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马何时胜天降

作者:康复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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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五十一章知天安命(中)


      “元伯!你看!”高懿懿挥舞着手中的树杈皮筋,向元伯展示她手搓的弹弓。元伯惊喜问她怎么做的,又有弹弓,而高懿懿射技手拿把掐,这就意味着他们重新具备了丰衣足食的基本条件。
      “给我之前那弹弓的汉子制作时候我就在一旁看着哇。他走之后我一直试图仿造却一直没有成功,是因为我弄不出来那种皮筋。”高懿懿沾沾自喜道,“不过现在遍地都是遗弃弓弩,材料极其丰富啊。我厉不厉害?”元伯欣慰地点头应和,旋即又被高懿懿塞进一只鲜活的野鸡,让他又惊又喜。高懿懿解释说,她做的弹弓还是有点不大对劲,弹不高,倒是能裹些大块的石子,打走地鸡合适得很。“唉,说实在话,论工夫,还是他厉害得很呐。可惜那郎君伤得实在太重,我和大黄有天觅个食的工夫,他就挂了。不然我们几个相依为命,跟着他肯定顿顿有肉吃嘞。”说着,她把拴着鸡爪的细绳缠在元伯手腕,自己收起弹弓,告诉元伯,她答应去帮村口的哪家孤儿寡母除除田里的鼠害。
      元伯一手拽着丰盛的战利品,另一手被高懿懿牵着,跟在身后随口应和着:“早听你说那授弓郎君来路神秘、身手不凡,没想到这偏僻村落竟有如此能人出没,可是稀奇得很。”高懿懿回过身来,表情夸张道:“可不是嘛。小崽崽找见他时,他昏死在河边,不省人事。胸腹间都红透了,那么长一条刀口啊。”她用弹弓在自己胸前比划着。
      河边?重伤?元伯愣了愣,脑海一闪而过那日战乱飞尘中将他一把揽住的模糊身影。
      高懿懿还自顾自地回忆着:“他死后,我和大黄老伤心了。不过很快就遇到了你——元伯,真好。”小女娃娃笑得天真烂漫。元伯不由得替她体会其中苦涩,怜惜地摸了摸对方支楞巴翘的头发揪。
      “诶?对了,崽崽,”临到山脚,两人准备分别,元伯好奇追问,“你咋知道那郎君仙去了呢?你瞧见他的尸首了?”明明悬着一颗遗憾待了的心,可话刚出口,他又开始期待对方能给出否定的答案。他唯心地祈祷崽崽并没有经历那样直白干脆,毫无人性又孤立无援的死亡冲击。
      “他肯定挂了啊。”高懿懿远远一指,“当时就在那,我回来时候看到他坟头都立起来了。本来裹他身上那些衣物和石块土堆混杂一起,不是他是谁。”
      坟头?元伯狐疑,向崽崽问了具体位置后,便说自己把野雉在山洞藏好后,要去看看。高懿懿提醒他路上小心,便与他兵分两路,向村里跑去。
      元伯顺着大雨后泥泞湿滑的山坡滑向另一侧,扒拉着乔根灌木,四处摸索寻找崽崽所说的地点。
      额发湿漉颓疲服帖眼角,汗露交织浸透前襟后背,足趾瑟缩揪紧过大破损战靴。视线穿越层叠枝叶,与呼吸同时定定粘滞在面前平坦空地处一座低矮土包。那坟头历经风雨,无人打理,破败不成样子。唯独正中碑位扎地深厚,刻字手法入木三分,即便歪倒折裂,还勉强留下些许容人辨识的痕迹。
      “你自己先走……知道吗?我要歇一歇……尽量别太快死掉,小郎君。”
      “如今这般,我再顾不上你了。生死全看小郎君你自己的造化。”
      “给我之前那弹弓的汉子……论工夫,还是他厉害得很呐。可惜那郎君伤得实在太重……”
