式微式微胡不归

　　我偷偷掀开车帘看着阿卓强壮的背影，满心的欢喜。
　　“阿卓。”我唤道。
　　“式微。”他笑。
　　我起身坐到他旁边托着腮，努力不让自己看他，只看着前方
　　“我倒没想到娘亲说的那个‘保护’我的人会是阿卓啊……”我嘴里喃喃，声音不大，但在这么近的空间内，他也能够听得清清楚楚。
　　阿卓不好意思地笑笑，但却坚定地说:“式微放心吧，我一定能够保护你的！只要有我在就一定不会让你受伤！”
　　我偏偏头问：“阿卓知道蝴蝶谷是什么地方吗？”
　　“不知道。”阿卓摇摇头。
　　马车在崎岖的山路上摇摇晃晃地行驶着。阿卓坐在车辕上驾着马车，我坐在他旁边，伸出的双腿在车外晃悠着。
　　“你？！至少也听说过那地方很危险吧！”我停下悠闲地晃着双腿，蹙着眉头问。
　　“恩，的确是有听人说过。”
　　他左手拉着缰绳，右手拿着马鞭，眼睛一转不转地盯着马儿，生怕马跑了似的。对蝴蝶谷的事情却一点也不关心，那语气就像他回答的只是我在问他今天吃过饭了没有得话一般淡然。
　　“阿卓！”我夺过他手中的马鞭，声音不觉提高了一个调，“你到底知不知道蝴蝶谷是什么地方，那里到底有多危险？！”
　　他无奈地望着我，眼中宠溺的神色一览无余：“我自然是不知道的。”
　　我瞪大了眼睛，双眼紧紧地盯着他，不可置信地问：“你不知道你还跟着我来？你到底怎么想的？！”
　　他摸摸我脑袋，宽大的手掌在我头上蹭蹭，笑着说：“式微不是也没有去过蝴蝶谷，不也不知道蝴蝶谷到底有多危险吗，怎么就要去呢？”
　　我眨眨眼，敛去一眼的复杂神色。
　　这……算是在埋怨我吗？
　　还是……有些生气了？
　　“但是式微是一定能保护我的吧。”他看着我，一脸灿烂的笑容。
　　定定的看着他，许久，我不禁扬起一抹笑容，轻哼一声：“那是，以后就跟着我吧。”
　　说完不去看他的神色，径自掀了帘子进了马车内，双手捂着微红的脸庞，想使发热的双颊降下温来。
　　我很高兴我能够有机会和阿卓单独相处，很高兴这次能够和阿卓在一起，一起去游历，这样的话，即使多久以后想起来，至少还有这些回忆，那时候，回忆着这些回忆，可以清晰地记得，曾经有那么一个男子陪着我一起，一起度过一段时光，那时的我那么喜欢他，他也那么在乎我。
　　我也很高兴在我要去危险的地方的时候，有那么一个我喜欢的人陪在我身边，能够和我一起面对那些未知。
　　但是我也很担心，我担心没有人去过蝴蝶谷，谁也不知道蝴蝶谷到底有哪些危险，我不能保证危险来临的时候我能够把一切都照顾周全，能够保证自己和他都好好地，我害怕他受伤。
　　脸上的温度慢慢的降下来了，一切都似乎安静下来了，我只听见外面阿卓赶马的声音以及马车轮在地上发出的“咕噜噜”的行走声。
　　我掀开车窗帘的一角，放眼望去尽是一片绿色，绿色的山，绿色的数，绿色的草……
　　一派的绿色看得我心旷神怡，听着阿卓有规律的驾车声，心里是未曾有过的宁静。
　　马车缓缓向前驶去，唐门的身影已经远远的被抛在身后看不见了。
　　吐出一口气来，总觉得心中舒服了许多。
　　“式微，天快黑了，前面好像有个客栈，我们是先在这里休息一晚，还是继续赶路到城镇再休息？”阿卓问。
　　我掀开帘子看了看天色，天上灰蒙蒙的就快要黑了，隐隐还有要下雨的样子，便道：“还是先休息吧，反正我们不赶时间，而且我也累了。”
　　客栈并不大，却是在路边上，共有两层楼。
　　这样一座独立的客栈驻在这荒郊野外，有种莫名的违和感。
　　我皱了皱眉，却还是走了进去。
　　甫一进门看见的便是空荡荡的大堂，大堂中间摆放着五六张桌子，桌子四周围着长凳。左边是上楼的楼梯。门右边是柜台，柜台边上站着两个人，柜台外边的这个人颈上搭着一方有些灰色的粗糙帕子，看样子是小二，柜台里边的那一个穿得则要讲究一些，但比那小二好不到那里去，大概便是掌柜的了。
