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疆

　　元溪只笑不语。

　　清泽知道他话里有话：“这里没有其他人，有话不妨直说。”

　　元溪先是叹了口气，然后直视着清泽的眼睛：“那么得罪了。职责所在，我非常担心这十万人的安全。坦白说，在来到魔疆之前，我们是做好了过半年苦日子的打算，但没想到会得到您这样的照顾，甚至将淼城划出三分之一给人类居住。”

　　清泽把手里的花瓣一丢：“我不是说了吗，因为我曾在人界生活过，对人类有感情。而且淼城原本居住密度就不高，划出三分之一，剩下的空间也够魔族生活，况且也只是暂时划出。”

　　元溪面露难色：“抱歉，这理由真的说服力不强。”

　　“好吧。”清泽好整以暇地看着他，“那你猜猜看，我真正的理由是什么？”

　　“嗯……”

　　元溪撑着下巴，思忖片刻，缓缓道：“其实我心里有几个猜想。最有可能的一种是，您有事想让我帮忙。”

　　清泽盯着他看了两秒，然后无奈一笑，表情似乎在说：好吧，居然被你看出来了。

　　“不知道有什么能为清泽殿下效劳的？”元溪端正坐好，表情十分认真。

　　清泽也收起之前的漫不经心，用同样认真的表情看着元溪，缓缓道：“确实有件事想让您帮忙。”

　　“请讲。”

　　清泽干脆了当：“现在讲不了。”

　　“嗯？”

　　清泽看着他的眼睛，严肃而认真地说：“我可以全权保证人类在魔疆期间的安全，你们有任何需要，我也会尽全力提供帮助。作为回报，我需要在你离开时，帮我一个忙。”

　　元溪皱眉，刚要开口，清泽打断他继续说：“放心，这个忙你绝对帮的了，也绝不会损害人类的利益，只和我个人有关，是我的自己的私心。”

　　“如果到时候我拒绝呢？”元溪淡淡道，“是否人类就无法平安离开魔疆？”

　　清泽摇头：“你当然可以拒绝，我仍能保证人类平安离开。不过，如果以后两族再有合作，我恐怕就不会帮人类多说话了。”

　　“除此之外……”清泽顿了顿，突然探身靠近，“你唯一需要承诺的，也是必须要承诺的，便是守口如瓶，不得将此事泄露给除了你我外的第三个人。”

　　“你可以拒绝我，可以当做今天的谈话没有发生，但如果将此事泄露半个字，我可以保证，这十万人绝走不出淼城。”

　　四目相对，元溪从她的眼神里看到了毫不掩饰的杀意。

　　他晓得厉害，肃容道：“我以这十万人的性命起誓，无论您的请求我是否可以做到，都绝不向他人泄露半个字。”

　　清泽得到了想要的回应，收起杀心，复又笑道：“那么，我的话说完了。”

　　既然已经做出了承诺，元溪按耐不住心中的好奇，不禁问：“您这样郑重，让我现在就非常好奇，这个忙到底是什么？”

　　清泽已经站起来往回走：“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

　　宴会持续了一个多小时后，饶是习惯了社交的徐珂宁也觉得累了。

　　宴会厅内烧了炎碳，徐珂宁几杯酒下肚后，渐渐觉得热了，打算出去透口气。

　　下属担心他的安全，要跟上来，但被徐珂宁摆摆手拒绝了：“这可是魔君清泽的地盘，两族现下正在合作，恐怕他们更不希望我出事。”

　　丢下这句话后，徐珂宁便独自出了宴会厅。

　　虽然室外在结界的笼罩下并不寒冷，但比室内要低个七八度。

　　清凉的空气吸入肺腹，徐珂宁顿时觉得舒服了，他沿着道路慢慢走，很快来到了花园的入口。

　　右侧的大理石台上突兀的放着一个托盘，上面摆了几样点心并一壶茶，但四下再无其他人。

　　徐珂宁一眼认出，那托盘是先前青袅拿着的，他心里一动，仰头四处看了看，果然几米外的树上有个熟悉的身影。

　　他一手插兜，勾起嘴角望着那鸟，对方也显然注意到了他，眨眼间从树上飞下来，落地时化成绿衣少女。

　　青袅在心里叹口气，“徐副队怎么出来了？”

　　徐珂宁踢了踢脚边地砖上的鹅卵石：“屋里闷，出来透口气。”

　　“哦。”青袅突然想到了什么，从石台上端起托盘送到他面前，“徐副队要吃点东西吗？”

　　“好。”

　　徐珂宁随手拿了一块，刚要放到嘴边，青袅脱口而出道：“这是芒果馅的！”

　　说完她自己先愣住了。

　　徐珂宁眼中闪过一抹厉色，立刻道：“你怎么知道我不吃芒果？”

　　他芒果过敏，但此事知道的人并不多。除了家人、最亲信的下属，就只有……她知道。

　　青袅眼神躲闪，慌忙想了个借口：“您误会了，我只是想告诉您点心的口味，并不知道您不吃芒果。”

　　“不对。”徐珂宁一把攥住了青袅的手腕，盯住她的面容，将她的慌乱、紧张全看在眼里。

　　“你告诉我，你是不是……”

　　“不是不是不是！”甚至不敢听徐珂宁把话讲完，青袅便立刻打断了她，并试图将手腕从他手里抽出。

　　但徐珂宁哪里肯放，挣扎中，托盘倾倒，点心茶水落了一地。

　　“不是什么？我话都没说完你就否认，你否认什么？”徐珂宁难得这般疾言厉色，青袅不敢看她，只一味想把手抽出。

　　面对徐珂宁的咄咄逼人，她感觉自己快招架不住了，正犹豫要不要对他使用魔力，忽有脚步声响起，接着元溪和清泽谈话的声音也从不远处传来。

　　徐珂宁一滞，青袅趁机将手腕挣脱出来，恰好清泽与元溪的身影从花坛后出现。

　　他俩见到这幅场景，也是一怔。

　　“这是怎么了？”清泽率先开口问道，她的目光先从青袅和徐珂宁的身上扫过，最后落在满地的狼藉上。

　　元溪走到了徐珂宁身边，“徐副队，发生什么事了？”

