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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九章
明梧到玉灵宝殿时,渡元文君正和重霄帝尊说着什么,木曦灵君坐在一边,脸上带着笑意。她素来庄重自持,便是笑,也只是微扯唇角,像眼下这么望去,就知她欢喜的模样,上一次见还是三脉会武,他拔得头筹时。
“明梧,你来了。”木曦灵君微微颔首。
“是,母神。”对父母行礼后,他又朝着西面拜了两拜,“见过师尊。”
高台上,正中两位自然是天庭主上重霄帝尊和木曦灵君,下首左侧位置,坐着一个须发皆白的老者,周身仙气强大纯净,右耳到下颌处带着一道极长的疤痕,让面颊更显出冷酷肃杀,正是明梧授业恩师奇乾真人。
奇乾真人微一点头,那双似乎能洞察出一切的锐利眼眸中,此时同样流露出几分笑意。站在他身后的白面青年,朝明梧努努嘴,神色甚是愉悦。
渡元文君拂尘轻摆,笑道:“想必这些天,你自己也察觉到了。”
“是。”明梧回答。
近日,他的确感受到命星异样颤动,观察之后,果然发觉其上被一层红光笼罩,与之相照,周遭他人的命星皆光芒黯淡。他更是觉出周身气息如云海涌动蒸腾,运功压制半个时辰,才稍稍得以平息。
一切都说明,他由上仙六阶飞升七阶的劫难,快要到来了。
“天界中,算上你,仅有两个是在千岁前突破到七阶境界的,连你父神都是在一千三百多岁,才感应到本命雷劫的出现。”
与身旁说话的妻子一样,重霄帝尊中眼神中也闪烁出骄傲。
天魔两界的大战,到了中期,牵扯进妖界、冥界,后期时候,连人族都受到波及。而自古神开辟天地后,促进生灵修炼的灵气愈发稀薄,便是由自然孕育而成的仙胎,其资质也难超过上仙四阶。
至于神仙间,孕育子嗣一向艰难,其后辈若能达上仙二阶,已是难得,再经后期培养,提升二三阶,就能挑起族中支脉的梁子,若有适当的机缘造化,突破到五阶以上,那便是一族家老的苗子。
目前天界中,处于上神品阶的只有重霄帝尊、徽息神女、奇乾真人,以及长芜岛主溪听夫人,木曦灵君和渡元文君都属上仙九阶,另外几位仙山王族的家主,如寥寥山寂空山神、孔雀王族紫商王后则是上仙八阶。
三阶与四阶间,看似只差一阶,然失之毫厘差之千里。阶品的突破,是一夕之间,获得更强大的法力,拥有更强健的魂魄,更如一把钥匙,打开了禁锢修行的枷锁,日后便能掌握更高阶术法,与此同时,淬炼出的法器,其威力也会大幅提升。
“殿下年纪轻轻,便能有如此资质,实乃天庭幸事。上一个这样的,还是……”渡元文君话语一顿,声音随之低沉。
重霄帝尊笑意微敛,目光也有一瞬黯然。
渺渺云层之上,一时无人言语,方才欢愉的氛围像被罩了一层纱。
在场几人,无不清楚渡元文君未说完的话,上一个,也是第一个在千岁之前,突破上仙七阶的,是凛夜战神。
不愿众人低落,渡元文君率先开口:“高兴的日子,过去之事先放放,眼下要紧的是太子殿下的破阶飞升。”
洁白如雪的拂尘在空号划出一条曲线,再从手掌上抽离之时,只见流光大盛,一个盒子出现在渡元文君手中。
木盒漆黑古朴,飞至半空,明梧摊开掌心,它便如一只倦怠的小鸟落下。醇厚无比的清气,由盒中散发出来,他的手心甚至因此隐隐发烫。
“淬火玉!”相隔最远的言宁看了一眼,惊呼出声。
渡元文君抚着长胡子对奇乾真人报以一笑,“你这两个徒儿都教得很好。”
奇乾真人闻言,脸上严肃依旧,嘴角却牵起些许弧度。
言宁微笑了下,对渡元文君回了个礼。
主位上,重霄帝尊目光一凝,在木盒上停顿片刻,道:“飞升七阶罢了,文君赠此厚礼,他受之有愧。”
