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抛爱情

　　落了几场雨，空气意外的清新。
　　西西伸了伸懒腰，换上轻便的春装，出门探视好友。
　　一到妍馨家，西西顿时后悔，好友正对小说如痴如醉，连开门都手里捧着书，甚至拿饮料零食给她还不忘盯着书看。
　　见西西没事做，妍馨从被窝里拿出几本书：“你要不要看？”问完不等西西回答，再度沉浸书中。
　　眼看出游无望，西西只好跟着看书，一边看书，一边秋风扫落叶一般消耗大量零食，午后两人同时看完一本书，西西眼疾手快抓住妍馨伸向另一本小说的手，“出
　　去走走，请你喝咖啡。”
　　一路上，妍馨的精神依旧漫游在书中，视好友如无物
　　西西打了个呵欠：“无聊的书。”
　　“阁下可盯着这无聊的书看了一上午！”妍馨闻声反驳。
　　西西叹气：“我那是舍命陪君子好不好？”
　　走进咖啡店，没吃午餐的两人，叫了点心，埋头苦吃。
　　“说真的，那种无聊的言情小说，谁都写得出来。” 仍然为大好时间浪费在看书上不平。
　　“是吗？”妍馨冷笑，“你写一本来我看看。”
　　“我才没那美国时间写小说，”真的没兴趣。
　　“是不能也，非不为也。”妍馨喃喃自语。
　　士可杀不可辱，“好，三个月寄新书给你。”
　　“拭目以待，”一脸当她做梦的神情。
　　喝完咖啡，两人出去逛了一阵，拎着购物袋各自返家。

　　西西盯着空白的电脑屏幕，万分后悔说出三个月写一本言情小说这种大话。她，林西西，读得是理工科，除了毕业论文，至少上千年没写过一篇作文，她的工作现在只是告一段落，没准明天又会有艰巨任务。
　　想起与妍馨下午的对话，继续努力，。
　　终于开了头，看看不行，删掉，对着一片空白，实在有抱头痛哭的冲动，只好再点撤消键入，看看回来的文字，有点安心。
　　西西写到凌晨，在电脑前沉沉睡去，梦中对自己写的作品满意无比。
　　几小时后，闹钟响起，急急上班。
　　因为没睡好，一天胃口全无，下班回家称体重，居然轻了两公斤，真是意外收获，天下减肥者可以一试。
　　打开电脑，重新审视自己的大作，叹气，真的是说来容易做来难，写出来的东西完全找不着感觉，还一直以为自己是文理全才，原来不过如此。
　　郁闷之下，只好向另一个好友诉苦。
　　“去谈一场恋爱吧，感觉自然有了。”
　　“这不是想谈就能成功的好不好，上哪去找人啊，”当她说笑话。
　　“废话，你不去找当然就不会有，你当天上会自己掉馅饼啊！”说完，啪一声挂掉电话。
　　好友都如此有个性，实在是她的不幸。
　　照照镜子，毫无修饰的脸，黑色的粗框眼镜，洗得发黄的白衬衫，发白的牛仔裤，配上稻草一样的长发，天上不掉馅饼很正常，非常正常，掉下来才不正常！！！

　　隔天
　　“西西，今天不一样了嘛！”
　　西西向每个同事微笑，修得纤细的眉，令她笑起来十分妩媚，顺手拨了拨烫得笔直的长发。静静在办公桌前坐下，开始一天的工作。
　　中午吃过饭，西西走进一家眼镜店，店员热情的迎上来：“请问小姐配眼镜吗？”
　　“是，我要配隐形眼镜。”
　　“请这边验光。小姐初次戴隐形眼镜的话，最好配一年的，向您推荐博士伦和卫康，这两个牌子比较适合初戴者。”
　　“不，我配三个月的就行。”
　　“我们这边有博士伦季抛的。”
　　西西戴着隐形眼镜，走进几家专卖店，买了几件当季最流行的衣服，正好配几天前买的鞋子。
　　又在化妆品专柜驻足良久，买了整套化妆护肤品，
　　回到家，西西对镜子甜美的微笑，万事俱备。
　　“妍馨，我们去酒吧坐坐吧！”西西对话筒愉快的说。
　　“你没事吧？”电话线那头的书呆女明显大吃一惊。
　　“不去就算了！”
　　“去，当然去，我很早就想去见识一下，有此良机，焉能不去？”
　　酒吧门前，素颜的妍馨打量西西半天。
　　“是不是有点奇怪。”被看者毛骨悚然?
　　我只是不习惯，妍馨耸耸肩。