　　只是此时两人均趴在柜台上瞌睡着。
　　整个客栈里面看起来竟也有一股说不出的怪异味道。
　　看看天色，若此时继续赶路，莫说赶不到城镇，只怕还要淋上一场雨。
　　叹口气，看样子只得留在这里了。
　　正要叫醒那小二与掌柜的的时候，他们竟正好睁开眼睛，待看清我们过后，连忙殷勤地迎过来，小二接过阿卓手中的缰绳将马赶到后院。
　　掌柜的堆着满面的笑容问：“客官这是打尖还是住店？”
　　正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尽管这里的一切给我的感觉很不舒服，，但仍强笑着答：“住店，两间上房。”
　　“好咧，两间上房……客官可要些吃食之类的东西？”
　　我点点头：“两三个小菜就好，一荤二素一个汤。”想了想又说，“端到我房里来便是。”
　　掌柜的一边答好让刚刚从后院的回来的小二招呼我们，一边在隔着柜台后面的门边大声地喊厨房做菜烧水。
　　小二在前边引着我与阿卓，木制的楼梯地板在我们的脚下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似乎在抗议它的不堪重负，我小心翼翼地踩着，生怕一不小心便把这破旧的木板踩坏了。
　　小二推开房门，一股阴湿的气味扑面而来。
　　我忙推开一步，捂着鼻子，皱着眉不满的问：“这就是你们的上房？怎么这么大的味道？！”
　　这房间到底多久没打扫过了？！
　　小二眼珠滴溜溜地转着，为难的说：“客官……我们这客栈……唉……我们生意不景气，请不起人来，就只能我们自己打扫……这是在是忙不过来啊……”
　　我狐疑地看着他，忙不过来还有时间在那儿睡觉？
　　见我不信，小二连忙强调说：“我说的都是真的，只是这几天天气不好，眼看就要下雨了，屋里才有些受了潮气，味道才不好闻。”
　　“这样……”我喃喃。不再理会他，进了房门。
　　小二引着阿卓到旁边挨着的一间屋子里，我则慢慢的进了我的房间里。
　　房门正中间是一张八仙桌，桌上的一个茶壶和四个小茶杯紧挨在一起。桌子左边是一个雕花衣柜，衣柜旁边置放着另一个偏小的柜子，小柜子上面摆放着一个陈旧的空花瓶，花瓶里面没有花。右边墙上有一扇窗子，推开窗子可以看见客栈后面的院子，我们的马儿正在那儿悠闲地吃着草，时而打个响鼻甩甩尾巴。
　　绕过桌子后面的屏风，不出意料的是一张床，我扇了扇这些难闻的气味，伸手摸了摸，被子有些湿润，像是刚洗却没有晒干一样。床上的床罩是有些发黄的……好像是一些粗糙的纱布。
　　皱着眉，紧抿着唇。
　　不知为何，心里不舒服的感觉越来越强烈。
　　“式微。”
　　我转身，看着阿卓站在我门边，边道：“阿卓。”便示意他进来。
　　我走到门边，周围没什么异常便关了门。
　　阿卓看着我的动作，说：“我打发小二去拿吃食去了。”说完便在桌边坐下。
　　他伸手拿了两个茶杯放好，又去拿茶壶想要倒水，但是去摇了摇茶壶，无奈的笑笑：“没水。”
　　我也在桌边坐下，揭开壶盖，果真没有水，壶内都是干的。
　　我无奈地叹一声；“这里到底多久没客上门了，茶水都没人准备。”
　　阿卓笑笑：“我总觉得这里有些不正常。”
　　我点点头，的确如此，示意他继续说。
　　“客栈怕遭强人打劫，一般是断没有开在这乡郊野外的。”阿卓皱着眉继续说，“而且，这里家具陈设都太破旧了，像是很久不曾有人住过一般。”
　　阿卓伸出食指在桌上轻轻一拂，把手凑到我眼前：“你看，都有这么厚的灰尘了，他说是没人手打扫，我断然是不会相信的，刚刚他和那掌柜的还趴在那儿瞌睡呢……客栈即使没有钱换好的桌椅木器，至少也要打扫干净才是吧。”
