鹰栖梧桐

　　•章八

　　小二将唐鹰带到红袍雅间，就退下了。唐鹰敲敲门，听到里面应答后就推门走进去。除了千先生，火尊主和燕尘天也在，一个个都盯着他猛笑。他走过去分别问候一句，在空着的位子上坐下来。

　　“是不是《回天秘籍》到手了？看你们，一个个都笑得贼兮兮的。”唐鹰被他们笑得有点发毛，忍不住开口说。

　　千先生不知从哪里摸出一把折扇来，展开了，轻轻扇着。燕尘天端起茶杯做出认真品茶的样子来。火尊主装模作样的摸了摸光滑的下巴，说：“唐鹰，准备出阁吧。”

　　唐鹰睁大眼，惊讶地指着自己的鼻子，问：“我？出阁？”又伸手指向火尊主，“尊主又拿我做赌注了？”

　　那个“又”字听得燕尘天差点一口茶喷出来。敢情火尊主已经是惯犯了？

　　“为什么是我？”火尊主怪笑着问。

　　“就是你。”唐鹰斩钉截铁的说。

　　火尊主收起笑，露出不可一世的傲慢神情来，说：“不错，我是拿你下注，输了就把你嫁出去。”一副“就是这样，你想怎么地？”的样子。

　　唐鹰挑起眉，一按桌子，站了起来，带着薄怒问：“凭什么？”

　　看了燕尘天一眼，火尊主冷冷的说：“就凭你怀里那块火云令。”

　　唐鹰哼了一声，又把矛头转向一直在扇风的白衣人：“先生又是拿什么下的注？”

　　“为什么是我？”千先生看向燕尘天，意思是这里不是还有个人吗？

　　“燕公子没有你们那么无聊。”

　　千先生收起折扇，说：“如果我输，替火尊主办一件我现在还不清楚是什么的事情而已。”

　　“随便你们，我走了。”唐鹰说着就想转身了。

　　“坐下！”火尊主用命令的口吻说。

　　唐鹰毫不畏惧的看着他，说：“如果我非要走呢？”

　　“你试试！”火尊主将手轻轻地放在桌子上，手掌立刻陷下去二分。桌子丝毫没有晃动。

　　这手内力让燕尘天感慨了一下这个人的名头不是别人白送的。他见气氛有点糟糕，出来打圆场说：“唐公子，你好歹了解一下内情再走？”

　　唐鹰淡淡的说：“不必。就算尊主有赢的机会，我也会把他踹到输家的位置去。”

　　燕尘天不由看了眼火尊主，后者维持着之前的微愠神情，听到这句话，也没什么变化，算是没有动容吧……他问：“那你是愿意嫁了？”特地把“嫁”字说得很重。

　　唐鹰还是那样平静，说：“也不是我愿意嫁，先生就愿意娶的。”

　　千先生哈哈大笑，说：“你要不说这句话，我还真就不愿意娶了。”他和颜悦色的说，“来，坐。”

　　唐鹰看了看火尊主，后者已经像什么也没有发生过一样了，看不出一丝愠意。他坐下后，千先生又说：“喝茶。”

　　唐鹰就端起摆在自己面前的茶杯，微微掀开盖，嗅了嗅，香味清远悠长；半开盖看，汤色金黄清澈，带有红边的茶叶软亮匀齐；抿一口，满嘴回甘。他放下茶杯，说：“一杯大红袍就想打发我？”瞟向火尊主。火尊主回瞪他一眼，不开口。

　　千先生又把折扇展开来摇了摇，说：“头一次可惜你不是女孩子。”

　　“为什么？”唐鹰奇怪的问。

　　“你是个聪明人。你承认我也很聪明吧。”

　　“先生心智，誉满江湖。”这是事实，不是马屁。

　　“你想想，要是我们两个聪明人生个孩子，那该会是什么样子？”

　　唐鹰居然认真的想象起来。一会儿，他说：“不出意外的话，一定很聪明，并且很漂亮。”他继承了母亲那张二十年前江湖上十大美女之一的脸，千先生也是俊逸非凡。他露出无邪的笑，“我比较喜欢女孩子，先生呢？”

　　千先生笑得很灿烂：“我也是。”

　　燕尘天将快砸到桌上的下巴扶回去，转向另一个人，说：“火尊主，我怎么觉得，他们已经决定结婚生子了？”

　　“同感。”火尊主面无表情的说。他叹了口气，说：“我输了。唐鹰，你现在就可以改口叫他夫君了，我回去准备你的嫁妆去。”站起来往门口走了两步，又想起了什么，停下来回头问：“千先生，什么日子过门好？”

　　“回头再选个黄道吉日吧。”白衣人回答说。他也站起来，说：“我也要回去准备下聘。一起走吧。”

　　“好。”反正两人都是回去飞鸿楼，顺路。

　　目送两人离开，唐鹰转头问有点儿呆愣的燕尘天：“话说回来，他们打的什么赌？”

　　“那个，赌你敲门的时候，我吃掉的花生是单数还是双数。”

　　“……那两个人比我想的还要无聊。”