　　酒吧里，浓妆的西西备受瞩目，不少目光流连不去，只是无人敢上前攀谈。西西眼看妍馨又瞪退一个男人，嘴里念念有词：“最讨厌这种人。”
　　“眼睛会不会很累？”西西微笑。有友如此，夫复何求。
　　妍馨正想说话，却见西西突然站了起来，走到一个穿西装的男人面前，很甜的笑。
　　酒吧并不嘈杂，因此西西的说的话妍馨听得一清二楚。打算那个男人一拒绝就上前将他骂得狗血淋头，以维护西西的面子。
　　出乎意料之外，那个男人看了西西一会儿，居然点头答应。然后西西拉着他来跟妍馨介绍，他叫管世杰。
　　三个人在一起聊了起来，西西妙语如珠，管世杰眼含欣赏。
　　婉拒了管世杰送她们回家，西西和妍馨叫了出租车，两个女孩相携离去。
　　管世杰看着手上西西的联络方式，还是不敢置信，拿起手机拨了西西的手机号码，“喂，”西西的声音传来，“有事吗？”
　　“没什么，只是想对你说晚安。”电话里的声音很好听。
　　西西微笑，“晚安。”
　　“哇，”妍馨惊叹，原来世上真有一见钟情这回事。眼见今晚之事不由她不信。
　　西西只是笑，她从来就不信。
　　“你的小说写得怎样了，”天外飞来一句。
　　“正在顺利进行中。”
　　“是吗？别死要面子了！”看你又工作又谈恋爱，还学法语，哪来时间写啊！
　　今天是好的开始，已经有一半成功了。西西取出湿纸巾擦去脸上的浓妆。
　　“我向来说到做到。”

　　第二天，管世杰就开始约会西西，和所有恋人一样，他们手牵手逛街吃饭看电影，只是西西逛街像打仗，事前做好购物清单，目的一达成就回家，相当速战速决。他们去高级餐厅吃饭，西西永远举止优雅，西西喜欢看科幻片，从《黑客帝国》到《X战警》如数家珍。她很少坐出租车，因为晕车，公交车上她看见老人孕妇无不让座，看见乞丐她总是上前给一块钱。
　　西西聪明美丽善良有气质。
　　管世杰觉得幸运，他捡到稀世奇珍。
　　西西只觉得麻烦，她要戴隐形眼镜，挑衣服，化妆，每天要早起一个小时，而且该死的隐形眼镜有时候根本戴不上，每天上班险险迟到。
　　但管世杰天天来接她下班，陪她吃饭，晚上送她上课，下课来接她，风雨无阻，她注意到打伞时淋湿的永远是他，偶尔坐出租车他总是绅士的帮她开门关门，一手放到她头顶怕她碰到头，坐公交车时没有双排座位他宁可站在她旁边也不坐在她后面或前面。
　　妍馨听得羡慕之极，决定好好打扮，公平竞争，将好友的男朋友抢过来，想想西西也不过先下手为强的跑到管世杰面前说了句“我当你女朋友好不好”，不信她如法炮制不行，行动前还不忘打个电话通知好友，也不怕西西和她绝交，
　　“好啊，加油！”西西如是回答。
　　“你，没生气？”
　　“他若如此轻易被人抢走，不是你也会是别人。”西西淡淡地说。
　　几天后，装扮得无懈可击的妍馨来看西西。
　　“如何？够漂亮吗？不比你差多少吧？”
　　“自叹不如。”这是实话，西西的美棱角分明，太过尖锐，不如妍馨宜人。
　　又过了几天，妍馨电话来。
　　“如何？”西西笑问。
　　“滑铁卢。”
　　“原因何在？”
　　“如前所料，他对你一见钟情。”
　　西西放下电话，看看窗外，冷静的继续工作。

　　“听说妍馨向你告白被你拒绝了？”西西天真的看着管世杰。
　　“是。”他答得很干脆。
　　“为什么？妍馨不够漂亮？”居然帮好友打抱不平。
　　管世杰啼笑皆非。只好回以更离谱的答案。
　　“她很漂亮，只是我对初次见到她的平凡感觉太过深刻。”
　　西西眼中有一抹了悟。
　　“下个月，我要出差，无法陪你过生日了！”管世杰看着西西，“如果你不开心，我会推掉它。
　　西西失笑：“二十几年不是忙于读书就是忙于工作，不知多少良辰美景错过，一个生日没过又何妨！”
　　管世杰看住西西，深觉不可思议，不相信有人如此豁达。三天后七夕情人节，故意遗忘，加班到深夜，只来得及接西西下课，观察西西，却见她一无所觉，还问他加班辛不辛苦？”
　　他由此更加爱护西西，西西生日他连夜回来帮她庆祝，当天再度回去出差。
　　西西不再对好友们谈管世杰，她渐渐觉得无此必要。
　　天气一天天的炎热，公园里的花浓艳的令西西觉得可看见凋残的预兆。树叶不再是嫩绿而是转作令人泄气的深绿。
　　西西很少和妍馨联络了，好友要抢她男友，内心深处不是不在意的。
　　还记得少年时和同学知交谈论，若有好友喜欢自己男友，必定双手奉送，说时一派潇洒。现在不得不承认自己气量狭小 。