　　清泽见徐珂宁脸色十分难看，又看了眼一旁头快埋进胸口的青袅，虽然她心里明白，青袅是不会主动惹事的，但徐珂宁毕竟是客，于是她假装生气：“怎么回事，青袅？你是不是冒犯了徐副队？”

　　青袅咬着下唇，略微抬眸，看到主人虽然表情严肃，但眼神并无责怪她的意思，心下了然，朝徐珂宁方向稍转过身，正要道歉，徐珂宁抬手做了个制止的手势。

　　“清泽殿下误会了，这只是个意外。”

　　“哦，是吗？”清泽挑眉。

　　徐珂宁望向青袅，但对方别过头不愿看他。

　　“嗯。”

　　元溪适时地打了个圆场：“咱们出来也有一会儿了，再不回去也不合适。”

　　清泽今天穿的是件香槟色吊带长裙，这个打扮在厅内不觉得冷，在室外呆久了不知不觉手脚都冰凉了。

　　她点头道：“是啊，该回去了。”说完似乎有点冷，打了个寒颤。

　　徐珂宁的注意力仍放在青袅身上，没有注意到。但元溪却默不作声，将一切看在眼里，心中疑惑：魔族不是几乎都不怕冷的吗？为什么她会……

　　徐珂宁吐出口气：“一起回去吧。”

　　--

　　宴会结束后，封燚派来的代表用笺石与他沟通，将当晚情况一一汇报。

　　当封燚得知中途清泽与元溪单独出去呆了一段时间后，眉头立刻皱起：“单独会面？”

　　“是。”

　　封燚：“他们单独呆了多久？”

　　下属想了想，答道：“半个多小……嗯，不到一小时吧，不是很久。”

　　这还不久？

　　封燚心里突然有了危机感。

　　他是知道的，清泽与元溪在人界时就有联系，现在又单独相处。

　　有什么事情非要单独聊？

　　封燚又问：“你觉得，他们俩看上去关系怎么样？”

　　“嗯？”下属不明白他为什么会这么问，但见封燚表情不善，便老老实实回答，“清泽殿下看上去和那个叫元溪的人类关系很是亲厚。”

　　关系很是亲厚？

　　封燚郁闷了。

　　“知道了，退下吧。”

　　“是。”下属感受到了封燚的不快，心想：封燚殿下是怕清泽殿下会偏袒人类吗？

　　封燚掐断了和下属的对话，立刻又发出了与清泽连接的请求。

　　--

　　淼城别苑的书房内。

　　清泽坐在窗边，面无表情地看着面前的青袅，问道：“还是不肯说？”

　　青袅只低头不语。

　　清泽扶额，第一次有种“孩子大了，不听话了”的无奈感。

　　青袅向来对她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她们一同成长，度过了上千年时光，彼此之间几乎毫无秘密。

　　但现在，青袅居然也有了不愿意告诉她的事。

　　作为她的御歃，清泽有能力以主人的身份让她开口，但她却不愿意用这样的方式来逼迫她。

　　这时，手指间传来魔力波动，有人对她的笺石发起了连通请求，清泽感应到对方的魔力，同意了连接。

　　“宴会结束了？”封燚低沉而有磁性的声音响起。

　　清泽不知怎的，听到他的声音，心跳的忽然快了许多，她给青袅使了个眼色，让她先出去，然后平复了一下情绪，才道：“嗯，结束了。”

　　“哼，我在这辛辛苦苦打仗，你那倒是歌舞升平啊！”

　　清泽从他的语气里听出了不悦，虽然不明白他为什么生气，但还是回道：“辛苦你了。”

　　封燚听到她平和而温柔地对自己说“辛苦了”，心中的火气一下就熄灭了。

　　他颇有些自得地想：算了，男人嘛，不就是自己在外奋斗，老婆在家享福……等等，咳咳，不对！什么玩意儿！什么老婆！

　　封燚掩饰地咳嗽两声，继续问：“我听说，今天宴会途中，你和人类那个代表，叫元溪的，单独出去呆了挺久？”

　　“嗯。”清泽无意隐瞒，本来这也不是什么秘密。

　　“你们聊什么了？”

　　“没聊什么。”清泽转动着戒指，漫不经心地回他，“就是一起逛逛花园，做做样子而已，没聊什么。”

　　“哼，有什么样子可做的？需要单独呆这么久？”封燚不满道。

　　清泽有点不耐烦了，但仍耐着性子说：“你也是知道的，迎宾馆的花园那么大，逛着逛着时间就久了。”

　　封燚沉默，听到对面打了个呵欠，便问：“累了？”

　　“嗯。”清泽一手撑着额头，双眼微闭，“社交挺耗费精力的。”

　　“这倒是。”封燚难得的表达了赞同，听她语气里难掩浓浓的倦意，便道：“这么晚了，还不快去休息？”

　　话一出口，却是连他都没预料到的温柔。

　　封燚一惊，心下一阵尴尬。好在清泽确实累了，没有注意到对面语气的变化。

　　“嗯，再见。”

　　“再见。”

　　笺石上的光芒缓缓消失，但封燚没有立刻把它收回去，而是盯着火红的貔貅，眼神深深的，不知在想什么。

　　半晌后，他才从思绪中抽离，活动了下僵硬的身体，把笺石妥帖地收了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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