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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史半页残卷
洛水西岸的芦苇荡在暮色中起伏如浪,谢明夷的玉笏尖挑开潮湿的《春秋》残页,松烟墨迹在夕阳下泛着诡异的青金色。三十六个蒙童的诵经声贴着河面飘来,稚嫩的童谣混着浪涛,将"养不教,父之过"的尾音揉碎在晚风里。
"谢侍郎,这土腥气不对。"韩昭的铁尺刺入滩涂,尺尾獬豸铜像勾出半截青铜链。链环间距二寸三的规制,与工部量河绳绞盘严丝合缝。当他拽动锁链时,整片河床突然塌陷,浊浪裹着三百枚青铜骰子喷涌而出,骰面"仁"字的赤金砂正被河水泡发。
谢明夷的白袖卷住顺流而下的木匣,浸透桐油的《史记》残卷正在霉变。他的指尖抚过"太史公曰"四字,裂纹间突然渗出靛蓝药液——褪色处显出的赋税账目上,每条亏空数目旁都盖着新帝私玺的螭吻纹。玉笏尖突然吸附在卷轴暗格,磁石镶边的夹层里滑出半幅襁褓——金线绣着的"太初"二字,与嫡妹夭折时的裹尸布同源。
"二十年前修缮太史阁,工部运来过三百车赤砂。"老书吏佝偻着背指向地窖裂缝,二寸三的间距间卡着半片龟甲。谢明夷的玉笏尖丈量星图纹路,靛蓝药泥突然灼伤指腹——褪色处显出的《河渠书》批注里,"禹凿龙门"四字被朱砂改成了"砂填龙门"。
子时的更鼓惊飞宿鸦。韩昭劈开裂开的樟木柜,整捆裹着油布的《秦本纪》倾泻而出。当他撬开某卷封皮时,夹层中掉落的玉珏突然吸附住三百粒赤砂——拼出的星图纹路间,整饬司主事的名字正在渗血。谢明夷的皂靴碾碎砂粒,青金色的碎屑里浮出半张漕运单,日期正是三川决堤前三日。
"青史如镜,照见的都是砂砾。"谢明夷突然轻笑,玉笏尖挑开青铜匦的暗格。浸水的《货殖列传》残页正在膨胀,"天下熙攘"四字被赤铁矿砂顶成"砂利往来"。远处新立的河碑突然开裂,"永镇河妖"的铭文间渗出靛蓝毒液,将青冈石蚀成蜂窝状的星图。
五更梆子撕破雨幕时,三十六个蒙童的诵经声突然拔高。他们手中的《千字文》正在褪色,纸页间抖落的赤砂在漩涡中凝成笑脸。韩昭的铁尺突然震颤如琴弦,獬豸铜像映出河底最后的秘密——韩非阙的尸骨正环抱着治水鼎,溃烂的指骨间紧攥着半截量心绳。
晨光刺穿残云时,谢明夷的玉笏尖挑起漂浮的青铜面具。傩面右颊的裂痕里渗出童谣曲谱,混着洛水清波,将"青史半卷烬"的余音送向太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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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00章太初卷终章(终章)
太庙地宫的蟠龙柱在晨光中泛着冷铁般的光泽,韩昭的铁尺抵在青铜鼎的螭吻纹上,二寸三的齿距与工部量河绳的绞盘严丝合缝。谢明夷的白袖扫过鼎身"以法治水"的铭文,玉笏尖刮开封泥的刹那,三百卷发霉的《起居注》倾泻而出。
"景和四年七月初七,帝允工部支砂七百车。"谢明夷的指尖抚过褪色的朱批,浸水的墨迹正被赤铁矿砂顶出龟裂纹。鼎腹中突然滚出整具骨骸,朽烂的官袍下摆绣着"丙戌年督造"的字样——正是二十年前失踪的河道总督王崇。
韩昭的铁尺劈开王崇指骨紧攥的玉匣,半幅泛黄的《三字经》残页飘落。浸透桐油的"教不严"三字下,针孔拼出的星图纹路间,新帝私玺的螭吻纹正在渗血。当他按二寸三的间距排列星位时,缺失的"天枢"位突然吸附住青铜骰子——骰心玉珏拼出的,正是太学宫海棠树的方位。
"该收网了。"谢明夷突然撕开朝服下摆,金线绣着的"太初"二字在晨光中灼目。三十六个蒙童的诵经声穿透宫墙,他们手中的《千字文》正在自燃,灰烬中显出的赋税账目上,每条亏空数目都对应着一处河防溃点。
暴雨突至,洗尽太庙檐角的最后一片赤砂。韩昭站在丹墀之上,铁尺挑起的《商君书》残页正在雨中燃烧,"法不阿贵"四字化作青烟,凝成养父韩非阙临终时的剪影。谢明夷的玉笏突然折断在青铜鼎前,半截笏身露出中空的夹层——三百粒赤铁矿砂正随雨水滚向洛水。
五更天的晨钟撞碎残梦时,新帝的罪己诏正飘过朱雀大街。谢明夷站在焚书台的余烬里,看最后一粒赤砂坠入洛水。韩昭的铁尺深深插入太初碑的基座,碑文"量心"二字在曙光中明灭,恍如二十年前三人共抄《三字经》时,海棠树下未写完的结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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