　　“火尊主也确实是输了。”燕尘天补充说。

　　唐鹰端起茶来喝了两口，问：“那么正事呢？”原本千先生是说给他东西，约他中午见面，他回信说先允了松寒林的约，千先生就说到时直接把东西带到这里给他。

　　燕尘天从墙边放杂物的柜子里拿出一个比一本书略大、不到半尺高的方形包袱，放在桌上打开来，露出一个黑色的方形匣子，匣子上挂着一把锁孔堵死的大锁，锁上面刻着两个不太起眼的篆体字，“回天”。虽然看起来有些年头了，但是一点锈迹也没有。唐鹰伸手摸了摸匣子，掂了掂重量，说：“玄铁打制，真奢侈。”

　　“是啊，这分量，足够打造一把神兵利器了。”燕尘天赞同道。三十多年前的旧事中，《回天秘籍》本也是装在玄铁匣子里的，那把锁也是这种普通刀剑无法损伤的材料，所以虽然不少人抢到过这个匣子，却没人能够打开，几年后就不知所踪了。这几个月是传说它当年被沉在了西湖湖底，所以大批人就聚集了过来。

　　“不知道映月刀砍不砍得烂它。”唐鹰说着，站起来，退开一步，手腕一翻，红光一闪，红袖刀已经架在铁匣上了。他比划着，似乎想找个下手的地方。

　　燕尘天忍不住摸了摸挂在腰上的彩蝶刀。其实论材料彩蝶刀比不上映月刀，这是它会缺口的原因，而不是因为火尊主功力比不上独孤夜。“要砍也别这样私下就砍烂了吧。”他说。

　　“有道理。过几天把它交给龙盟主好了。”

　　“听说他今天上午已经离开了。”

　　唐鹰将红袖刀收起来，说：“放出话去，《回天秘籍》在我手上，三天之后我就公开开匣，欢迎黑白两道的朋友前来验证，我就不信他不肯回头。”将铁匣重新包好。

　　“好主意。”

　　唐鹰又坐下来喝茶，说：“这么好的大红袍，不能浪费了。”

　　“……确实。”本来想走了的燕尘天于是也端起了茶杯。

　　外面忽然响起了连续两声惨叫。两人对视一眼，来到窗前往外看。只见一辆马车前，有两个壮汉倒在地上翻滚呻吟，细看却是都被砍断了右手。一个十七八岁书童打扮的少年站在他们身边，正用一条丝巾擦拭剑上的血迹。这书童看着很是眼熟，燕尘天回忆了一下，终于想起来是那个曾经邀约过唐鹰的少年。“那个是墨书？”他问。

　　“是。”

　　很快有三个汉子将受伤的两人扶起来匆匆离开，墨书也上了马车，驱车离开。见没事了，两人也回到座位上，继续喝茶。燕尘天说：“果然是毒辣。他主子是谁？”

　　“龙主。”

　　“龙主？”燕尘天吃了一惊。这个姓龙名主的男人成名比“秋水无痕，长天忘色”要早，在三十多年前就已经是凶名满天下，是个杀人不眨眼的角色，现在该有五六十岁了。不过，在波斯教横行中原武林的时代龙主就很少出现在江湖上了，现在的年轻人几乎没有知道他的了。想想，家里的资料上好像确实写着他有洁癖。“只是断手而已，他脾气比当年收敛多了。”换做当年，那两个不知道怎么惹到了他的人铁定是横尸当场。

　　唐鹰点点头，说：“他退隐的时候就收敛了很多了。那五个是祁连五虎。排老二老三的两个喜欢名驹，可能是因为碰到了龙主的马惹起的事端。”

　　祁连五虎是祁连山一带有名的强盗，无恶不作了七八年了，是当地的毒瘤，不过在江湖上也只是二流角色，多半也是冲着《回天秘籍》来的。知道他们身份后燕尘天也就不同情他们了。“连这种小角色你都能认出来，你认识的人也太多了吧。”他说。

　　“他们抢过我的马，还想抓我回去当压寨夫人。”

　　“……”燕尘天扶住额头。身体瘦弱的关系，长着一张美女面孔的唐鹰确实很容易被人认错性别。“你去过的地方确实很多。”他改口说。算起来唐鹰在江湖上跑了七年，足迹也是遍布大江南北。

　　“去不同的地方看不同的风景人情，是一件乐趣。”

　　“办完在中原的事情，我也想到处游玩一番。”燕尘天表示理解。

　　“讨教映月刀？”

　　“那只是其中之一，算是捷径吧，如果成功的话。”

　　“原来你是燕家内定的下代家主啊，失敬。”唐鹰恍然道。他之前一直以为燕尘天只是被燕家派出来寻找彩蝶刀而已，偶遇独孤夜而定下比武日期。燕家其实是同唐门一样的家族式门派，规模也不小，只是世代居住关外，每一代只允许一个人到中原武林闯荡，也绝少抬出燕家的名头，所以中原武林对其知之甚少。历史上最有名的，应该是五十年前的燕惜甲了，手中一把彩蝶刀未尝败绩。本来按照规矩，扬名立万之后就得回去当家主的，可是燕惜甲耐不住寂寞，与燕家断绝了关系，创立神刀门，继续逍遥。不知为何燕家对此也未追究。

　　“你知道的事情也很多。”

　　“火云堡和栖凤庄的情报网很可怕。”

　　“话是如此，也不是随便一个人就能看到的。”

　　唐鹰只是笑笑，拿起茶壶想添茶，却发现已经倒空了。于是两人喝完杯中的茶，拿起那个包袱，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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