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刻的擦肩

　　然后说聚会中出来的两位，沈云琪和崔平章到校门口拦了辆车往过赶去，路上崔平章问，“你说是你的学生，现在在做家教？”

　　沈云琪正皱眉看着窗外，听到问话转头，“也不能算是，以前代课认识的学生。”

　　“高中生？”

　　沈云琪点头，崔平章一脸不赞同，“那么小的孩子怎么会去那种地方？”

　　沈云琪叹气，“他比较特殊，不过，我也想问他为什么去那种地方。”她揉揉额角，一副很头痛的表情。

　　酒吧里非常吵，很大的音乐声，几乎对面说话都听不清，中间还有个舞池，很多男女在那里疯狂摇摆着。沈云琪自认看到这些摆不出什么好脸色来，她四下张望，发现吧台那里趴着的一个人身影看着有些像，于是就快步走了过去。

　　趴着的人正是李行远，他手撑着像吧台，头靠在自己的手腕上，一动不动。沈云琪走近看的时候吓了一跳，他整个头发都是湿的，连上衣都是，碰了一下手臂，冰凉。她赶快拍他的肩，“行远，行远。”对方手指动了一下，不过看情况似乎不太指挥的了自己的身体。

　　这时坐在李行远身边的人问，“你就是沈云琪？”

　　沈云琪点头，也问，“是你打电话给我的？”得到对方肯定的答复后她没有再多说，对站在旁边的崔平章说，“师兄麻烦帮我把他弄回去吧。”

　　这时刚才问话的人说了，“你真的是沈云琪？”

　　沈云琪看看他，然后低头从包里找出自己的证件，递过去，“可以了么？”

　　对方还真的认真看了看，“可以。”然后递给她一个手机。

　　沈云琪看看，是李行远的，就点头帮他收好，简单打了个招呼算告辞。过去在崔平章的帮助下把李行远撑了起来，打算带他回去。刚拉起来就看李行远嘟囔着似乎在说什么，她就凑近一点问，“什么？”对方似乎一直说着一个字，周围太吵杂，她仔细听了半天才听明白，然后有些疑惑的重复，“水？”是口渴了？

　　她正想着，就见吧台另一边走过来一个人，还没反应过来就看对方直接拿着一杯水冲着李行远头顶浇了下去。沈云琪觉得自己抓着的手臂猛地一震，李行远睁开了眼，目光有些迷蒙的看着她，头顶还顶着几块冰。

　　沈云琪火气上来了，对着那个人就喊，“你在干什么？”

　　刚才和她搭话的人忙走过来，“请别误会，是他自己要求的，为了保持清醒。”这也算解释了为什么李行远搞得如此狼狈。

　　酒吧里灯光不怎么明亮，人脸看不太真切。说话的这位看起来年纪稍长，而那个拿水泼过来的大概和李行远差不多年纪，看这个样子应该是和李行远一起来的同伴。沈云琪也没有深究，简单点了下头就拉着李行远往外走。

　　意识不清的人会很重，她撑的很辛苦，还总感觉李行远一直拖着步子往后缩，本来一肚子火不知道怎么发的她彻底火大了，对着李行远大喊一声，“李行远，你给我好好走。”

　　崔平章给吓了一跳，平素温和师妹忽然化身暴龙一条，而自己扶着的男孩子还真被吼得的站直了点。李行远慢慢转到沈云琪的方向，低声说，“云琪？”

　　沈云琪瞪着对方，说，“站好一点，拖都拖不动。”

　　李行远晃晃头，一副半醒不醒的样子，沈云琪叹口气，对崔平章说，“真对不起，崔师兄，今天太麻烦你了。”

　　崔平章笑笑，“没什么，不过这孩子得好好管管，跑来这种地方太危险。我们还是先出去吧。”

　　沈云琪点头，不过瞪向李行远的目光还是满是愤怒。李行远好像被吼了一声老实了点，往前走了一段就要到门口，他忽然说，“云琪，我上次借给你那本书你什么时候还？”

　　沈云琪没好气，“你什么时候借了我书？”然后就发现自己架着的肩膀放松了下去，她忽然明白了，笑了出来，“防心也太重了点吧。”

　　李行远没有回答，也似乎真的是撑到了极限，闭着眼脸上浮现出一丝痛苦。沈云琪轻叹口气，脸上有些无奈的神色，也没有再出言训他。

　　坐到车上的时候崔平章转头看后座上靠着的人，看起来神智基本已经迷了，他说，“是不是去医院看一下比较好？”

