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女祈缘箓

　　今日庄重的凤鸣宫飘荡着一股不同寻常的压抑气氛。
　　沉夕一入殿，对面高坐上的北沙王目光如炬直直投在她身上；他身旁的古皇后神情一如往昔，嘴角噙着一丝若有似无的笑意，似是，讥笑？

　　沉夕没有对人下跪的恶习，但她一进来便“扑通”一声斜跪在地。这并非是她想“跪”，只是押着她进来的那个侍卫不动声色的重重一推，她脚下一踉跄，于是就倒下了。
　　沉夕回头淡淡扫了那个护卫一眼，他脸部特征很明显，两条一字型的大浓眉。很好，她记住他了。以后她又多了一个要“叙旧”的对象。

　　北沙王轻轻咳嗽一声，古皇后淡然开口：“杨花。你的宫规可是白学了？下跪也不会？”
　　沉夕只得憋屈着跪直身子。韩信能忍胯下之辱，她不过给两人下跪而已，权当是祭拜活生生的古人吧。
　　北沙王脸上浮现一丝不悦，重重咳嗽一声。他对沉夕的跪姿如何并不关心。
　　古皇后关切的望向北沙王，“圣上政务繁忙，近来又龙体微恙，就不要再为后宫琐事操心了，不如先回永泰殿歇息吧。审问一事，交给臣妾就好。臣妾定会查个水落石出，给圣上一个满意的答复。”
　　沉夕听她言下之意，是想独审，心中不由闪过几个念头。

　　北沙王冷睨她一眼：“不劳皇后费心。寡人的身子，寡人心中有数。稍后寡人还要去御书房同腾图奇等几位大臣商议朝中要事，皇后还是莫要再耽搁了。”
　　古皇后碰了个软钉子，不羞不恼，反而柔声道歉：“是臣妾的不是。臣妾不该太过担忧圣上身子耽搁了圣上的正事，耽搁了圣上宝贵的时间。”
　　她神情愧疚，眼睛格外闪亮，其内隐有泪花晃动，这一番话，委婉中又带着几分薄薄的幽怨，便是铁石心肠的人听了也要软化下来心生怜爱。
　　但北沙王的心肠不是铁石，而是万年不化的玄冰。他并不为之所动，“皇后，一直以来，你都很懂寡人的心思，莫要让寡人再来提醒你。”
　　这一番话说得更是露骨。
　　殿内众人不由齐齐低头，屏住呼吸，大气也不敢出声。

　　一时鸦雀无声。

　　古皇后哀怨的望了北沙王一眼，对沉夕厉声喝道：“杨花，你可知罪？”
　　“杨花驽钝不知皇后所谓何罪？”
　　“大胆！还敢狡辩。你与刺杀灵妃的宫女晴圆同住一屋檐下，朝夕相对，她心还不轨，你又如何不知？便是不知，也该有所察觉，为何知而不报？”古皇后本想责骂她不守宫礼，该自称奴婢。忽而想起北沙王的不耐，只得忍住不发作。
　　北沙王听到“灵妃”二字，神色陡然变化，望向沉夕的目光深沉似海。
　　低头顺目的沉夕自然是看不到，但他身边的古皇后却看的一清二楚，落在座椅扶手上的玉手陡然用力，指甲泛白，似在刻意压制着什么。

　　沉夕低头冷笑。她的猜测果然没错，古皇后一口咬定了她知晴圆刺杀灵妃的内情，接下来是想借她之口将谁拖下水？
　　后宫女人相互争斗，不外乎是为了赢得龙椅之上那人的宠爱。但北沙国后宫情形特殊，北沙王独宠雪妃一人，甚少去德妃那里，两昭仪一婕妤更是形同摆设。此番情形下，皇后想对付的那人呼之欲出。

　　既然知古皇后不容她不知情，沉夕索性承认了下来，“皇后娘娘心如明镜，后宫一切事情都了然再心。杨花也没想过能瞒住皇后娘娘。”
　　“哼，既然如此，还不从实招来。说，谁是她背后之人？”
　　沉夕蓦然抬起头，眼睛直直望向北沙王，嘴里却对古皇后认真说道：“回禀皇后娘娘。并无人指使圆晴行刺灵妃。若真要说她背后有人，也有有的。只是那人身份极是尊贵......”她欲言又止。
　　北沙王开口了，低沉说道：“你只管大胆说出那人是谁。不管那人是何身份，寡人都恕你无罪。”说道这里他眼神扫向身旁的古皇后。
　　古皇后回以一脸的哀怨，似是在无声的哭诉：圣上你怀疑臣妾？
　　北沙王轻咳一声，不再看古皇后，视线移回沉夕身上：“寡人就不相信，这后宫之中还能有人比寡人身份更加尊贵。”

　　沉夕笑了：“圣上既然恕杨花无罪。杨花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晴圆自从入宫后，就心系一人。每日念念不忘，就连做梦也不停的叫那人的名字。杨花也是某天半夜醒来，无意中听到她梦呓，才得知她心事。”

　　北沙王与古皇后眉头皆深深皱起。如此说来，那人不像是后宫嫔妃，倒像是个男子。
　　“杨花知道后曾告诫过她，让她莫痴心妄想，收下心来安心服侍雪妃娘娘。杨花不曾想到她口中答应着，心中却有了别的念想，最后还误入歧途，做出了行刺灵妃傻事。”
　　古皇后神情古怪，似乎猜到了什么。不待她开口请求，北沙王先知般下令撤下殿内一干人等，只余他们三人在殿：“杨花，告诉寡人那人之名。”
　　沉夕暗香，这对貌合神离的夫妻，默契倒是十足。她故意默了半响，吊足了两人的胃口，方迟疑说道：“那人位居九五之尊，天命真龙。”
　　古皇后饶是心中有所准备，还是吃了一惊，说不出话来。
　　北沙王神情阴郁，眼神狠厉，森然说道：“杨花，你可知戏弄本王的人下场会如何？”
　　对北沙王而言，死，是一切的结束。他会很好的享受忤逆他的人走向死亡的过程，若是让他深切痛恶之人，他会让他们继续生不如死的活下去，直至天命难违，死亡自然降临。
　　沉夕对北沙王并不熟悉，却也不陌生。但此时的北沙王作为一个铁血君王身上的一代霸主凌厉之气毕现，不再是尘白宫中那个对着雪妃温情脉脉的祥和男子。一股无形的压力从他身上蔓延开来，压得殿中其他二人喘不过气来。
　　古皇后身躯禁不住微微颤抖，脸上流露出一种让沉夕读不明的情绪。
　　“圣上，杨花并没说谎。晴圆自从见到您之后，您的绝世英姿就深深烙入了她的心间，她亦知道自己心里不该存有这份妄念，但是她......”
　　“后来，她不知从哪里探听到灵妃曾试图刺杀你后，就同杨花说过她不能允许任何对您不利的人存活于世。杨花只当她说笑，不曾想过她是认真的。”
　　沉夕硬着头皮说完。这理由虽然荒谬，但却是目前她能编出的理由中最合理的一个。至于北沙王与古皇后最后会不会相信，就只能听天由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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