　　西西公司举行舞会，规定携伴参加，管世杰一身黑西装，看得西西目瞪口呆。
　　“我以前一直只觉得你很帅，今天才发现你很英俊。”
　　“有差别吗？” 管世杰坦然微笑，显然三十年来习惯身受瞩目。
　　“感觉上的差别，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翩然飞入舞池中，与同事跳舞，从她好好打扮后开始，同事们就对她热情许多了，说实话她非常不习惯。
　　管世杰含笑看着她，她是这样美丽，爱她一生一世似乎不是一件难事。
　　西西看着他，看到她的女同事们向他邀舞，碍于拒绝女士不礼貌，他只好与她们共舞，眼神向西西传递抱歉之意。
　　西西只是微笑。
　　回到家，西西动笔开始写搁置许久的小说，写一会儿，搁下笔，想起还没卸妆，揉揉酸涩的眼镜，又想起隐形眼镜未摘下，顿觉十分不耐。
　　快入夏了，楼下乘凉的邻居的聊天声清晰可见，西西看看窗外，想爬上屋顶看星星，才想起自己穿着长裙。只好放弃。
　　又想起管世杰说女孩子就应该穿裙子，不禁嘲讽的看了眼自己买的长裙。
　　她林西西很聪明，也的确很漂亮。
　　只是，现在她很想穿一身白衬衫牛仔裤去爬山。
　　近夏了，夜晚的风暖洋洋的，吹得人懒懒的，西西不羁的个性忽然抬头，找出久违的破牛仔裤穿上，沿着陡峭的楼梯爬上屋顶。
　　在这污染严重的城市里，星星居然出奇的闪亮。
　　西西席地而坐，独自享受着微风拂面的自在感，看着依偎的很近的两颗星星，学过天文学的人都知道它们其实相隔好几光年，如果稀里糊涂不懂这些，或大大咧咧完全不在意也许感觉会好一些。
　　但她是学理科的，学的久了，很多思想已成为一种定律，一生都不会更改。

　　一早起来，隐形眼镜十分不配合，怎么也戴不上去，好不容易戴上了，西西的眼睛红得像兔子，恨不得把它摘下来，又不想浪费一早的劳动成果，跟自己赌气之下，西西穿上昨天穿过的破牛仔裤上班去。
　　同事对西西最近的服饰变化习以为常，因此不加评论。
　　下了班，管世杰来接西西去吃饭，对于西她异于往日的穿着未置一词，却明显的对西西牛仔裤膝盖两处的破洞皱起了眉头。
　　他陪西西去超市买东西，付钱时西西和收银员因为标价和电脑打出的价钱不同起争执，西西声色俱厉要求超市经理出来，经理出来，好声好气息事宁人，承认不是。西西得理不饶人，训斥经理一顿。
　　管世杰从头至尾看着，觉得西西十分陌生。
　　西西看着管世杰的眉头皱得更紧，只是微笑，眼神冰冷。
　　公交车上西西看着窗外，没注意到一个老人蹒跚上车又蹒跚下车，管世杰和西西并排而坐，两人和车上其他乘客一样漠然。
　　他沉默的送她去上课，又沉默的送她回家，不曾问她是不是心情不好。他觉得一个人的教养是天生的，无论情绪如何，有些事情应该早已养成反射。
　　西西今天令他失望，但他相信他爱她，有些事情应该可以适应，毕竟她这样的美丽且吸引他。
　　西西当晚熬夜写小说，写男女主角因第三者起冲突，终于爱情战胜一切，两人言归于好。小说结局皆大欢喜。
　　写好小说，也不管是不是半夜，就打电话给妍馨，对方正熬夜看完一本小说，立刻要求西西E-MAIL给她。
　　凌晨西西在睡梦中，电话铃响，妍馨说她刚看完西西写得小说，叹息恋爱中的人果然不同，小说写的有声有色，感人肺腑。又问她最近和管某人进展如何，西西轻描淡写一番，忽然抱怨：“当初你为什么不尽点力去勾引他？”
　　挂了电话继续睡，却怎么也睡不着，觉得一切都很荒谬，竟想不起这三个月自己在干什么。

　　西西开始疏远管世杰，下班绕道走后门，晚上在外闲逛，不接他的电话也不打电话给他。
　　这么过了一星期，谈不上快乐，却有一种发泄后的轻松，三天后，管世杰叫妍馨带话给西西，说想跟她好好谈谈。
　　西西看看日历，三个月多了，她的隐形眼镜也该过期了，这几天没戴几乎将它遗忘。西西拿起眼镜盒与保养液，将它们丢进垃圾筒。
　　约定的咖啡店里，西西穿白色旧衬衣，破牛仔裤，素颜，黑框眼镜配剪过后凌乱的短发，管世杰一时没认出他来。
　　西西对他招手，待他坐下后，对他微笑：“你是约我来分手的吗？”
　　他是想来挽回的，但看着这样的西西，不知不觉点头：“是，我想我们不适合。”
　　他陪她喝完咖啡，付帐，送她回家，跟她道别，依然温文有礼。
　　西西承认他是好男人，但他不欣赏真实的她。她清楚知道自己天生就不是一个有耐心维持光鲜亮丽的人。
　　西西如常的工作，如常的读书，如常的找好友闲逛，生活没什么不同，只是夜晚读完书独自回家的路上，常常有一丝淡淡的寂寞，但她想这是可以适应的。
　　也许有一天，季节交替心情变化时，她会再度打扮入时，跑到公众场合，对某个看着顺眼的人微笑的问：“我当你女朋友好不好？”
　　说不定下一次，就遇上了可以一生一世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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