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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日记
一九八四年十二月三日大雨
我被关进来六个月了。
所里的人,来找过我两次,但是都被吴三省的伙计挡了过去。一个月前开始,再也没有人来找过我。
像吴三省说的那样,我被“它”遗弃了。
不只是我,整个考古队,都是牺牲品。
吴三省在我被关一个礼拜之后来看过我,原来这老狐狸早就知道我是装死,但是那天,他也告诉我,我身上穿着敛服,所以“齐羽”已经死了。
所有人都以为我死了。
放他娘的狗屁。
一九八五年二月十三日晴
今天有人来这间破房子打扫了一番,但我不知道他们要怎么打扫这间只有一张床的毛坯房。
来的几个人,我都不认识,他们也没跟我说话,可能还是吴三省的人。
房间里多了个摄像头,好像要监视我。
一九八五年五月四日晴
我又一次尝试逃跑,但是他们在木头花窗外面加了铁窗,楼里又全是吴三省的人。十分钟前我成功从里面打开了门锁,可偷跑到大门的时候,我还是退了回来。
他们没给我留半点机会。
一九八九年一月二十四日阴有雨
如果我也不写日记,就完全意识不到自己已经被关了那么久。
今天吴三省又来了,我问他到底想干什么,他说要跟我做笔生意。我不想听这个王八蛋扯淡,一冲动就掐着他打了起来,心想运气好就干脆弄死他逃出去,大不了就是同归于尽,我他妈受不了了。
吴三省这老狐狸,不知道耍了什么花样,所里居然没有人再怀疑他和解连环掉包的事,难道他这些年就没回过长沙?他真的打算让解连环顶替自己一辈子?
这个男人,不是人。
一九八九年二月一日多云
吴三省来了,看样子还没被打怕。
我让他滚,他问我想死还是想活。
这话问的很好笑,我现在就他妈一阶下囚,别说死活,你哪怕就是要阉了我,我也没法反抗。不过我告诉他,我保留咬舌自尽的权利。
他笑了很久,突然问我,为什么要给“他们”办事。
我说这有什么为什么,你先说把我关在这儿要干嘛,我就回答你的问题。
一九八九年四月十二日小雨
距离文锦离开,应该有两年了。当时他们被关的地方和我隔开,是在地下室里,人多力量大,这话真不错,如果我跟着他们,说不定,也已经逃出去了。
但这都是妄想,他们对我的恨意,应该不比对吴三省的少。
不知道现在考古队的人都在干什么。
我越来越不明白,吴三省为什么死扣着我不放,如果按照他说的,“它”遗弃了考古队,遗弃了我,甚至放弃了全盘的计划,那我对他还有什么威胁?
“齐羽”已经死了。
就算我或者走出去,也没人会记得我。
吴三省到底想干什么?
一九八九年十二月三十一日晴
再过几个小时,这世界就要进入一个新的时代了。
不知怎么的,我一下子想起吴三省曾说的那笔交易的事,一晚上都没睡好。
一九九零年一月二十日阴
这阵子的天很冷,我的身体也很反常。
昨晚我看见玻璃窗上映着的自己,突然有种毛骨悚然的感觉。
然后吴三省来了。
是我的错觉吗?
他好像老得太多了。
一九九零年三月十日小雨
今天我只醒了几个小时,写了这篇日记之后,还得睡,很累,很奇怪。
一九九零年六月十八日晴
这样的日子要持续到什么时候?我实在支持不住了,今天主动敲喊大门,直到伙计上来。我跟他们说,我要见吴三省,他提什么条件,我都答应。但是那些人只告诉我,最近联系不上他。
一九九零年七月六日大雨
这两天做梦,总会梦到同一个毛头小子。
内容倒是很琐碎,无非是他上学、玩乐、日常生活的小事,简直不像梦,像在看别人的电视剧。
一九九零年八月十日晴
我什么时候才能离开这里?
吴三省要和我做的交易,到底是什么?
