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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 章
敕令
特奉圣胜皇帝命,诏告九州。凡天下美貌奇男子,皆奉诏入宫,以侍圣恩,不得违令。
神功三年
长安,大明宫。
朝堂上一片宁静,两列朝臣神情严峻,似乎对圣胜皇帝刚颁下的这道敕令有所不满,却又无人敢言。
“既然无事可奏,那就退朝吧。”殿上金鸾中的女人说道,虽有些嘎哑,但威严不乏。
殿下一阵哗然,终于有一位中年男子站出,正声道:
“启禀吾皇,臣认为此事有所不妥。”
“狄亲家,你认为有何不妥啊!”武则天冷声道,一对凤眼精光射出,瞧得殿下群臣微微一震。
狄仁杰道:“此令一颁,天下哗然,恐怕对朝纲不利。”
“你是说朕会□□后宫,动摇社稷了。”
狄仁杰一听,猛地跪伏在地,诺诺道:“臣不敢,臣不敢。”
“当年太宗皇帝还不是广招天下才女入宫,朕为何不可,难道只因朕是一个女子吗?好了,狄亲家,你起来吧。此事以后不得多言。”
武则天带着她迫人的气势离朝而去。毕竟,她也是一个女人。
长门殿。
红烛流苏,映得满殿火红。虽已深秋,殿中却摆放着各色花木,一时间百花吐芳,万木争颜,竟也分不清春秋。
紫檀榻上,一个女子靠枕斜卧,闭目怡情,指间和着那传来的悠扬箫声轻点节拍,嘴角的微笑甚是惬意。
“易之阿!你说朕是不是老了。”
榻旁侧立的白衣男子暮地止住,将一柄紫竹箫斜横手上,笑道:“您是我天朝圣皇,又怎会老去,看着您美貌容颜,只怕天下少女也只要羞赧无色。”
武则天欣然笑道:“呵呵!好一张巧嘴。可圣亦非神,怎能不老,瞧我这一头乌发已掺白雪,只怕也熬不过几个春秋了。”
张易之听过,忙跪于地,几分悲愁道:“启禀圣上,易之有一事相求,肯请吾皇答允。”
“说吧。”
“易之家中尚有一幼弟,而父母年势均高,况易之思弟情切,望圣上准允易之接他进宫照料。”
“准了,交于内务府去办就是。”
张易之深磕一头,嘴边一抹诡笑驰过。
武则天看着低头垂手而立的那个清灵敏俊的少年,心中春波不禁荡漾开去,泛起阵阵涟漪。
“江南果然多才俊,好一美少年。你叫什么名字,年几何啊。“
少年依旧低头垂手,一言未发。身旁的张易之见状,忙道:“圣上勿怪。家弟年幼,未曾见过天朝圣颜,一时紧张语塞。”他转身过去,向着那个少年,一脸桃花尽逝。“圣上问你话,你如实答来就是。”
“启禀圣上,我,不,小人张昌宗,年十六,徽州府人士。”话中几经停顿,显得紧张至极。
“张昌宗,好名字。你两兄弟久未见面,以后便留在宫中陪你兄长。”
“圣上。。。。。。”
“圣上圣明。”
张昌宗本有他语,却被张易之接口换词,他本就畏兄,当下更不多言。
“你两兄弟好生叙叙旧,朕也不加叨扰了。”
武则天望着眼前的少年,心下欢喜,带着她迟暮岁月里仅有的几分柔情,欣然离去。
这,长门殿里,竟有了未曾有过的寂冷。
云烟湖上,那夏日里的红莲早已惨败,空留着一个个低垂苍黄的莲蓬,却也引来几只蜻蜓立上头。
湖畔,坐着一个白衣少年,眉间紧锁,愁云满面,忧沉地望着天上那群群南飞的雁鸟。
他,来宫中已数月,托人带出去的书信一封未回,不知为何。
他,心怀旧事,不知远方佳人是否安好。
“昌宗,怎么一个人坐在此处,湖边风大,随朕回长门殿去吧。”
张昌宗倏地起身,恭敬地立着,一张白宣飘然落地,顿时神情紧张起来。
“圣上,我一人在长门殿中待得闷了,便到这湖边透透气。”
“哪是什么,拿来朕看看。”
他俯下身拾起那落在地上的白宣,颤颤然交道武则天手中。
“演春秋,戏浮萍。鸳鸯到死情难停。怎奈头白身未老,长门宫里忆娥秦。”武则天木然愣住,片刻恍过神来,冷冷道:“词是好词,可怜太过悲愁。难道是这大明宫里有什么不好的吗?”