　　我点点头：“这倒是。”想到这里的环境，“但是……这里让人怎么住嘛……被子都是湿的。”
　　阿卓温和的笑笑：“现在天色已晚，好像还要下雨，只得在这里将就一晚了，明日一早我们就赶到镇子里再好好休息，你看如何？”
　　嘟了嘟嘴：“哼，现在也只有这样了。”
　　话音刚落，敲门声伴着小二的声音传来。
　　“客官，你们要的菜来了。”
　　阿卓看着我做了一个“小心”的口型便去开门了。
　　阿卓侧身，小二便进屋来把饭菜放到桌子上后便小心翼翼打量着我们。
　　我不着痕迹地皱了皱眉，阿卓便对着小二说：“你过会儿来再收盘子，先下去吧。”
　　小二便退了出去，顺便关上了门。
　　阿卓这才坐到桌边。
　　我闻了闻这些饭菜，没发现什么异常，说：“这些饭菜倒是没什么毒。”
　　阿卓闻言，笑着说：“你这鼻子倒是灵得倒比银针还要简单方便。”
　　我轻哼一声，骄傲道：“那是自然，这世上就没有我不知道的药，我不明白的病，我闻不出的毒。”
　　阿卓连声道是。
　　我抬头看见他眼中满满的宠溺，脸又有些红了。
　　夹了两样菜放到他碗里，然后低下头不看他，只顾扒着自己碗里的饭。
　　没听到他有什么动静了，偷瞄他两眼，见他看着碗里发着呆，碗里赫然是我刚刚给他夹的菜。
　　他是不是不喜欢……
　　想到这里，心情一下就低落了下来。
　　见他还是不吃也不语，就这样发着呆，咬着唇道：“也不知道一会儿会有什么事，这里环境是很糟糕，左右这饭菜还能下咽，你还是多吃一点儿吧，免得一会儿有什么突发状况应付不过来。”
　　说完便委屈的吃着碗里粗糙的饭。
　　一双筷子夹着一片青菜放到我碗里，我抬头，阿卓似乎有些不好意思，说：“你也要多吃。”
　　看到他微红的耳尖，我的心情一下就变好了。
　　“恩。”弯起眼睛给了他一个大大的笑容。
　　彼此沉默着吃着饭，却不觉得尴尬。
　　“对了，爹娘怎么会让阿卓跟着我一起来的？”我咬着筷子不解的问，照理说爹娘应该是会派一两个他们信任或者武艺比较高强的人来啊。
　　虽然在我看来阿卓的武艺已经算不错的，但是唐门中应该是没有人知道他会武的。
　　“我也不知，是夫人在出发的前两天找到我，只告诉我说你要去一趟蝴蝶谷，问我愿不愿意跟着你，保护你……我自然是愿意的，便答应了，后来就跟来了。”阿卓不好意思地说。
　　听着这些话，心中虽然对娘亲这些举动有些疑惑却也并不在意，回去问问就好了。但听见他说愿意跟着我、保护我，心里就更开心起来。
　　弯起来的眼睛怎么也放不下去了。
　　“那萧大娘呢？”我问。
　　萧大娘是阿卓的娘亲，独自一人把他养大，既是慈母也当严父，阿卓对萧大娘也是又爱又敬。而且萧大娘是外族女子，养大阿卓更是不易，阿卓对自己的娘亲从来都是很孝顺的，唐门上下都知道他是个大孝子。
　　“我拜托了大竹和巧儿帮我照顾娘，娘平时和其他人处得不错，应该是没有什么问题的。”阿卓说，“况且夫人也答应要多照顾娘的，放心吧。”
　　虽然这么说，但还是心里还是有些担心的吧。毕竟这也是阿卓第一次和萧大娘分开。
　　我点点头：“这样……娘亲答应了就一定会好好照顾萧大娘的。”
　　阿卓点点头：“恩，娘亲在唐门，有这么多人照顾，我不怎么担心，但是这客栈总有些不对劲，你一定要小心。”
　　话音刚落，“噼噼啪啪”的声音就从窗外传来，我和阿卓对视一眼，惊疑不定。
　　阿卓站起来小心翼翼地推开窗，看了看外面然后笑笑说：“是下雨了。”
　　我们两人对视一眼，眼中均具有笑意。
　　我跟着来到窗前。
　　天已经黑下来了，窗外一片漆黑，大雨有的落在地上消失无踪；有的打落在树上草上，发出声响；有的砸在窗台上、房檐上……
　　我伸手到窗外，雨打在手上生疼。
　　我连忙收回手，说：“这雨真够大的。”、
　　阿卓笑着看着我说：“是啊，你呀……”