品阶的提升,如鲤鱼跃龙门一般,状况诸多,轻则损失法力,重则伤及魂魄,对日后的修炼产生严重阻碍,气运与实力稍差火候,甚至有好灰飞烟灭的风险。
故而常常要有修为高深的前辈,在边上护法,真出意外时,以便保住性命,减少损失。但这仅限于阶数低时,五阶之后的突破,只能靠着自身去拼。
修为若已达到顶峰,进无可进时,便要靠法器辅助。六界法器中,用本命精元练就而成的,威力最强。渡元文君本命为火,淬火玉正是凝合他至阳至纯的火元精魄而成,又因他已是九阶,淬火玉在攻击力上甚至比同为火属性的七星铃还强上一两倍。
“帝尊误会,此物并非是为殿下的破阶之劫,以殿下资质法力,原也不需要这些东西。”渡元文君看着明梧,欣慰一笑,拂尘轻摆,又道,“五卦印破的是正南火角,修补该用火器,殿下的法器多是与水相通,使用起来,力倍功半,而淬火玉正是用在那处。”
重霄帝尊与他对视一眼,无奈而笑,丰泽殿中纵然没有淬火玉这般厉害的火属法器,次一等的却不不少,修补封印,绰绰有余。
“神女那边已派人说,让毓襄仙子带着栖峦剑去。”
奇乾真人抚着胡须,低声沉吟:“毓襄……”
渡元文君转向他,笑道:“嗯,正是那个面庞白净的孩子,我看她西天命星也有异动,想来突破七阶,也是这些时日了。”
奇乾真人点点头,话语中难得带着几分欣慰:“天界这些年,倒是出来好几个高阶小辈,若能静下心,勤勉修炼,日后作为不会在你我之下,天界各族后继有人。”
“师尊这话在理,像太子师兄此去砀施山,一来为长辈分忧,二来也是给我们这些小辈做了榜样,”言宁话一停顿,“只是修补五卦印,战神之女可去?一睹父辈功绩,也能长长她的心志。”
明梧微皱眉头,正要说话,渡元文君却先他一步开了口:“纪棠这次是不能去了。”
言宁淡淡一笑,眼中却毫无温度:“战神之女是法力微弱,但此次有太子师兄,还有毓襄仙子这样的六阶高手,定能护住她,她去长长见识也是好的。”
渡元文君神色忽而惆怅,叹道:“倒不怪她,前几日,我们在路上碰见,手痒之下,和她切磋了一番,不料没控制好力道,意外伤了她。”
“渡元文君出手一向极有分寸,对后辈处处留情,便是这般,还能伤到她?”轻哼一声,言宁道,“可见太过可高估了她。”
他这番话,讥讽之味重得连一向宽和的渡元文君都皱起眉来,目光扫过去,只见这青年虽还朝向自己,眼睛却时不时瞥向台阶下站着的明梧,神情中的得意淡去,转而带上恼色,甚至有几分咬牙切齿的意味。
重霄帝尊耳朵里只落得纪棠受伤之事,言宁话音才落,忙问文君道:“如何?她伤得可重?”
“不重,”渡元文君垂眸一咳,“却也是不轻。”
重霄帝尊闻言,一下子从位置上站起:“这孩子体质……体质弱,得赶紧让药老去给她瞧瞧,对症配好丹药,不行,近些日太忙,好久没瞧见她了,还是亲自去看看才是。”
“帝尊是该好好去平南院看看了。”言宁耸肩,意有所指道。
明梧盯了他一眼,不紧不慢行礼道:“父神,方才我来,看到东海龙王在外面等候多时了。”
“东海……”重霄帝尊脚步顿住,“他上月不是才汇报过事务?按理要两月后再来才对,是出了什么要紧事?”
“新添的龙孙,测得有望成为上仙四阶。”
重霄帝尊展颜:“东海龙宫那边,多年子嗣单薄,这次有个资质这般好的,可是喜事啊。”
帝尊与灵君同去与龙王会面,奇乾真人和明梧交谈几句后,也借故离开,而言宁,似乎受了气,看也未看他一眼,就跟在奇乾真人身后走远了。
渡元文君摇着拂尘,对明梧笑了笑,也告辞离去,明梧却在他身后叫住他。
渡元文君回身,似乎早知道如此一样,神色上不见惊讶,慈祥和蔼,一副仙风道骨的样子。
明梧也不废话,抬手举着木盒,直言道:“淬火玉为文君火元练就,一枚便凝合五百年法力,文君赠与一块,已珍贵无比,为何这盒中会有两块?”
“殿下明白的,何故多问?”