      “他肯定挂了啊……我回来时候看到他坟头都立起来了。”
      一连串疑问接踵得解,元伯扶着树干,垂头苦笑。“……”他一双湿润发红的眼眸久久凝望那恶劣笑话似的稚拙坟塚,咬牙切齿又无奈眷念地呢喃出声,“果然……真的是你。”心中五味杂陈。
      晚上等崽崽回来,元伯挑挑拣拣,向她解释了那个神秘的世外高人正是曾和他同路来此的壮汉高不良。高懿懿大为震撼,这真是戏文评书都讲不出来的缘分。元伯还告诉她,高不良大概率并没有死,高懿懿不敢相信。“他本和我不搭干系,给我寻了处生机,已是仁至义尽。他自己身世也颇为坎坷复杂,估计不想与你扯上关系,就趁早抽身了吧。”元伯滋溜着鸡骨头,哭笑不得地弹了下高懿懿的脑瓜,揶揄道,“山间人迹罕至,村中不拘礼数。他要真挂了,谁给他挖的坟立的碑?但凡动动脑子,都不至于被蒙在鼓里。”一代神童恨铁不成钢地点醒笨蛋伙伴。高懿懿反应过来,脸上一红,嘴里还不服气地辩驳,不止她一个人这么想。当时……发现“弹弓仙人”不见而多出来一处土坟后,流□□娃慌不自已,特意找来其他流浪孩童前去查看。众人里看似最见多识广的、实则沉迷于村口说书的小头领信誓旦旦地说服了她。
      “……”元伯早没了精致形象,叼着骨头,十分无语,“怪不得……我就寻思你从哪知道人死要立碑,倒是颇为讲究。”火光前仰后合映衬下,高懿懿脸颊红上加红。小女娃一经发现自己被耍愤慨不已,加之元伯心里也莫名有气,并觉得活人立塚相当不吉利,他俩二话不说,翌日就过去把高不良的拙劣作品给拆巴了。
      还不咋识字的高懿懿对那龙飞凤舞的大字刻痕颇为好奇,问向元伯:“这仨字儿就念‘高不良’啊。”元伯正气鼓鼓地刨坟,闻言愣愣扬起灰突突的小鼻子:“不是啊。那上面写的是‘高——崇——武’。”

      ————————————

      “崇武。高崇武!”门外李绍云的连声催促猛然拽回他的神智:“你把地图拿来。董将军他们到了。”
      元伯愣愣回神,视线顾盼,锁定猫腰到书柜的宽厚背影,下颌轻抬,脱离刺麻难动的肘撑手掌。视野正半梦半醒地抖动,一旁又笼罩来另一个熟悉的身影。武朵坐于近侧,俯身凑近,关切询问:“元伯,你还好吗?”
      元伯这才彻底想起来自己身处何处。因为太子突如其来、令人匪夷所思的邀约,武朵特来征询他的意见。“哦……我无事。”元伯随口揭过,揉了揉睡眠不足的熊猫眼,言简意赅地回应武朵的疑问,“骈行跟我聊过才去与圣人对峙的。在你之前,他的规划就同我说通了。为人臣子就是择良木而栖,才情有施,抱负可至就是。辅佐他本就是我答应他的,跟随他,兴许他能成仁君贤主,而我有望拜官三公。我哪来的顾虑?”武朵震撼眨眼,惊觉在这事上,身为郎君的元伯远没有她那般恐慌踟蹰。元伯想了想,明白过来,微笑地表示理解:“你担心冒然抉择,怕到要紧时候难以做到预想中那样游刃有余嘛。我懂。你是娘子,后宅女子的出路不比我等宽广通畅,所以处处谨小慎微。不过即便是我答应了骈行,也并没有做好万全准备。要我说,可能根本就不存在一条平坦顺遂之路,无论男女。”
      “骈行既然等你做决定,你大可好好想想喽。有顾虑可以反复探讨嘛。”元伯活动着僵硬的膀子,向她透露,“别说你还犹豫着。我也就势提出了要求。”武朵闻言好奇,只见元詹事脸色一沉,指着准备出门的玄铁左副怒目切齿道:“所谓对骈行本人有所牵制而不有损于皇权稳定,我想无非将我等性命安危与骈行高度绑定,所以本来提议让没有集团背景的玄铁军来替禁军的。结果骈行还没发话,高崇武先跳出来,他坚决不同意!”
