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莲灯/镜花缘]-杨戬同人·苍茫天地间

　　当天唐敖离去后，杨戬再没寻到唐小山的身影。

　　金乌西沉，漫天的晚霞在西面天际铺开，杨戬立在荷塘畔，衣衫也被染成了金色。微微眯了眼，天际两个人影正越行越近。

　　来者二人，其中之一形貌魁梧，髭须甚浓，目光犀利，和他一起到的，是灌口二郎庙的孟泽。

　　“真君。”行礼的是孟泽。

　　杨戬点点头，道：“守在外面，我不想被人打扰——韩将军请。”对来者，杨戬称呼的仍是他在人间时的职位。

　　来人也不介意，随杨戬入了竹舍，宾主就座，直入主题。

　　“孟校尉在路上已和某说明了，只是……真君为何选韩某？”

　　杨戬答得轻松：“‘生为上柱国，死做阎罗王’，将军想必听过。”

　　对面韩擒虎抚须大笑：“真君莫要拿这人间传闻来开某的玩笑。”

　　“虽是传闻，但亦有所依凭，将军在地府做了数百年的郡司，治下清明，杨戬亦有所耳闻。如今地狱混乱不堪，昨日席方平之事，想必将军已经听说，将军忍心坐视不管？”

　　“韩某听说……开封个叫包拯的……”

　　时开封府尹名包拯，刚正廉明，断案如神，神识能通达地府，世谓之“青天”。

　　“他不行。”杨戬拒绝得斩钉截铁，“他是个清官，刚直不阿，断狱英明，然而杨戬还不想赌他能不能做好一界之王，地府的形势，一个初入地府的凡人一朝一夕怎能看清？又岂能比得上在地府任职数百年的将军？”

　　“如今地府形势，韩某只恐将来会有负真君期望。”韩擒虎仍有些犹豫。

　　“我知将军谨慎，只是如今新天条已定，便是凡间，也在推行变法，惟地府阴霾不散——如今既要变革，只要将军答应，杨戬上表，待陛下敕旨颁下，地府官员调动委任，皆付与将军。”

　　“将军一向胆略过人，当年奇袭灭陈，令杨戬十分佩服，为何此时踌躇不决？”

　　堂堂清源妙道真君已把话说到这个份儿上，韩擒虎瞬觉受宠若惊，他本来那点顾虑便也烟消云散了——既要变革，就必须要付出代价的，司法天神九死一生推出新天条，相比之下，地府的那些阻力，实在算不得什么。

　　“那么，但凭真君安排。”

　　唐小山躲了杨戬三天。拜访蓬莱附近的好友，在人间各地巡查，甚至跑去看了唐敏的转世——十几岁的少年正是淘气的时候，再没有那个与她中夜在阶前对坐谈论天下事的温和青年的影子。

　　唐小山坐在房顶，无聊的数星星。

　　一碗孟婆汤，转世为人，真的就是另一个人了呢……

　　这样也很好，不用像冉儿那般，更不用像父亲那样，说起来，只有自己没心没肺……

　　但是——爹爹明明什么都记得，又明明什么都放不下，却为何要隐瞒一切呢？真的是如他所说，不想自己被天庭追究么？

　　新天条颁布之后，虽说法不溯及过往，但之前因为思凡受刑的神仙凡人都得了赦免，那么……杨天佑呢？她当时被唐敖追问的乱了神，此时才静下心来思考这个问题。如今这个时候，天庭又有谁敢再追问身为杨戬父母的瑶姬和杨天佑的罪责？更有谁会关心是谁救了杨天佑这种事情？父亲用来威吓自己的罪名，这样想来，真是不堪一击。

　　愤然起身——到底有什么好顾虑的，要用这种借口来拖延时间？！明明无时不刻不在关心你儿子的一举一动，却要费尽心思的隐瞒身份，是想试试他跟你这个做父亲的有几分默契么？

　　冲动地离了人间，行至半路，唐小山突然有些心虚。唐敖的心思，她多少也能体会——毕竟杨天佑是独立的一世，不记得之前木神与瑶姬的交情，不知道之后千年的坎坷，被天兵一箭穿心几乎魂飞魄散的时候，杨天佑就已经死了。赵冉不想再继续纠缠，所以选择彻底放下，唐敖放不下，故而处处关心又时时隐瞒……

　　真是烦啊，唐小山这样想着，驾云的速度也放慢了些，她到底要不要告诉杨戬呢？
　　这个问题不用她多想，因为蓬莱已近在眼前，再前行，她就看到杨戬负手正立在荷塘边——望月。更重要的是，这个角度，她根本避无可避。

　　不屑地撇撇嘴，降下云头，还未开口，杨戬先收回目光，月色中似笑非笑地盯着她道：“杨戬还以为仙子不会回来了。”

　　这是她的洞府，为什么不能回？

　　“我还以为昙花所活无几，真君早已走了呢！”