渡元文君轻笑一声,那一袭灰色长袍很快融于云海,只留下明梧,怔怔看着手中的木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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咕嘟咕嘟,稀烂的米粥在锅子中翻滚,阳光斜洒下来,照得升腾的热气像乳汁般洁白。
竹椅上,纪棠眯着眼睛,很是满意地点头,想起早上没滋没味的小炒肉,她又往砂锅里面加了一勺盐巴。
柴米之味外,空气里浮起一股别样的香气,是从小院外飘来的,纪棠坐在椅子上等了一会儿,还没听见开门声,不由疑惑:“你不进来,在门外磨蹭什么?别指望我去请你。”
往炉子里添了两根木柴,纪棠余光瞥见进来的人影。
白衣。
并非明梧离开时穿的蓝色,气息上有几分熟悉,她微一咋舌,打消了来人是上官柳的念头。若是那人,必不会敲门,摇着扇子就闯入了。
“仙君。”
清朗的声音中透出一丝疏离,纪棠眸色微变,晃动的腿也停止摆动。
傍晚的阳光轻和温暖,照得她浑身暖洋洋的,洒在叶绯玉面上,却没有为他增添半分红润之色,反而衬得肤色异样白皙,青色血管隐隐可见。
他又瘦了。
这是纪棠脑海中浮现的第一个想法。
叶绯玉走上前半步,双手奉上一个荷叶包着的物什。
纪棠闻到的香味正是由它散发出来的,她微微皱眉,手指扬起挥动,转眼,面前的茶几上多出一副碗筷。
“别弄这出,传出来,旁人要以为我欺负你了。”
他赤手捧着散发袅袅热气的荷叶包,没有法力相隔,那抚琴的指尖都烫成赤红,掌心的模样可想而知。
叶绯玉依言,将荷叶包放于盘中,绳结被解开的瞬间,香气翻涌,登时便盖过了一切味道。
纪棠没出息地咽了咽口水,所幸她更没脸的样子也叫人瞧过,心中早不自责内疚,筷子夹起,吹了一两下,就忍着烫进食。
糯米晶莹香软,鸡肉嫩滑冒油,二者合一,风味更佳。
小院里日头已偏,暮色渐浓,吹着的风少了热意,拂在面颊上带着清凉。
见纪棠动筷子的手慢下来,叶绯玉道:“温公子很会做菜,不知道仙君尝过他的手艺没?”
“吃过两次,确实不错。”纪棠又扒拉块蘑菇放到嘴里嚼。
“他们四个……”
“都是很好的人,”纪棠打断他的话,“与你很不同。”
叶绯玉面色一白,他没想到她会直白至此,唇角微动,没说出话来。与纪棠相处中,她虽是战神之女,却从不对他摆什么架子。初时,他只当这是他得她喜欢,获来的优待,相处久了后,渐渐发觉,无论对方是何身份、品阶高低,她总一视同仁,不见轻慢,与传言中的嚣张很不同,性子甚至算得上和顺良善。
“说吧,你找我到底是为了什么事?”平南院送来的那四人,若真受徽息神女之意,那今日这顿上河斋的八珍荷叶鸡,就是他另有所求了。纪棠放下碗筷,直直看向站在身前的男子。
叶绯玉收敛杂绪,再抬头时,乌发下的眼眸散着几缕血丝,难掩疲态,却清冷锐利依旧。
纪棠一时愣怔,又盯着他看了几眼。
纯白无瑕生于高处的花,总是引人攀折,比起一副好容貌,他出尘的气质才最令她欲罢不能。
却也是这般冰冷似玉的人物,背着妻子与旁人厮混。
费尽心思登上峻岭,采摘置于掌心的花朵,原来内里早已布着虫卵。
叶绯玉不知她心中所想,正如纪棠也没有料到,他会撩起衣摆,直愣愣跪在她面前一般。
天界之中,跪拜或是对天地尊亲,或是做了错事,受到重大责罚。平常时,末等散仙见到上神,都无需行此大礼。
见他跪下,纪棠忙站起身,闪在一旁,说了几句让他起来的话,见他仍跪在空椅前纹丝不动,只得从侧边走去:“站起来说也一样。”
她的手还未碰到他臂膀,又见他还泛着红的指尖探向衣襟,走向甚是扎眼,竟是捏住一角,要扯开给她瞧。
纪棠眼角抽搐,这是送给她四个嫌不够,还要亲自上么……
她伸出的手,僵直不前,想搀着他胳膊扶他起身,怕看见不合适画面,想按着他手掌让他不要再脱,又怕不留神真让他跪着,折辱人颜面。
手臂悬在半空将落下未落,欲前不前时,纪棠忽又闻到荷叶糯米的独特香气,这绝不会是桌上残存的鸡骨散发出的。
她缓缓转过身,落日的余晖扑洒在她脸上。
这一刻,四周的虫鸣风声,都已远离,奔涌不息的时光长河,在这一瞬停滞了脚步。
她看到门槛外伫立不动的蓝影,而他,漆黑的眼瞳扫向跪地解衣的叶绯玉,神色幽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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