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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去琼台
“突利可汗，这是陛下托我带给你的国书。”金光在旁一直沉默不语，此时一开口，就将几人拉回正题。
“国书？！”突利没有伸手去接金光掏出的羊皮卷，而是眯眼看向空中。两个小黑点在一片刺目的白光中，掠到朵朵浮云背后。
“糟了，被靺鞨族鹰鹞子盯上了。”突利劈手夺过羊皮卷，道，“裴将军，我们比一下，看谁先射死靺鞨的鹞子。”
“好，圣山上见！”
突利眯起眼，吁了口气道：“幸好裴将军不是我的敌人，我才说，你就能明白我的用意。”说完，他撮唇一啸，一匹黝黑如墨的骏马追风跑来。
“我们兵分两路——”突利可不管丹书是否答应，一把将她抱上马，笑道，“小仙女，你跟我走！逾辉，让仙子看看你跑得有多快。”
突利的马和周天子八匹神骏中的“逾辉”同名，意为快比流辉。“逾辉”一得令，立即撒开蹄子奔去，马身是黑的，马上玄铁披甲是也黑的，阳光一照，通体宛如煤精雕成，在冒着青色嫩芽的草原上分外显眼。
金光皱眉急道：“糟了，突利的马太明显了，丹书有危险！”
“国师，您放心，突利人精似鬼，自然有办法摆脱飞鹰。我们现在该考虑怎么能尽快到达圣山。”
“圣山？“金光略一思索，“狼居胥山么？”
“对，汉朝霍去病将军曾追杀匈奴至狼居胥山，举长矢兮射天狼……”裴行俭眼中的伤痛渐渐被憧憬所替代。
“裴兄，如果我们这次不死，来日，你的功绩一定不下霍去病。”金光掏出一只做工极细的司南，对了下方位，“我们走吧。”
苍茫大地上，两个黑点往西北前行，而在它们前方，有一抹黑光劈出绿色的浪潮，极快的往蜿蜒在草原上一条分为三支的蓝色缎带驰去。万里长空中，两只黑点逐渐向地面压下，竟是两只双翼之间宽两米的巨雕，其中一只猛然振翅疾飞，追向在大地上一掠而过的黑光。
追了两个多时辰后，黑光消失了，一片密林，挡住了巨雕的视线，它厉啸一声，冲上云霄，乘着草原上刮来的风，在空中无声的滑翔着。过了大半个时辰，黑光又出现在雕的视线中。巨雕锁住目标，一头俯冲而下。
它离黑光越来越近了，甚至能看到黑光前方湛蓝的河水中穿梭的红色小鱼。而眼中的黑光已化作一匹挂着玄铁铠甲的骏马，马儿扎入河中，搅出一片浑浊。
看着骏马在水里撒欢，巨雕悻悻的啼叫了一声，又升入空中，往南折去。
“我们用‘逾辉’就能摆脱雕的追踪？”丹书小脸藏在树冠投下的阴影中，让人看不到她用牙费力撕扯的吃相。她手中是一块风干的肉片，比石头还硬，她揉揉酸疼的腮帮咕嘟：“突利，你能不能给我烤个兔子？”
“烤兔子？没问题。不过——现在不行！火光会引来雕的。它们经过特殊训练，很聪明，看见‘逾辉’身边没有人，会扩大范围搜索的。”突利递过只水袋，“先喝点水吧。”
“等于没说。”丹书接过咕嘟咕嘟喝了两口后，突然想到了什么，将水袋还给突利，道，“你也喝点。”
丹书的眼眸在阴影中宛如莹莹的黑玉，看得突利心中一喜，笑道：“你对我真好。”
“好？”丹书心里一寒，暗道，“我是想起忘了把水袋口擦一下，好脏——”
不过，她小脸上还是浮起两朵粉粉的云霞：“你快喝吧，喝完我们好回去找国师。”
“找他，不可能？我没杀他算是不错了！”
“你和他有仇？”
“不，你心里其他的男人，都是我的敌人。”
“哦——”丹书恍然大悟，斜眼瞥了突利一下，看出不他五大三粗的一个人，心眼竟比针尖还小。
“他只是我的好朋友啊。”
“有多好？”
丹书愣了一下，她心中盘算，金光和她的关系，应该是很铁的那种，套句东北话——“杠杠滴”。
“是到了那种‘士为知己者死的’的地步么？”突利见丹书发呆，嘴里冒出句文邹邹的成语。
“算——是吧，就是那种很铁的朋友。”丹书继续鼓动道，“突利，你也会为你朋友赴汤蹈火吧。”
“不会！”突利斩钉截铁道，“狼虽然能互相帮助，但是遇到强敌时，会舍弃那些没用的同类，我是信奉狼的原则的。”
丹书差点就喊道“那你说的‘和李世民是兄弟’也是假的了？！”，但是她忍住了，挑了颗顺眼的树靠了上去，闭目养神：“算了，宗主是很聪明的，我还是别回去添乱了。”
也不知睡了多久，丹书被人摇醒。
“天黑好赶路，天亮之前，我们必须到圣山。”