　　“应该不用，他只是对酒精有点过敏，睡一觉问题就不大了。”沈云琪说着伸手摸摸李行远的额头，不是很热，稍微松了口气，说，“看情况没什么。崔师兄，今天的聚会给我搅了吧。”

　　崔平章笑笑，“没事，也算救了我一次，否则现在我可能在门口的树杆上巴着呢。”

　　沈云琪莞尔，这个画面想着都有趣，“其实我也一样，所以现在在暗中庆幸呢。”

　　“我倒是有点期待的。”

　　“我好像不能说我也很期待吧。”她摇头笑着。

　　这时旁边的人发出一声细微的呻吟，沈云琪转头，车里开着空调，李行远身上衣服都是湿的，风一吹有些受不了，直打哆嗦。沈云琪心想自己也太疏忽了，忙对司机说，“师傅，麻烦您把空调关了好吗，他身体有些不舒服。”

　　司机是个中年大叔，听到后笑，“小姑娘真体贴，男朋友？咋个喝成这样，好好管管。”

　　沈云琪瞠目结舌，她只得解释，“不是，他是，”想不出什么词好形容，就说，“我弟弟。”这时车一个转弯，李行远坐不住歪了过来，头枕上了她的肩膀。沈云琪尴尬莫名，赶快把他扶起坐好，还瞪了一眼。不过那一位浑然不觉，紧抱着双臂，闭着眼微皱着眉，街边路灯的光映进来，显得脸色有些惨白。沈云琪心里的气也就消下去了，她无奈叹气，“真是，何必自找罪受呢！”

　　崔平章听到司机的调侃一直暗笑着，特别是从后视镜里看到沈云琪一副慌乱的表情，再听她这样的叹气，就多看了几眼。沈云琪略略有些忧伤，侧头看着坐在自己旁边的男孩子，带着一些思虑和专注。

　　那边的聚会都接近尾声的时候崔平章才回去，一半人已经喝挂了，他应付了几杯，然后走到桌边坐下。李菲看只有他一个人就问，“云琪呢？回去了？”

　　崔平章摇头，“没有，她留下说照看一下学生。”

　　李菲一脸惊愕，“她滥好人了些是，不过你就让她留下了，不是说喝了酒？是个男孩子吧，而且，家里没人？”

　　崔平章眉头皱了点，“我没细问，大人好像不在家。我看着有点酒精过敏的样子，不怎么严重，只是昏睡。那孩子脾气看着也挺倔，硬撑到我们过去，一杯杯往头上浇冰水。”

　　李菲咋舌，“不过既然这样干吗去喝酒？”

　　程炎说，“估计不小心着了道了吧，看来她挺得学生信任的。”

　　崔平章点点头，“应该是，不过看着不太像学生的样子，我指的是打扮，年纪看着不大。”

　　“是不是李行远？”一旁默默听着的肖海薇忽然说了这么一句。

　　崔平章想了想，“记不清了，好像是叫行远。”

　　肖海薇点点头，低头继续喝果汁。

　　“你认识他？”程炎问道。

　　“也不算认识，曾经见过一次。”看大家都有点了解的兴趣就加了一句，“挺帅的男孩子。”

　　李菲推推崔平章，“平章，真的长的很帅？”

　　崔平章没好气，“没看清，你没事干成天看别人帅不帅干嘛？”

　　“那是欣赏，欣赏懂么？”

　　程炎大笑，“还是多欣赏你自己那位吧，否则他说不定下次喝醉了会抱着别人不回窝。”

　　“你。。。”李菲气结，崔平章很无奈。

　　程炎乐不可支，对肖海薇说，“海薇你可能不知道这个，当年我们崔大侠，酒壮怂人胆，抱着人不撒手，说有对方在的地方就是自己的窝。”

　　崔平章也不怕他调侃，笑，“胆大才吃的开，你现在还是光棍一条，羡慕死你。”