“圣上,我想出宫去。”他吊着胆子,道出这句话。
“为何?”
“家中有人念我,而且我也思她。”
武则天幽深地叹出一口气,眼中泛起阵阵酸楚。她,也有如花的岁月,也有钟意的郎君。可怜一身多愁苦,深宫锁春秋。而今贵为天下之尊又怎样,能换回已逝的年华,能换回本有的烂漫吗?
远处,那对身影渐行渐淡,消逝在那道残阳里。
张易之将这一切瞧在眼中,一抹笑容刻得深了,是诡异,是凶狠。
寒风吹来,拂得那一袭白袍猎猎作响。他,发角轻飘,神情俊郎,带着几分傲然天下的气势。
一只幽烛舞动,耀着暗红火光,那淌滚下来的烛光,仿似离人泪。
门,嘭的打开,将张昌宗惊醒梦中。
“昌宗,不好了,凤儿被武皇派去的人杀了。”
他心中一惊,带着几分余恐望着自己的哥哥,眼中蓄着的清泪划落,喃喃道:“不会的,不会的,武皇她不会的。”
“你自己看吧。”
鸾凤佩,是他送给她的,上面刻着那句亘古名言――山无棱,天地合,才敢与君别。他,看着佩上的血,那血仿佛是刚溅上的。他,双手一颤,那佩陨落在地。
碎了。
心亦碎。
他怔怔地望着窗外的夜空,往日情思在这殿堂上慢慢浸染开。
那日,一林桃花开得正浓。
“凤儿,我就要捉住你了。”一个少年边追边说,脸上的笑容宛如冬日里的阳光。
前边的少女止住脚步,回眸望着奔上前来的少年,淡淡笑着,扔下一句“你才捉不住我呢。”便飞似的奔了出去,那粉色百褶裙随风招展,如一只粉蝶飘舞花间。
“哎唷!”后头少年应声倒下,不住的呻吟着。
“昌宗,你怎么了?”少女飞回少年身前,眼中波光微动。
“凤儿,我捉住你了。”少年如脱兔般从地上蹦起,欢快地笑着,不久便又木讷起来。“怎么,凤儿,你生气了?”
“没有。”
“凤儿,我喜欢你,嫁给我吧。”少年嗄哑的说道,满面绯红,如天边的落红。
“嗯。”
春风拂过,满林桃花漫舞。那头,一对彩蝶如风般嬉戏。
“昌宗,你怎么了。”
张昌宗恍回神思,一下子扑入张易之怀中,猛地泣出声来,口中兀自念道:“不可能的,不可能的。”
张易之安抚着自己的弟弟,冷声道:“如今武皇昏庸,天下渐乱,我们应当替天行道,取而换之。”
他,终究露出了他的本相,一个权力的狂热者。
他,轻声在他耳旁叮咛几句,只要他将武皇拌住就好。
他,仇火焚心,却不知已成了亲兄弟手中的棋子。
秋去冬来,冬复春。长门殿前风景依旧,只是人不同。
一个青衣男子支颌依在窗前,望着北归的雁群,直至日落西山,宫灯燃起。
他,当年那个清灵敏俊的少年,如今大明宫里炙手可热的人物。
武皇已病中数日,他也被兄长冷落在这长门殿中,好似他的使命已经终结,他也就没了意义。
确切的说,应当是他没了价值,使用的价值。
一个身披银白铠甲的人破门而入,眼中带着血红,厉声道:“把他带进来。”
地上,是他曾经熟悉的人,他的亲兄弟,自己畏如天神一般的兄长。如今,却长发散乱,一羽白衣沾满血污,已经没了半点声息,只空留着一个傲不可视的躯壳。
他,只瞥了地上男子一眼,便回首依旧望着那片已带着点点血红的夜空。他,早已料到今日。
“奉圣胜皇帝命,将张易之及其逆党诛戮当场。”
寒光闪来,是一柄带血的利剑,刺进了他的胸口。
血剑射出,那银白铠甲上顿时绽出朵朵红梅。
他,痴痴地笑着,躺在血泊中,断续地念道着那首词,直至血淌尽的那刻。
“演春秋,戏浮萍。鸳鸯到死情难停。怎奈头白身未老,长门宫里忆娥秦。”
夜风拂进,那一波血潭竟也泛起圈圈涟漪,带走了那个本不属于这的灵魂。
他,终于离得大明宫,带着他如冬日里阳光般的微笑,从此不再有怨。
全文完
天凉晓寒
2006.4.20于SJ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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