一九九零年九月二十八日晴
最近总是把这空屋看错成一间大客厅,还有人走来走去,一个女人叫我儿子,一个男人拿着鸡毛掸子追我,要我好好写功课。
不对劲。
一九九零年十一月十一日多云
今天一早,有人冲进来在我床头放了一样东西,我还没睡醒,睁眼一看,是一张黑白遗照,照的是我。
一九九零年十二月六日晴
吴三省回来了。
我问他那笔交易到底是什么,是不是我接受了,就可以离开。
他惊讶地看着我,说我他娘的是不是睡糊涂了,今天是我爸妈和他一起来接我出院的。
撩开木头花窗的帘子一看,楼下停着一部三轮车,车旁边站着两个人,正抬头往上瞧。
那两个人,一个是叫我儿子的女人,一个是那鸡毛掸子抽我的男人。
他说,我的病好了,可以出院了。
……
一眨眼,回杭州有三个多月了。
我一直没机会整理自己从医院里带回来的东西,今天偶尔又把这本本子翻出来,就最后再写一笔吧。
估计,以后也用不上了。
因为齐羽已经死了。
吴邪于杭州
一九九一年三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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热带丛林里的暴雨,来得快,去的也快。
我们抵达无人营地的时候,雨停了。
以我和闷油瓶现在的体能,承受不了更多的压力,只能轻装上阵。装备和粮食,该吃的吃完,该用的用光,该扔的,也全扔了。
最有杀伤力的武器,只剩下那把泛着冷幽青光的乌金古刀。
至于隐藏在无人营地中那个泥缝里的狭小入口,不知是纯粹的运气还是有人刻意为之,在雨水繁多的热带雨林中,竟没有被泥石覆灭。这倒让我们省了不少力气,不知道黑眼镜和三叔若是想再次潜入西王母的遗迹,会不会还是选择这条道路,虽然途中机关重重,不过这无疑是最快的捷径——我们稍微检查了一下裂缝附近的泥土,才被雨冲刷过,可由于这位置地处茂密的植被遮掩之下,依旧能辨别出多人践踏过泥地的痕迹;洞口边的藤蔓,也有被利器砍断的迹象,由此可见,黑眼镜和三叔之中,至少有一支队伍已经在我们之前下去了。
气氛陡然变得紧张。两天以来,我和闷油瓶虽然没有找到过其他人的踪迹,但是周围环境的细微变化,却确实证明了人迹活动的存在,就好像两个幽灵,一前一后地夹着我们前进,我能感受到那股无形的力量,即使它看不见摸不着。
……幽灵。
我心里暗念着——
幽灵。
这里一共有三个幽灵。
三叔、“它”的势力,还有一个,在我身体里。
——齐羽。
我是谁,齐羽是谁,我和齐羽又有什么关系,这一切的答案,是时候揭晓了。
就像一个高潮迭起的连续剧看到最后,有人迫不及待想知道结局,有的人会闭起眼睛回想这一路走来的经历,反而对即将面临尾声的那刻望而却步——我站在当初和三叔一起探入的西王母遗迹裂口,深吸了好几口气,和心中所想到的情况一样,始终没做好准备继续往前走。
我有时候会想,自己是不是真的像表面上那样,只是为了满足好奇心才排除万难走到这里——即使这一路以来,每一个人都对我说“不”?
不是的,肯定不是。
因为现在就连我都在对自己说:还来得及,吴邪,现在回头,还来得及。
这已经不是好奇心所能涉猎的范围了。
或者说,从一开始,驱使我拍下那战国帛书拓本的照片,并拿给三叔研究的,就不是什么天然的好奇心,而是潜意识里齐羽的意愿。
……是不是因为我们是同一个人,所以,他的意识才会变成我的“好奇心”?
听起来真他娘的玄乎。
不过没关系,我已经做好承受一切后果的准备了。
如果老天爷要我们尘归尘土归土,那就让他去吧,至少在这漫长的旅途中,我已经得到了自己想要的。
我看向闷油瓶。
闷油瓶在洞口固定好了绳子,一直在旁边蹲着,耐心的等我把心里斗争搞完。
既然已经到了这里,我也别无选择,再次深呼吸了一回,对他点点头,意思说可以下去了。谁知他也不动,蹲在那里,慢慢朝我伸出了手。我一愣,旋即就明白了当中的意思,也没多废话,向着那股温暖而坚定的力量,握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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