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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凤凰与小凤凰
广老爷不是第一次来七宝寺,他并不惊讶。
他神情安然望着寺后触目惊心的焦土,忽而脸上浮起微微一笑,宛若当年的佛祖拈花一笑。
不知为何,沉夕从这微笑中读出了几分肃杀意气。
她的小心脏不听话的突突了,她开始替眼前的破寺担心了......
今日过后,破烂的七宝寺要更加破烂了么......
广老爷在破败却仍威严的大雄宝殿前止了步,背手扬声道:“娄安广氏前来拜访,空慈大师安在?”他声音响亮,惊飞了林中休憩的鸟雀,亦惊动了寺内后门背着包裹打坐的一老一小。
“吱呀”一声门开了,露出一道小缝。
一个光溜溜的头小心翼翼的从缝中探了出来、四处张望,是个面容生嫩、细皮嫩肉的小和尚。
小和尚神情紧张,大眼戒备的望着门外这一群人,仿若当他们是来打劫的蛮横土匪。
他视线落到广老爷身上时,眼中先是一惊,继而收起了原先的戒备,脸上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阿弥陀佛,原来是广施主来了。”他的声音如同他的人一般生嫩。
沉夕倒吸一口气,这冒着稚气、童音未消的可爱小和尚就是空慈大师?!
好在广老爷的回话有力的击退了她的震惊,“念空小师傅,上次一别,向来可好?”
小和尚名叫念空,不是慈空。
他欣喜的朝广老爷点了点头,又缩了回去。
接着殿内响起他脆嫩的嗓音,“蚕眠桑叶。主持,今日天气甚好。”
众人嘴角抽搐:慈空大师真真慎重~
很快大门被人再度打开。
一团耀眼红云从中慢慢飘了出来。
沉夕知道“红云”不是真的云,真的云是不会垂的那么低的。它是件流光溢彩的大红云丝袈裟。
大红袈裟裹着一个老和尚,他站在在破败的寺庙前,宛如鸡窝里飞出的老凤凰。
老凤凰身体微微走样,已有几分胖意,但正是这几分胖意,给本就慈眉善目的他又多添了几分和气。他笑容可掬的立在台阶上,双手合十,朝广老爷施礼道:“阿弥陀佛。广施主,别来无恙。”声音嘹亮,宛若洪钟。
广老爷微微欠身,回礼道:“慈空大师。一年不见,大师身骨依旧健朗,精神抖擞,令人钦佩啊。”
“呵呵,广施主谬赞了。广施主此次贵足踏敝寺,不知所为何事?”老凤凰直奔主题。
“我为来事来。”广老爷打起了机锋。
“慈空大师,请看。”广老爷面带微笑,挥手指向老马。
沉夕心头一沉,用力拽紧了手中的马缰绳。
老凤凰眼眸一亮,疾步走下台阶,来到老马面前。他盯着老马上下打量,仔细端详一番。
老马似是不喜老凤凰那身大红,又见他目不转睛的盯着自己不放,心下烦闷,不耐烦的朝他打了响鼻。
老凤凰毫不介意老马的无礼举动。他神情激动,颤抖着伸出一双老手,轻抚老马的头,“像它。太像了它。就连这声音,也像它的声音。这脾气,也像它的脾气。”
“慈空大师,它可是你要寻的马?”广老爷趁热打铁。
“阿弥陀佛。正是它。正是它啊。有劳广施主费心了。”老凤凰感激的朝他一躬身。
广老爷连忙走了过去,虚扶起老凤凰,“慈空大师客气了。”又给沉夕使了个眼色,示意她将马鞍交给老凤凰。
沉夕垂头望地,一动不动,如同一座石雕。
广老爷尴尬的轻咳一声。
沉夕不动。
广三爷动了。
作为她的主子,广三爷自然不会同她客气。
广三爷宽袖一挥,修长有力的手也握住了那条细细马缰。他施力一拽,发现她仍紧紧抓着马鞍。于是,他在她耳边低语威胁,“放手!”
石化的她瑟瑟抖了一下。她眼眶湿润了,蓦然抬首,眼睛格外明亮,“你们还未问老马呢!”
“问什么?”广三爷愣住。
“你们不问它,怎么知道它会愿意跟着慈空大师?”
广三爷脸黑了。对她无敌的脑袋,他还能有何指望?