　　我吐吐舌头不说话。
　　“客官，现在可要热水？”小二的声音从屋外传来。
　　阿卓把门打开，小二进来一边利索地收拾着桌子，一边笑嘻嘻地问：“客官现在可要热水沐浴？”
　　“嗯。”我答到，“两间房各送一桶。”
　　小二擦好了桌子，将刚刚擦桌子的帕子往颈上一搭：“好嘞，两间房的热水，马上送到。”
　　“那我先回去，要是有什么事就大声叫我，我就在右边的房间里。”阿卓对着我说。
　　我点头答好。
　　目送着阿卓出去的身影，我紧了紧衣领，关上了窗子阻隔冷风，任由寒风冷雨在外面咆哮。
　　整个身体放松在温热的水中，双手捧起一捧水，高高举到肩边，再放开手，水顺着肩膀慢慢滑下来，最终又落入了木桶之中，与更多的水融在了一起。一波一波的水纹在身前游荡，像是最软的丝绢轻抚过脸颊，温暖而柔和。
　　仰躺在大大的浴桶的边缘，整个身子浸在水中，眼睛无神的盯着天花板，窗外嘈杂的雨声一阵一阵不停的传来，余光看见隔着屏风的油灯那昏黄的火苗一闪一闪的。
　　大概是赶了一天的路，虽然有着刚刚离开唐门看到外面世界的新奇与兴奋，但是却也从没有这样一直在马车上呆一天，觉得有些累了。
　　随手扯下一套干净的衣服换上，叫了小二收拾了水、桶，便半躺在床上。
　　眼睛一直叫嚣着想要合上，使劲儿地眨了眨，再眨了眨，真的感觉很困啊。
　　但是和平常想要睡觉的感觉又不一样……
　　倒有几分像是药物作用……
　　眼皮越来越沉……
　　如果真的是中了迷药，那是什么时候中的……
　　饭菜之中没有问题，燃着的油灯没有问题，沐浴的热水也没有问题……
　　那么问题到底出在哪里？
　　紧咬着嘴唇力图让疼痛时使自己清醒一点……
　　想要叫阿卓却又没有力气发出声音，不知道他现在怎么样了，有没有发现今晚的东西有古怪，有没有遇到危险，有没有警觉，有没有像我现在一样……
　　暂且歇了歇，恢复一点体力便费力地穿好衣服，将双鞭缠在腰际。
　　仅仅是做好这两件事情，全身的力气便已用尽，更遑论运用内力了。
　　如果这时候遇到危险，不，现在就已经万分危险了！
　　听着门外窸窸窣窣的声响，抗拒不过药力的作用，眼睛终是无力地合上。
　　第五章
　　脑袋里昏昏沉沉的，模模糊糊听见耳边有人说话。
　　阿卓呢，他现在怎么样了？
　　感觉身体被一个温暖的怀抱抱着。
　　鼻尖萦绕着一种香味，不是一般女子身上的胭脂香味，也不是一般男子身上的熏香的香味。
　　那种香味……像是花香却又不似花般浓郁，似是草香却又比草香要深些。
　　那香有幽兰的深邃，有莲花的干净，有秋菊的淡雅，有寒梅的冷冽，又隐隐有几分桃花的香艳和凌霄花的独立……
　　各种似花香的香味萦绕在一起，不但不让人觉得繁杂，反而让人心旷神怡。
　　淡淡一缕香，转瞬即逝。
　　像是我产生了的幻觉，但是脑子却是清醒了几分，但仍是昏昏的，耳边的嗡嗡声像是有人说话，努力想要听清，却总是听得模模糊糊。
　　像是隔着一层屏风，外面的灯火只余一个大致轮廓，但怎么看也看不清楚。
　　身体被这个怀抱抱着像是在动，偏偏又觉得那么平稳，就像在自己那张温暖的大床上一样，不禁挨着被子蹭了蹭，比那个诡异的客栈里的床好了不知多少倍。
　　不知过了多久，耳边的声音慢慢静了下来。
　　皱皱鼻子，这个味道，淡淡的药草味几乎微不可闻，但却是我最熟悉的味道，这个怀抱不是最伟岸，现在确实最让我安心的。
　　嘴里喃喃：“阿卓。”
　　隐约是听到了肯定的回答，终于放松开来，在这个熟悉的怀抱中沉沉地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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