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刻的擦肩

　　又一场演出结束，李行远在后台整理了一下，收拾东西打算离开。同一个剧团的演员罗梦走了过来，“朔彬，怎么一个人在这里？”

　　李行远抬头微笑，“收拾东西，一会回去了。”

　　罗梦说，“刚才吴老师说一会请大家去喝酒，你也一起去吧。”

　　李行远笑笑，“我就不去了，我也不能喝酒，干坐着也怪难受的。而且，爷爷还在家里等着我呢。”
　　“不喝酒也去坐坐吧，玩一下也行的。”罗梦轻声说，“聚了那么多次了，你一次都没去。”

　　李行远低头把包扣上，斜背上肩头，“今天就算了，我和爷爷说好演出完就回家，不好让他操心。那我先走了，明天见。”

　　罗梦看着李行远走远的背影，轻叹了口气，自己转身离开了。

　　李行远到家已经将近十点钟了，爷爷正坐在沙发上看书，见他进门放下书，“回来了？厨房有炖好的鸡汤，我给你拿。”

　　李行远把包丢进沙发里，“爷爷，我自己去拿就是了。”然后就跑进厨房去了。

　　李爷爷笑，“这小子，疾风火燎的。”

　　李行远端了一大碗汤出来，一脸垂涎的表情，“好香，闻着就好吃。”把碗放在茶几上坐进沙发里，就开吃了。

　　李爷爷数落他，“去餐桌上吃，等会弄得到处是油。”

　　李行远嘴里咬着肉，“没事没事，一会我保证收拾得干干净净。”他抬头笑，“我想边吃边陪爷爷聊会天，还是沙发坐着舒服不是？”

　　李爷爷摇头笑，坐在那里看李行远狼吞虎咽把一碗鸡汤吃了个光，“想吃再去盛点？”

　　李行远拍拍肚子，“吃饱了，我晚上已经吃过一顿了，不过还是爷爷做的好吃，这才觉得肚子满意了。”

　　“今天不是我做的，”李爷爷解释说，“今天淇淇来家里了，帮我煲的汤。”

　　“她还会做饭？”看爷爷瞪他忙说，“汤挺好吃的。”

　　李爷爷笑了，“今天汤里有淇淇带来的淮山和红枣，她说吃这个养身体，让我多吃点，很贴心的丫头。”

　　李行远翻翻眼皮，“干脆您让云淇当您孙子好了，真是。”

　　“那感情好，要不你把云淇娶了做我孙媳妇好了。”

　　“爷爷！”李行远哭笑不得，“真是，越说越离谱了。”

　　李爷爷收起了笑容，“行远，淇淇最近好像不太好的样子，看起来心事很重。”

　　“是么？没问她什么事？”

　　“我没问，问了她也不一定说。”

　　李行远低头想了下，“上次她来家里我就觉得她好像有心事。哦，对了，前一段她不是说要去实习么，怎么今天有空来家里？”

　　“对哦，来得挺早的。”一老一少两个人对视一眼，然后李爷爷说，“等她下次来了问问她。”

　　“嗯。”李行远应了声，脑子里出现了上次坐在这个位置上的沈云淇。当时的她，用着淡淡的落寞的口气说：“我做了一件傻事。”

　　第二天一早起来，李行远拨通了沈云淇的电话，听到对面传来的问话他笑，“不打扰吧，今天有没有空？”

　　那头愣了一下，然后笑开了，“怎么，打算请我吃饭？”

　　“不管饭，不过有演出的票，你要不要来看？”

　　耳边传来欢喜的声音，“当然要了，我还以为你那话空头支票了呢，这么久没等到。”

　　不是以为你实习忙打算给你后几场的么，李行远把这句话吞了下去，说，“我上午还得去上课，晚上七点的票，你大概六点半左右到五一剧场给我打电话，我拿票给你。”