　　“仙子答应要告诉杨戬的事情，到底要拖到何时？”

　　愣了愣，咬牙道：“就现在好了。”

　　杨戬还未来的及惊讶这爽快的答复，就听见唐小山继续说——

　　“不过，你要先叫一声‘姐姐’。”

　　这句任性之言一出口唐小山就有些后悔，杨戬却没有发怒或者被她弄得哭笑不得，只瞄了她一眼，便转过头，盯了水中的月影片刻，方开口道：

　　“杨戬是不是应该问——唐先生和……杨戬的父亲，是什么关系？”

　　杨二郎！你不想叫姐姐也不用这么吓我吧……这到底是怎样联系出来的……

　　果然是……默契的很啊……

　　“你都猜到了，还有什么好问的。”

　　“爹爹……不，木神独自去凡间，我是知道的，也偷偷的去地府查过他的行踪，杨天佑那一世，我本没料到会有什么意外，只是后来……后来天兵突降蜀中，花仙告诉我时，我心感不妙，前去查看，却迟了一步，只救下了他的魂魄，至于你大哥……对不起……”

　　“我将他带回蓬莱，寻了法宝稳固魂魄，却不想三年之后十日齐出、弱水下界，蓬莱虽是仙境亦不能幸免。玄骥——他是木神的坐骑——从弱水中救回他的时候，他已经快要魂飞魄散了，玄骥几乎用尽修为才保住魂魄，只是没想到，竟失了记忆，他一人离了蓬莱到海中修行，音讯全无，后来我遇见他的时候他就是那个样子了……你也见过他了。”

　　“爹爹心灰意冷再不想重新投胎取回神力，直到三百多年前你入天庭做司法天神，加上小蓬莱上记载的百花劫数将近，他才决心投胎到了岭南去，就是现在的唐敖了。”

　　千年过往被唐小山述说的极其平淡，两人对坐无言，更显的屋外荷塘中的蛙声聒噪异常。

　　半晌，杨戬方艰难开口问道：“唐先生为何不肯言明真相？”

　　杨戬仍然只用“先生”来称呼唐敖。

　　小山只反问：“真君可知道赵冉的事情？”

　　唐敖威胁她的借口当然不能说，可总不好和杨戬埋怨父亲犹疑不决，于是只得这样暗示。

　　“杨戬明白了。”

　　小山不由地感慨和聪明人说话果然省力。

　　“仙子能和杨戬讲讲……木神的事情么？”

　　小山一愣，随即展颜：“他是个很好很好的人。”见杨戬果然因这回答露了无奈的表情，方继续道，“木神大人很细心很会关心人，当初女娲娘娘让我去东海找大人学习管理花木的时候，大人还是伏羲神王的臣属，每日来回奔波，却从来不曾落下对我的指点。玄骥在外面闯了祸被瑶姬公主追究，若不是大人护着，他不知受了多少罚了。大人后来和炎帝神农氏交好，知道他因尝遍百草中毒已深，便费尽心思在三界寻找解毒的方法，只可惜……木神对朋友，一向都是倾心相交的，不过——”小山话锋一转，抿嘴笑笑，“若是不得他眼缘的人，可从来得不到好脸色，比如他嫌花神姐姐话太多，每次见到人家，连招呼都懒得打就避的远远的了。”

　　“我不知道杨天佑是什么样子，但是转世投胎，没了前世记忆，容貌性格都和以前不一样，完完全全就是另一个人了，爹爹现在虽然记起了以前的事，心里还是有些别扭的，你别怪他，他背地里不知道多关心你……”

　　唐小山心内忐忑搜肠刮肚一番劝解下来，终于见杨戬露了一个在她看来算的上是“春风化雪”的笑容——“杨戬知道。”

　　方松了一口气，杨戬的下一句话顿时让她气结：“多谢妹妹。”

　　百花仙子拍案而起，居高临下怒视杨戬。

　　“谁是你妹妹啊？！”

　　杨戬仍坐在原地一脸淡然，唐小山一拳打在棉花上，自己气了半天也觉无趣，复又坐回去，不解道：“你到底是怎么猜到的？”

　　杨戬微微一笑，答曰：“你告诉我的。”

　　“我每次问你，你都是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那次我不过偶然提到了父亲，你就那样不安……”

　　小山一脸不可思议：“很明显么？”

　　杨戬点头，补充道：“其实……就算不是一个人，有些地方，也是一样的。”

　　“那……你打算去找爹爹么？”

　　杨戬答非所问：“我该回天庭了。”

　　“喂，杨二郎，你也太不守信用了！”

　　“反正也活不成了。”杨戬不屑一顾，他从来没打算整个夏季都待在这里。

　　“……出事了？”

　　“还没有。”

　　还没有……这么笃定要有事发生么？

　　小山皱皱眉，还未及多想，就听见外面击鼓声响彻云霄。

　　那是两千年来都不曾再响过的天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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