      左副刚走到门口,闻言皱眉强调自己的立场:“你跟太子殿下都想一出是一出的。随便你们,少来搞我。”说罢他就转头离去,气得元詹事在屋里恨铁不成钢地叹气。武朵难得见元伯吃瘪,哭笑不得地好言安抚。
      一当出门背后,高崇武的表情也阴郁下来。他当年确实是被元伯说服,加入勤王麾下。可他答应追随助力李绍云登峰造极,为的是给出身低微、声名狼藉的玄铁军将士们谋个好去处。太子登基以后,与元伯等人包揽大权,皇室与关陇集团的斗争必然会有条不紊地偃息,对此,他并不怎么担心。伴君如伴虎,高崇武对玄铁军的今后另有打算,与其永生深陷在党争浑水之中,他更倾向于执行李绍云的另一项主业——平定边疆。一路跟着李绍云从陇西打到漠北,马上又要进军东海,高崇武希望玄铁军正名后能够作为一方镇守,远离朝堂纷扰,恪尽职守,安于一隅。这一点,高崇武始终没有同元伯明说,而只是一味地干脆拒绝。因为他知道,高崇武是高崇武,在外也许偶尔叫高不良,内里永远心向玄铁老幼。而元伯是元伯,是长孙嘉恒,惊世神童,先太傅之子。他们,只是碰巧撞见,却从来不是一路人。
      虽然武朵并未想好怎么回应李绍云的心意,但她还是从圣人那里商量来了代为督办东宫重建、太子搬迁事宜的责任,以方便自己在后宫和太子詹事府之间来回走动。太子听元伯一说,挑眉讶异,旋即乐了:“是嘛,她已经不害怕圣人了吗?”
      后宫日渐萧索,随圣人从军府走出来的佳丽里,昭容自打儿子一“死”就精神崩溃了,六皇子的生母婕妤则为圣人不喜,从不出面。贵妃一去,彻底无人堪用。要让小老七的生母昭媛来管太子的事,圣人又不放心,所以武朵这个提议倒也确实没毛病。对此,李虑深彻底懒得去纠结了,圣人大手一挥,巴不得这个烫手山芋离自己远点儿,好静下心来与亲信老臣商议妥善处理贵妃派余党的对策。
      饭后,太子以天阴为由,非要送才人回宫。主要是李绍云难得空闲,想同武朵再说几句。为避嫌,高懿懿不得不跟在一边,满脸不情不愿的。她更想去送元伯,宁愿摸黑再跑回宫给太子当门神。
      “储贰国本,集万千期待于一身,你还要去亲征东海?”路上,武朵表达了自己对李绍云不久准备离京的忧心,“我听闻圣人也准了,想必你是有所考量的。那到底是避其锋芒,还是调虎离山?”李绍云见她并非毫无头绪,欣慰笑开。他告诉武朵,确实主要是自己放心不下东海局势,加之圣人可能会在这个节骨眼上与贵妃集团反复拉扯,难免局面震荡,他不在漩涡中心反而更自在一些。
      “这次到东海也不是去打仗,就是集结周边几州刺史做好日常战备而已。”李绍云宽慰道,“我想实地去论证一下董将军设计的战舰有无实现的可能。”武朵一直疑惑他何时与东海董家缔结的联系,闻言又想起祁王妃的下落,更好奇了。李绍云看出她眼神中的疑问,坦率道:“王妃怀胎数月了。倘若这个孩子以老四子嗣的身份降生,再是个男孩……到时候我杀还是不杀。”武朵心领神会。两人不约而同地思及同一处去,心情凝重,气氛渐渐冷却下来。
      “话说你跟嬷嬷二人在宫里可还……”
      “方你说想要建造战舰……”
      两人异口同声,都试图换个议题。彼此惊讶又尴尬地收尾,太子抬手示意,武朵从善如流。“你近日与董将军商议可是这事?”她延续自己提出的话题。“正是。”李绍云点点头,“回来前,我在当地偶然听闻半岛诸藩的一点风声,让留守左副和鸿胪寺丞去查探来着。本来只想多做了解,没想当真水深。我恐不妨就要生变呐。”武朵问他何水幽深,太子便给她讲起《薯童谣》的故事。武朵身为女子,果然也眉心一蹙,听得不太舒服。“不过,东海一向相对安稳,更是贸易要塞,人多眼杂,牵扯复杂。只因一首童谣就如此大动干戈,会不会太捕风捉影了些?”她此刻更关心太子的安危,不希望李绍云走太远、陷太深。
      “不是因为歌谣啊,骅月。是直觉。”李绍云打断她,站定一旁。“圣人说我从小就总盯着只有成兄才拥有的东西看,不叫狼子野心是什么。我承认他所言不虚。”他眼神锐利地盯着虚空,面色凝重,语气深沉,“我了解我自己,所以也了解和我相像之人。”
      “当我听闻到歌谣背后真实发生的情况,我便有一种感觉,很熟悉的感觉。”李绍云皱眉阖眼,沉声叹息,“歌谣里迎娶了新罗公主的百济国王也一定不会就此罢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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