　　挂了电话的沈云淇在屋子里蹦了两跳，然后开心蹦跶着出去吃早饭。

　　王雪梅不在家，沈端简单弄了点粥和小咸菜，父女两一起吃。

　　沈端看沈云淇一副开心的样子就问，“今天要出去玩？我刚才听你电话响。”

　　沈云淇点头，“是啊，行远演的剧送了我票，晚上我去看。哦，对了，爸你要不要去，我问问能不能多给我一张，刚才怎么忘了呢？”

　　沈端笑，“看你像话么，还带直接要的。我今天也没时间去，晚上有辅导课。”

　　沈云淇扁嘴，“整天整天不是这个就是那个，就没个不忙的时候。”

　　“看你这丫头，你自己玩去就是了，我要是真去了，你们一帮孩子能自在么，好好去玩就是了。”沈端看着沈云淇高兴的样子松了口气，前几天孩子忽然和自己说不打算去实习了，着实吓了他一跳。不过现在看来还好，也许也是好事，也是该多出去玩的年纪，他想想也就释然了。

　　晚上沈云淇到剧院给李行远打电话，过一会出来一个工作人员接了她进去，一直领到后台一间化妆室里。她看到了李行远，他正坐在椅子上任化妆师摆弄着，穿着的应该是演出的服装，金色的看起来很华贵。

　　看到沈云淇进来，李行远对化妆师低语了一句，然后起身拿起放在桌上的票，走过来递给沈云淇，“本来应该出去拿给你的，不过我现在穿成这样不怎么方便。”

　　沈云淇笑着接过，看着李行远化了一半的妆还有身上闪闪的衣服，的确不怎么适合，她问，“你这演的是什么？”

　　李行远瞪了她几秒没说话，最后无奈的语气说，“就算你来之前不知道，门口那么大的海报呢。”

　　沈云淇抓抓头，“我没注意看。”

　　李行远叹口气，正想说什么，一边的化妆师喊了，“朔彬，时间有点紧，麻烦快一点吧。”李行远不好意思的对着沈云淇笑笑。

　　沈云淇说，“我出去了，等着看你的演出。”说着扬扬手里的票。

　　剧目开演后沈云淇总算是知道李行远那身金灿灿的衣服是什么缘故了，因为他饰演的是阿波罗。
　　英俊耀眼的阿波罗爱上了美丽的月桂女神达芙妮，却因为自己太过炙热的光芒彼此无法接近。不停的追逐之下，女神无法忍受那般的炙热化为了一棵大树，而在阿波罗的心里永远留下黑色的阴影。

　　台上的“阿波罗”诉说着他的思念，“美丽的女孩啊，每次你转身离开，我心痛如绞。不停地追逐，希望下一秒你停留在我怀里。盲目自大的我，炫耀于这与生俱来的荣光，忘记了光线会灼伤娇弱的你。”

　　他慢慢跪下，跪倒在化为月桂树的女神前面，单手按在胸口，“这一片的遮蔽我将永远留给你。”他手指抚上月桂的叶片，“这一片片银色的树叶，是你美丽的长发，你窈窕的身影一如往昔。美丽的女孩啊，即使你再不愿和我说一句话，我也会永远保护你，在我心里这个位置，永远如此思念着你。”他双手环着肩膀，慢慢伏下身子，躺倒在静静伫立的月桂树脚下，安然地睡去。

　　大幕落下，沈云淇坐在座位上久久没有起身，直到周围人都走光了，她才发现自己不知觉中落了泪。她擦了擦脸上的泪水，然后拿出手机拨电话，电话里传来李行远的笑声，“怎么样？好看吗？”

　　沈云淇轻笑，“好看，你演的真好。”

　　电话里传来其他人的声音，然后李行远说，“你在门口等我一下，我很快就出来。”不等沈云淇答复就挂了电话。

　　沈云淇看看电话，起身走出剧场。

　　在剧场外等了大概十几分钟的功夫，看到李行远和几个人一起走了出来，他和身边人打个招呼，然后快步走到沈云淇身旁，“等久了吗？”