“圣山离这五百里路。”
“天亮之前到？！除非你会飞！”
“我不会飞，但——‘逾辉’跑得比飞鸟还快。”
那匹黑色的骏马如精灵般出现在密林里，与夜色融为一体，若非它发出低低的嘶鸣声，丹书根本不能察觉它的存在。
“小仙女，我们赢定了！”
“别可算我——”
下旬月末，不见蟾宫，连星辰也被乌云盖住。“逾辉”在浓浓的黑夜中穿行，没有光，没有影，只有骏马的猎猎蹄声震碎草原。一朵水花溅到丹书脸上，还未等她抬手擦去水珠，一股水汽铺满而来。黑暗中，丹书竟能看到白茫茫的雾霭俘获了他们，穿透他们，又消失在他们身后，而耳边，则是淙淙的水流声，卷中心中的尘埃。丹书觉得一朵花落入心湖，整个人变得欢快起来，她乐呵呵的唤道：“‘逾辉’，加油！圣山，我来了——”
远处，一道崔巍的黑影贯穿了天与地，直上云端。
丹书飞扬的发丝擦过突利古铜色的面庞，他笑道：“‘逾辉’，听见没，仙子叫你跑快些。”
听到突利的声音，丹书心湖中漂浮的花瓣全沉了下去，恍惚中，一道光照亮了她左侧的草原。
嫩绿的草芽，在光照下，一片橙黄，让她想起长安郊外的麦田，若没有被蝗虫啃食，如今也是这般璀璨如金线了吧。草芽间，一只毛绒绒的狐狸在打滚，压断了一片草叶，丹书觉得这狐狸看得她心烦，调转向另一侧，啐道：“臭狐狸，笨狐狸，小心被猎人抓住了剥皮！”
而这一侧，完全是黑色的，难道“逾辉”的速度真的超越了光阴，将阳光甩到了身旁。
“你看，圣山到了！”
原来，右侧的光完全被山峰挡住，影子一直延伸到“逾辉”的蹄下，丹书的视线沿山崖一直向上，可也没有找到圣山之巅，巅峰的地方，在云的上面，只有神灵在可以达到。
丹书心道，这么陡峭的山峰，根本爬出上去，她实在想不出，到这里来干什么，不过有一点她很清楚，圣山就是现在蒙古境内的肯特山，翻过山就是铁勒部——薛延陀、韦统两部盘踞的地方。
“不能让突利跟着我们去铁勒部。”丹书主意已定，可她没办法独自翻越海拔高达两千多米的肯特山，而且李世民交给薛延陀、韦统的国书还在金光那，她只能搓着手干着急。
“我知道有条密道上圣山，到了半山，我就一箭射死那两只雕。”突利扶丹书下马，自己带路，钻进一个山洞。“逾辉”也不用缰绳拴住，埋头吃草，反正随时听候主人召唤。
丹书擦亮火镰，跟了进去，想不到山洞中竟然极其温暖，和煦的风从脚下吹出，拂得人热乎乎的很是惬意。地上还有一条水脉，淌过岩石的裂缝，汇成一个水潭。
那潭水，犹如月夜下的海水，泛着幽蓝色的光。丹书小心翼翼的靠近，轻轻摸了下，水是温的，她朝水潭望了一眼，里面有几尾鱼，游来游去，色彩斑斓，竟似是生活在南太平洋的孔雀鱼，而水潭一眼望不到底，丹书只觉它深不可测，宛若万丈归墟。
“我听族里的老人说，原来这里是一片海，而这个水潭直通地底深渊。”
丹书吓得赶紧缩了回来，老老实实跟在突利后面，山洞越来越窄，身边流转的风也逐渐转冷。
蓦的，刺目的光照得丹书几乎睁不开眼睛，她闭了下眼，再睁开眼来，一片白雪出现在她的脚下。
那是一方平台，平台上覆盖着厚厚的积雪，呼啸的山风夹着雪花打得丹书小脸通红。她搓起耳朵，用力奔跳取暖，才跳了一阵，就觉得胸闷得不行，只好大口喘气，而喷出的气随即化成一团白雾，将她鼻子堵住。
“阿嚏！”
“丹书！”
丹书听到金光的声音传来，喜道：“啊，一个喷嚏是有人想啊——”
“突利，你要输了！”裴行俭的笑声远远传来。
“喂——等一下！”突利冲出了山洞。
“嗖——”一只弩箭瞄准半空中盘旋的黒雕疾飞而去。
而裴行俭的箭还未飞到一半，黒雕溅血，从半空中跌落。
“哈，吾最烦人家扰人清静了。”说话的是个白衣人，他头发上也染满霜雪，白衣猎猎，宛若一群无色的小鸟钻入袖口，带得他广袖随风鼓起。
他苍白的手中是一把赤红色的宝剑，那剑极阔，与他纤细的手腕很不相称。
“请你们也给吾下去！”
那人慢慢转身，雪白的面上有一双琥珀色的凤目。凤目，大抵是形容眼睛形状狭长而优美，而他的那双眼，用凤目形容再合适不过，带着凤凰的桀骜，让人觉得即使是囚于万丈深渊，也难磨灭这双眼露出的翱翔九天的气概。
凤，降落在了雪山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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