炎却笑了，“在他们面前写就不用怯场了吧，随便写，反正他们也不认得。”

　　沈云琪无奈，手里被塞进来一支笔，还不知道谁找到一张很大的绘图纸，大家都围在桌边等着。

　　被一堆人围着要下笔还真有些怯，好在程炎帮她解围了，“写字不能打扰，都往边上退退，给她腾个地。”

　　沈云琪一边润着笔尖一边说，“其实宣纸好一点，这种纸不着墨。我不会写对子之类的，只能抄首诗了。”说完提笔落在纸上。

　　如果说刚才程炎挥毫之时如同青松映月，洒脱而刚劲；那么现在沈云琪低头描画的样子，就如同莲花盛开的雅致，那样安静的美，不夺目却偏偏移不开眼。白纸，乌黑的墨，或许最单调的色彩，却纯粹的让人叹息，纤细的手指捏着沉棕色的笔杆，柔弱而刚正，好似极认真的小心翼翼，又流水行云一般流畅淌在笔端，未曾稍顿。

　　写完之后她抬头，有些腼腆的笑，“写的不是太好，我已经很久没写了。”

　　大家又都围过来看，几排字整整齐齐纸上排着，看来应该是一篇的文字，不算很长，只是更加的看不懂了，好在话已经说在前头了，沈云琪在大家问之前主动解答，“这是曹操的观沧海。”

　　其中一个同学说，“东临碣石，以观沧海，水何。。。”有些背不下去了。

　　沈云琪帮他接了下去，“水何澹澹，山岛竦峙。我也没记得多少诗词了，这首是因为里边有一句我很喜欢。日月之行，若出其中；星汉灿烂，若出其里。”她说的时候唇角都带着笑，看来是真的欢喜。

　　崔平章发现自己大概从来没有弄清楚这个小师妹，在有些沮丧之余也忍不住问，“你学了几年？”

　　程炎一直在认真看着那幅字，听到崔平章的话抬头说，“这样的字，没有十年八年是练不出来的。”

　　众人唏嘘，沈云琪点头，“我大概五六岁开始练的，小时候写的比较多，现在很少写了，笔体都不够稳了。”

　　程炎笑，“谦虚，就算有些生疏，也看得出来功力。”他又仔细端详了一下，“这首诗配上你的字倒是很相得益彰，笔锋极有锋芒，少见女孩子有这样的笔体。”

　　沈云琪轻笑，“小篆比较重笔力，比不上行书草书的张扬和韵味，其实我是卖弄了，因为多半人不认得，所以拿出来能唬人。”

　　程炎轻摇一下头，不太赞同她的谦词，笑笑说，“那么这幅字能送我吧。”

　　沈云琪点头，低头查看墨汁的干度，旁边一只手伸过来，忽然抽走了那张纸。崔平章咧着笑，“程炎别想，在我的地盘上还敢这么嚣张。云琪妹妹，看在我就要离任的份上，这个给我如何？”说着就要卷起。

　　沈云琪忙拦住，“师兄别卷，墨还没干。”吓得崔平章忙松手摊开，仔细检查一遍，发现没事才松一口气。

　　沈云琪笑了，“写成这样还值得人抢，我今天算是得意了。两位师兄，我回去好好练几天，写两幅成样子的出来好吧，这幅还是我自己收着比较好。”

　　崔平章想想也不错，只是他说，“写的话要比这个长。”旁边站着的李菲踢了他脚跟一记，沈云琪倒是爽快应下了。

　　程炎笑道，“不用那么麻烦了，既然平章的要重新写，这张给我就可以了。”

　　沈云琪等到墨迹干好，卷好递过去，“师兄不嫌弃的话当然，说来只是业余写着玩的，算不上好。论水平，该是程师兄的字更好的，只是我写的生僻，算取巧了。”

　　程炎接过，“谦词是不是太多了些？不吃这碗饭的话，也就是写写娱乐自己加卖弄吧。”再打开看看，“这幅字算是即兴所写，以后也未必复制出此时的心境吧，所以算是难得。”

　　沈云琪笑，“程师兄说笑，太久没写，紧张的笔转度都有点不够。”

　　崔平章实在听不下去了，大概再聊就要出现一堆专有名词了，于是招呼，“好了，时间也不早了，都吃饭去。”大家就一起出来往吃饭的地方走去。

　　程炎边走边说，“上次听平章说你字写得好，今天算是见到了。”

　　沈云琪想起自己那个雷人的应征语，笑道，“这件事就不提了，而且我从上大学以后就很少写了，近几年基本上都没再动过笔，刚才是怯的很呢。”

　　对方又问，“学小篆的人不多，你是因为家庭的关系吧。”

　　沈云琪点头，“算是吧，其实是小孩子时候觉得好玩。当时开始入门的时候，我学过一段时间行楷，后来觉得小篆看着像画一样闹着想学，不过开始学才知道不容易，只是后悔来不及了的。”

　　李菲在一旁笑，“怎么来不及，不能说不学啊，小时候妈妈让我学跳舞，我学了两节课打死也不去了，脚太疼了。”

　　崔平章堵她，“所以你才现在连广播体操都做不好，这就是偷懒的下场。”

　　沈云琪看那一对情侣又吵成一团，一直偷着乐。

　　程炎笑，“我是小时候家里让学了一段，后来就是刚才说的，可以常常拿来卖弄一下。刚才不又是？可惜被你抢了风头了。”

　　沈云琪正要回话，听到手机响的声音，她笑笑拿出电话，看到屏幕上显示的人名，忙接起，说，“行远？”

　　这名字有些耳熟，那一对打闹的也停下来听着了，只听她说，“你不是又在酒吧吧。”然后不知道对面说了什么，她皱着的眉头松开了，然后说，“行，不过我正要和同学去吃饭。”“哦，算了，我不认为那里能吃饱饭，大家也不见得都想去，我吃了饭去。”

　　又说了几句收线，然后转头对旁边的说，“我的一个朋友，说晚上在一家酒吧里和人比赛，让我去捧个场，大家如果有兴趣可以一起去，乐队表演。”

　　崔平章有些疑惑，“是我上次去的那位么？不是说是你的学生？”

　　沈云琪笑，“也算是，不过算是朋友，我这个年纪充老师有点夸张了。”

　　“歌手？”如果这样的话出入酒吧也不算什么了。

　　“算是吧。”

　　李菲很雀跃，拉拉崔平章，“我们去吧，应该会很好玩。”

　　崔平章想了想说，“先去吃饭，然后问问谁想去吧，去的话也不错，本来他们说要我请K歌，我可以省一单了。”

　　程炎笑，“你个铁公鸡，不过酒吧的话，我们去一下吧，女孩子一个人去不安全。”

　　李菲和崔平章对视一眼，再看程炎的目光一直落在沈云琪身上，沈云琪只是看着前方的路往前走，脸上轻松的笑容。他们再互相看看，一起点头，大概这个叫李行远的人，应该去看看是怎么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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