　　沈云淇摇摇头，“没有，我还想得再等会呢，挺快的。”她比一下李行远的脸做了一个擦的手势。

　　李行远晃晃手指，“习惯了，我收拾就用几分钟搞定。”

　　“倒挺得意的呢。”李行远点头笑。

　　正说着和李行远一起出来的几个人走了过来，其中一个男生搭上李行远的肩膀，“哎，朔彬，这是女朋友吧，你也真能藏。”

　　李行远转头说，“不是，只是朋友，少乱说话，她还当过我的老师。”

　　“哇哈，师生恋，很劲爆啊！”

　　李行远收起了脸上的笑，有点冷地看了过去。沈云淇笑笑，抬头望着天空，“我今天才知道，原来八卦不是女人的专利啊。”

　　周围哄笑一片，沈云淇说，“初次见面，我叫沈云淇。”和在场的人一一握了手。

　　一个好听的女声说，“看你不像老师的样子。”沈云淇抬头看，没看错的话说话的就是“达芙妮”。她轻笑，“我不是老师，暑假给他们代了几节课罢了。”再说了几句告辞。

　　坐在出租车上，李行远问，“要不要去吃点东西？”

　　沈云淇倒没觉得肚子饿，不过她心情很好，于是提议，“我们去那边小吃街逛逛吧，可以吃也可以玩。”

　　李行远买了两大杯奶茶和两份盐焗鸡回来，然后他们一起坐在街边的长凳上边吃边聊。

　　沈云淇还有点沉浸在剧情中，于是问，“我觉得奇怪呢，为什么达芙妮只是跑，如果她告诉阿波罗她怕热不就好了么？”

　　李行远说，“她怕阿波罗不愿意为了她熄灭自己的光芒，所以宁可逃走。”

　　沈云淇歪着头想了会，“的确也是，让太阳神熄灭自己的火焰好像也不是容易的事情啊，如果问出口，可能真的会心碎吧。”她神情有点哀伤，“我还是希望他们可以在一起呢，本来相爱的人啊！”

　　“爱不爱和在不在一起没什么关系？”

　　“怎么能没关系呢？”沈云淇瞪大眼看着李行远。

　　李行远目光移向远方，淡淡说，“如果太阳神不再有光芒，那么达芙妮还会爱他么？如果达芙妮不忍心放弃，那她又如何忍得下那样的痛楚？其实开始就是个错误，又何必执著。”

　　沈云淇看着李行远，“如果你是他呢？”

　　“什么？”李行远回头。

　　“如果你是阿波罗，你会熄灭自己的火焰么？”

　　“我不知道，”李行远轻声叹气，“或许会或许不会，要看当时的选择。”

　　沈云淇笑，“如果我是达芙妮，我就努力修炼自己的防火技能，哦，对了，如果可能也可以考虑做个防火罩。”

　　“噗！”刚吸了一口奶茶的李行远一口水喷出去老远，“你这算什么想法？”

　　“难道不觉得这是一个好的解决办法么？”

　　“我不觉得，一点都不。”

　　“别那么古板，思想奔放一点，是吧，搞艺术的都没有我这个理工科的有想象力，我很担心啊。”

　　“不需要担心那么多，我倒是越来越怀疑你脑子里装的东西不怎么正常了，读书读傻了吧。”

　　“哎，不可以人身攻击。”

　　两个人你一言我一语吵得热闹，不知觉把手里的东西边吵边吃下了肚。然后因为吵嘴消耗了太多能量的两个决定再去找点东西吃，好继续下一回合的战斗。

　　边走边互相损几句的两个人，都没有发现天空中挂着的那轮满月正撒着柔和的光，而据说那棵月桂树会在月光下发出银色的光芒，就如同围绕在他们身周的光芒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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