　　“胆子倒是还可以，不过是装的。”说这句的居然是肖海薇，连崔平章都愣了，一时想不到怎么接话。肖海薇也没有在意，只是笑笑。

　　李菲有些不好意思，硬换了个话题，“沈云琪连学生都照顾上了，我算是服了她了，要不要颁个奖给她。”说完发现自己或许说错话了，忙想着补救。

　　肖海薇摇了摇杯子里的水，笑着说，“她没有那么好心。”看到大家都有点变了神色，她解释了一下，“她不会对朋友以外的人亲近。”眉微挑，对着满屋子惊异的人，“不信？”

　　大家互相看看，沈云琪他们其实也不能说怎么了解，只是向来和善礼貌，不过再想呢，其实也不是很好玩笑的人。不过这话从肖海薇嘴里说出来多少有点别扭，有一位同学就忍不住说了，“别人这么说就罢了，你这么说是不是。。。”后边的话顿住没有说。

　　肖海薇轻笑了一声，“不该？”

　　程炎这时候笑了，对着肖海薇说，“作为好姐妹，要跟着吹才是，你怎么给她拆台？”

　　肖海薇看看他，低头喝了口水，淡淡地说，“要是你们都觉得她是个老好人，不是会事事找她，那还了得？”

　　崔平章笑，“我还想找她明天帮我翻资料，这可怎么办，不敢了呢！”

　　桌上几个人也跟着笑了笑，也算揭过这个话题。

　　大家玩得也算尽兴，吃喝的也差不多，时间也有些晚了，再聊一会，也就收拾收拾散了。

　　出来的时候程炎和肖海薇走在最后，程炎刻意把脚步放慢了点，走了一段之后说，“海薇，你何必那么说呢？”

　　肖海薇沉默了一瞬，停住了步子，回道，“如果是你呢，那句话如果是你说的又如何？大家会说，嘿也真是，都跟着附和吧。”

　　程炎转身看她，轻叹口气，“你会让人误会的。”

　　肖海薇笑了，“误会不误会有什么区别？”程炎默然，她视线转向墨黑的天空，“所以我不喜欢说话，因为总不能说心里想的话。”

　　“海薇。”程炎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面前的身影看着那样的孤寂。

　　夜晚很安静，肖海薇的声音听起来有些飘忽，“其实别人怎么看我很清楚，那又怎么样，别人怎么看我，我也该怎么看我自己？”她声音压不住的颤抖，“别人说我是毒贩的女儿，我就该去做个毒贩吗？”

　　“不要这么说，”程炎语气有些沉痛，“你很出色，非常出色。”

　　肖海薇回头过来看他，脸上带着一抹笑，“是吗？和你站在一起，会有人觉得我们相配么？”

　　程炎略略吃惊，肖海薇笑了，而且是大笑，笑得眼里都流出了泪，“我只是开个玩笑，看把你吓得，没法想象是吧。”

　　程炎静静站在那里，看着对面女孩不知是痛还是笑的泪水。肖海薇半响止住了笑，慢慢说，“好听话我很会说，感恩的话，场面的话，想多好听有多好听。怎么让别人怜悯，怎么讨好别人，我从很小就开始学。对我来说很容易，只是不能做自己。”她指指自己的胸口，“我是被贴了标签的，每个人经过的时候都会先看看标签，或是不屑或是同情。有时候我宁可看到的是不屑，也不愿意是同情。”

　　“对不起。”程炎觉得自己只能说这一句了。

　　肖海薇听了摇头，“不，你不用说对不起，因为其实你没有错，我也从没有觉得你有错。”她顿了顿，“虽然同情这个词不那么好听，不过也温暖，我很感激。”她看过来的目光少有的温和。

　　程炎长长叹气，“你让我觉得更愧疚。”

　　肖海薇低头笑了，“所以我说了，我对说话很在行。”

　　程炎说，“其实并不是这样，曾经有一度，我觉得自己搅进了麻烦，觉得很烦，并没有怎么真的尽力，只是避开，这是我的错。我不想隐瞒这件事，所以我担不起你的感激。”

　　肖海薇轻声说，“每个人有自己的立场，谈不上对错。”

　　“你这样不计较让我更难过呢。”程炎笑了笑，带一点自嘲，“我更想听见你说，程炎，你真是个懦夫。”

　　肖海薇低垂的目光抬起，直视着对方有些黯然的双眼，“那如果有一天你又觉得麻烦，我会说这句让你满意。”

　　程炎有一瞬间的呆住，然后眼睛一亮，“你是说？”

　　肖海薇露出一个浅浅的笑容，对着他说，“哪天合奏一曲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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