众人默了。
老凤凰突然出声了,“小施主言之有理。草木本有性,更何况是通人性的老马呢?去就是留,留亦是去。老衲执着了。”
广老爷略带责备的望了沉夕一眼,“幼女无知。慈空大师不必与她认真。此马本是大师所有,既然寻到了,自是要物归原主。”
“呵呵。在亦是不在,不在就是在。老衲的马从来没有离开过,它一直在七宝寺中。”老凤凰微微一笑。
“大师——”广老爷试图再劝他,却被他打断,“广施主不必多说了。广施主是大慧之人,不会不明白老纳的意思。”
老凤凰接着说道:“广施主的来意,老衲已然知晓。念空,去把那两幅画拿来。”后一句却是对着守在殿内的小和尚说的。
“是。主持。”殿内传来念空稚嫩的嗓音。
老凤凰对广老爷苦涩一笑,“阿弥陀佛。敝寺破败,不堪入目。烦请诸位施主在此等候,勿要见怪。”
“哪里,哪里。名声亦是累赘,大师心中的苦衷,我们如何不清楚?又怎会见怪呢。”广老爷很是诚恳。
“阿弥陀佛。”一直神采奕奕的老凤凰此时方流露出一个破败寺庙主持该有的凄苦神色。
很快,门又开了,从中飞出一只小凤凰。
小凤凰朝他们飘了过来,在老凤凰身边停下。
这只小凤凰便是念空了。
沉夕很是不解,为何念空披着与老凤凰同样的袈裟?
难道七宝寺的和尚都生性张扬?还是貌似鸡窝的七宝寺其实是个凤凰窝?
小凤凰一手握着一卷画轴,小身板挺得笔直,等待老凤凰的下一步指示。
“念空手上这两幅画是上任主持弥留之际传于老衲的。他临终交代让老衲好好收藏,勿要轻易示人,若待到有缘人,方可拿出让其观赏。”说道这里,老凤凰话锋一转,“两副画寓意一枯一荣,只能择其一而观之,不能两幅全览。否则有缘化无缘,什么也做不得数了。”
老凤凰又含笑望了沉夕一眼,“广施主,老衲觉的这位小施主与老衲甚是有缘,不如就让她来挑选吧。”
广老爷见老凤凰拿出画来,已经十分欣喜了,他的建议他岂有不答应的道理。
“目沐,你来选一副吧。”
沉夕不满的瞪了老凤凰一眼,他对她狡猾一笑。
“老爷,我运气向来不好。不如让两位少爷来选吧。”
“呵呵,小施主不必惶恐。缘分天注定,它与运气是无关的。小施主放心选择便是。”老凤凰眼中闪烁的光彩名曰狡诈。
“......”
无奈之下,她只得硬着头皮指着小凤凰左爪中的那卷画轴,说道:“我选这副。”
“念空,把画打开吧。”
“是。”
小凤凰将画轻轻展开。
众人聚首一看,是副秋天丰稻图。画面一片金黄,成熟的麦穗颗粒饱满,沉甸甸的压弯了禾杆,甚是讨喜。这幅画显然寓意为“荣”。
众人不禁面露喜色。
广老爷赞许的看了沉夕一眼,“大师,此画当做何解?”
老凤凰脸上带着高深莫测的笑巡视众人一圈,不答反问:“几位施主有何感想?”
广老爷略一沉吟,目光转向二少爷。
广二爷心领神会,踏步向前,洋洋洒洒一番赞扬,大意是:风调雨顺,百姓安居乐业。
广三少爷的意见简明扼要:物极必反。
神通叔的见解大致为:种瓜得瓜种豆得豆。
六月则很含蓄的指出:丰收时节却无人。
老凤凰皆笑而不语,不予置评。
待众人一一说完后,他望向沉夕,“小施主?”
沉夕知他不会放过她,但先前几人已把可能的答案说了个遍,只得装出一副研究的模样,最后煞有其事的说道:“麦子熟了。”
众人默然.......
广三爷更是鄙视的望着她,仿佛在说“就知你脑袋空空”。
她心中受伤,小声嘀咕:“明明就是麦子熟了、该收割了嘛......”
广老爷眼睛骤然一亮。
六月若有所思的望着她。
老凤凰则飞给了她一个意味深长眼神。
沉夕心中顿时升起一股不祥预感,正如昨日广池月向神通叔讨她......
她的预感又成了真。
回去的时候,沉夕的怀中多了一本空白札记。
札记有个风雅的名字:祈缘箓。
它是老凤凰当着众人的面送给她临别赠礼。
老凤凰同她详细的介绍了这本册子的用处,又慎重的叮嘱了一番,最后一句是让她好好保管莫要丢了。
基于在场的众人不容她拒绝,她只得收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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