争渡惊鸥鹭

　　一番打打闹闹后，他们一起收拾起餐具，将碗筷桌椅整理个干干净净，
　　晴岚开开心心地抱着一捧收罗来的各色月饼回了屋，留给众人的是一句染着些许酒气的“好吃不上当，等着我，我马上来”，
　　她打算细细研究一番它们的外皮馅料及制作手法，倘若明年的这个时候，能研究出一款属于江晴岚的月饼，香甜味美，独树一帜，这样的结果怎么能不叫她开心呢？

　　孟昭看着兴冲冲的晴岚，扭头看向正抬头望月的鸣玉。

　　“有壶清茶，”吴兴颜趁着月色与三分酒气，看向身边的第五薇，小心地询问道：“你想来尝尝吗？”
　　第五薇略略笑笑，“泡好了吗？”
　　“很快，”吴兴颜的语气里，透露出几分不常见的喜悦，
　　第五薇掉转脚尖……

　　“鸣玉，”孟昭终于出了声，
　　鸣玉转过头，小双同样也看向孟昭，
　　“你想，”孟昭顿了顿，才继续道：“出去走走吗？”
　　鸣玉看看小双，小双笑眯眯的，鸣玉眉眼弯弯，“可以啊。”

　　天色渐晚，街上人影渐少，
　　小商小贩差不多也都收了摊，
　　两人走着走着，走到了飘满莲花灯的小河边，
　　他们就这么慢慢地走着。

　　“鸣玉，”在一树柳枝下，孟昭停下了脚步，
　　“心里有事？”鸣玉笑笑，

　　孟昭望向一盏盏盛满愿望的小莲花灯，许久，他道：
　　“天下第一捕快几个字，许久没听你讲过了，”
　　听出孟昭话里的愧疚，鸣玉噗嗤一声，指指心口道：“它们一直在这里，我也一直在为它们努力啊。”

　　“鸣玉，我怕……”孟昭没说下去，他怕连累她，更怕耽误她，
　　“怕什么？”鸣玉没等到后面的话，反问到，
　　孟昭抿抿唇角，艰难地开口道：“我担心……”

　　“孟昭，”鸣玉望向他，“你相信我吗？”
　　孟昭看着鸣玉坚定的眸子，他一时犹豫，
　　鸣玉也不着急，静静地等着他的回答，

　　良久，孟昭才道：“我相信你，可我不相信我自己，”
　　说完，他将眸子垂得更低了，

　　“孟昭，”鸣玉这次语气里有些许不常见的愤怒，“啰里啰嗦，这不像我认识的那个孟昭，”
　　“鸣玉……”孟昭不知该怎么接话，
　　鸣玉抿了下唇角，接着道：
　　“我做这些事，不只是因为你，如果你一直因我而愧疚，一直瞻前顾后地担心，那我们还算什么朋友？
　　往后，你难道要确保我时时刻刻被你护在身后，确保一切都万无一失，才肯让我往前走吗？”

　　孟昭怔愣住了，

　　鸣玉深呼两口气，继续道：
　　“孟昭，你觉得天下第一捕快意味着什么？”
　　孟昭埋着头，“鸣玉，对不起，我……”

　　“我知道，孟昭，我知道你担心连累我，我也知道，你把我当成朋友，”
　　鸣玉犹豫下，最终还是牵起孟昭的手，
　　“我承认，我有私心，因为我贪恋着大家间的情义，还希望有一些同路之人，
　　除此之外，我对于天下第一捕快，还有了些新理解，
　　有些话不说，有些事去做，不是因为我忘了它们，也不是因为我丢失了自己，而是因为这些话被我放在了心里，这些事跟我要做的事又刚好是重合的事，”
　　鸣玉话里透露出愈来愈强的无力感，如若如今之事，与孟昭无关，她依然会参与其中，而他十之八九依然会如此，因为，她感受到孟昭的担忧，却感受不到孟昭的信任……

　　孟昭感受出手上的力道，
　　他不敢对上鸣玉的眼睛，许久许久，
　　忽地，他心里翻涌出一股羞耻感，

　　鸣玉从来都很厉害，他知道她厉害，但却好像从未彻底打心底里信赖过她的这种厉害，
　　他担心她受苦，却忽略了她的快乐，
　　他希望她飞翔，却只希望她飞得平稳，而害怕她去迎击风浪，
　　他说着天高海阔，却只想让她生活在一片被确保过安全的乐土……

　　然而，鸣玉可是鸣玉啊！

　　他输给过她，她借过他肩膀，她有她的心之所求，而他，又怎么能如此这般的狭隘？

　　“鸣玉，你很厉害，”孟昭再次对上鸣玉的目光，如释重负道：“你也会越来越厉害，鸣玉，我相信你，从今以后，无比信任，”
　　“谢谢你，”看到孟昭眼神的转变，鸣玉的鼻头，募地有些酸楚，她终于感受到了她想要的信任，

　　“往后的麻烦事儿，我们大家可以一起面对，一起商量，一起解决，我们大家或许都有不足，但我们每个人都在不停地进步，我们每个人都很厉害，”鸣玉松开孟昭，拍拍肩头，“随时为彼此准备好肩膀，”
　　“好，”孟昭伸出手掌，
　　鸣玉笑了，重重地迎了上去，紧紧地握在一起……

