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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央
那一年,豫章的冬天非常的寒冷,未及腊月便异常的飘起了没尺的大雪,又加上这年夏天大旱三月,朝廷腐败,帝王昏庸溺于淫乐,不但没有赈灾,反倒贪图一己之私依旧苛捐杂税未曾间断,导致民不聊生。许多地方都出现了大量的灾民,流民,各大城市为了控制流民数量防止流入过多的混乱人口引起社会动荡,各地太守不得不下令紧闭城门,禁止流民进城,这一举措,无疑是加重了灾民的苦难,一路上漂泊不定,食不果腹,衣裳褴褛,寒风酷雪,便是忍下了劳累的长途跋涉,便是寻到草根树皮以果腹,便是撑住了血肉之躯,也没准儿就会在在一场风雪中倒下。
一路上,自豫章向北至徐州,饿殍遍野,人间炼狱。许多地方竟出现了易子而食的局面,而卖妻卖子更是随处可见。
无论是什么,只是为了活下去罢了,为了这个渺小的心愿,所有人都要承受着内心和□□的双重煎熬,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活下来,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死去,不知道明天如何,不知道…….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
我第一次遇到他,就是在这个时候,这个地方,那时候,听着他的声音,一抬头,我以为看到了天人。
那天,天空雾蒙蒙的飘着纷纷扬扬的大雪,我穿着单薄的布衣几乎卧倒在雪地里,单衣上面早已无比泥泞,洗多少遍也分不清它原本的颜色,前方的几个和我差不多大的孩子正抱在一团取暖,风雪使我们瑟瑟发抖,却无能为力,在这个时候,能够活下来已是庆幸,怎么还顾得了其他?
又是一阵狂风卷起四散的雪花,直直的呛入我的肺里,“咳咳……咳咳….咳…”忽然喉部一阵腥甜,我急忙用手捂住干裂的嘴,可是却怎么也控制不了那涌出的趋势,眼前一黑,一口鲜红的血喷出,鲜艳的红色润了整个手掌,有些触目,不过感觉总算舒服多了。
大概是要死了吧,我这样想,算一算,吐血的状况也不是一次两次了,我反倒觉得有一种释然,便索性躺到了雪地上,仰着头,望着期期艾艾的白雪,聆听着聒噪的叫卖声。
“各位大爷,都来看一看吧,卖小孩子啦,都是男孩,个个身强力壮的,一钱银子就行,不管是养着还是干活,都很合适的。来来来,看一看了啊。”满面虬髯的大叔敲着锣扯着嗓子叫卖。
干活?小书童?这个饥寒交迫的时候谁还需要哪些?买回去,说得好听,也许就会被吃掉吧……
扯着嘴角嘲弄的一笑,但是我现在不用担心了,快死了的人是买不上价钱的,这也是我此刻可以躺在后方不起眼角落里原因,浑身泥泞,灰头土脸,随手一抓身上至少有二十种虱子的快死的小孩又有谁会买?所以,“大叔”把我放在这边的原因出了怕我影响整体品相之外还有一份让我自生自灭的意思。
一个大婶顶着风雪走了过来手里死死的攥着什么东西,眼光四下瞄了瞄,发现没有人注意她的举动之后,迅速的小步跑到我们这边来。
“大兄弟,一钱银子一个对不?”
“对,对!大姐,看好哪个,您跟我说。”商人嘴脸。
大婶心一横,把银子往卖孩子的大叔手里一塞,抓起一个看起来比较强壮的孩子就跑。
那个孩子我认识,比我早来,第一个和我说话,平时很热情,有时候笑起来像太阳。
如今他被带走,而我救不了他,于是我缩在我的角落里,无动于衷……
不知道过了多久,或许是冷过头了,我开始觉得发热,并且很困,很无力,我快死了,好想睡……
寒风吹过我的脸颊,我的意识开始朦胧。直到那个人向我走来。
子衿走过来的时候,仿佛一道光射进我的脑海,他是那么的美,美得令人无法形容,眼角下那盛开的鲜红的曼珠沙华,手指上碧色的宝石戒指,艳丽的紫色华裳,及地的雪白大氅,仿佛要和天地融合在一起。
尤其是,他看我的目光柔的像是能融化豫章所有的白雪。
我想,我不是快死了,就是已经死了,人间怎么会有这么一个人呢。
他站在我面前,细细的看着我,他开口,轻声问我:你想不想活下去?
语气淡的好像在问,今天的雪,是不是下的很大。
但是我听到了,谁不想活下去?于是我用尽我所有的力气,点头,开口道:“想。”
他好像很满意,虽然他看上去只是个少年,却非常有力量,他伸出手单手把我抱起来,又到:“你愿不愿意离开这里,跟着我?”
这个人,他不嫌我身上脏么……我愣住。
"愿意。"几乎是无意识的我如此回答。
他微笑,宛若三月红梅迎风盛开。
“小公子,您要买这个娃?”大叔讪讪地凑过来问。“这娃儿身子不好,活不了几天的。要不您看看别的?”
我心中一阵紧张,他会不要我的,他要买别的孩子走了……不可以……
“不用了。我就要他。”他回道,:“至于价钱,这些都是你的。”他说着,递给大叔一个镶着金线的锦囊。
“谢公子赏!”大叔一边谄笑,一边掂掂钱袋,分量不轻。
还好他没有丢下我,呼出一口气,我终于放下心了,然后两眼一黑,没出息的晕了过去。
我晕过去了,以至于我没有看到大叔在打开钱袋的那一刹那在我们的身后倒下的场面。
钱袋里的钱很多,甚至还有几片金叶子。
因为那就是大叔的卖命钱。
很多年之后,我这样想,当初那个跟他走的决定,到底是对是错,死在豫章的大雪里是不是更简单幸福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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