　　一抹淡淡的笑意，绽开在孟昭的唇角。

　　河水缓缓流淌着，将一盏盏小小的莲花灯送往远方，
　　头顶闪闪的星子汇出银河，远远看去，千千万万盏小灯好像真地奔赴进了它的怀抱……

　　鸣玉伸个懒腰，感觉无比畅快，仰头，一条条“绿丝绦”落入眼底，
　　于是乎，她跳起来，折下柳条一枝，抬手，用它的枝干轻轻扫开孟昭眉眼间淡淡的沉重，
　　“有朝一日，我们会不会实现心中所求呢？”

　　晃晃手中柳枝，圆月挂在天边，弯月缀在鸣玉眉下，

　　孟昭垂眸，若有所思地望着鸣玉的眉眼，继而，笑意逐渐扩展到眼底，指着每一片叶子，认认真真地道：“会、不会、会、不会……”最后一片叶子，对应的正是“会”字，
　　孟昭声音落地后，鸣玉的笑脸更扩大几分，重复着他刚才的话，将叶子一片一片摘掉，“会、不会、会、不会……”
　　最后一片叶子离枝时，鸣玉没有扔掉，“孟昭，伸开手。”

　　鸣玉的声音，对于孟昭来说，就像是一种牵引，
　　鸣玉将最后一片叶子放到孟昭的掌心，信心十足道：“会！”
　　掌心处一股连绵暖流，
　　一阵风过，孟昭紧忙弯起手指，虚虚地握成一个拳头，
　　鸣玉随手捋了把被风吹乱的鬓发，

　　月色下，
　　孟昭的身子陡然一晃，
　　他握着柳叶的手掌骤然收紧，

　　“小心，”鸣玉见状连忙出手一扶，稳住了他的重心，
　　中秋夜残余的热闹里，孟昭太过投入，一个不留意，被身后之人撞了个趔趄，
　　孟昭重新站稳脚步，他望向臂间鸣玉的手掌，喃喃道：“我怎么能不信你？”
　　鸣玉松开手，转而笑着拍拍他的臂膀。

　　接着，孟昭回过身看，又是个小孩子，
　　他个头不大，力气却不小，活脱脱像只小牛犊，
　　小孩子将才跑得快，经过这么一撞，他的脑袋有些晕乎，但见别人注意到自己，连忙晃晃脑袋，就要从一旁溜走，
　　孟昭眼疾手快，一把将他抓住，
　　鸣玉随着孟昭一起蹲下身子，

　　“怎么一个人？是不是跟爹娘走散了？”鸣玉轻声问道，
　　小孩子低着头不说话，
　　“你记得家在哪里吗？”孟昭摸摸他的头顶，“我们送你回去好不好？”
　　小孩子仍旧沉默着，他绕过鸣玉跟孟昭，犹犹豫豫地朝前走着，

　　鸣玉跟孟昭转过身，看着他离开的背影，
　　小孩子走出十几步后，他转过头，看到尚未离开的两人，
　　察觉出小孩子脚步的停顿，鸣玉跟孟昭紧忙赶了上去，

　　小孩子举起握着的右手，缓缓打开，原来，他掌心里攥着个纸团，
　　鸣玉小心地打开纸团，上面字迹歪歪斜斜的，然而从横横竖竖里面，鸣玉也看出了这三个字——是一个人的名字，

　　“你要找纪棠溪对不对？”鸣玉说着，将皱巴巴的纸张递给了身旁的孟昭，
　　小孩子连忙点头，
　　“你找她有什么事？”鸣玉觉得这孩子似乎有点古怪，
　　小孩子还是什么都不说，头低着，始终看不到他的长相，
　　“你告诉我们缘由，我们带你去，怎么样？”孟昭弯下身，

　　犹豫着，犹豫着，

　　“你们？”小孩子终于磕磕巴巴地开口了，“好人？”
　　“当然，”鸣玉也揉揉他的小脑袋，

　　小孩子抬起脸，他的长相与一般孩童有些不同，
　　“母亲，纪棠溪，小天，要找，”

　　“什么？”鸣玉一惊，抬眼望向同在吃惊中的孟昭，
　　“纪棠溪是你母亲？”孟昭的视线在他身上上下打量，
　　“母亲告诉，她不在，”小天神色焦急起来，他很想将自己的意思表述清楚，“纪棠溪，是母亲。”

　　鸣玉努力理解着小天的话，过了会儿，一拍脑袋，恍然大悟道：“你的母亲认识纪棠溪是不是？”
　　“纪棠溪，小天找，”
　　小天的话总是磕磕巴巴的，鸣玉也不知道他明没明白自己的意思，

　　“要送他过去吗？”鸣玉问道，
　　孟昭看看小天，道：“他在街上，要是被有心人看到，恐怕会有些麻烦，”
　　“也是，听上去他娘亲很信任纪棠溪，”鸣玉点点头，“那我们就送他过去看看吧，”
　　孟昭也跟着点点头，牵起他的小手，
　　“走吧，去找纪棠溪。”

　　在路上走着的时候，小天对于鸣玉跟孟昭的大多数问题都保持着沉默，只管埋着头往前走，
　　叩响尹家大门后，小天不自觉地往鸣玉跟孟昭身后藏了两藏，他像是有些紧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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