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年之痒

　　这顿饭足足吃了两个多小时，沈壑几个老一辈的饭菜没多吃，酒喝了不少，方正父母怎么都不放心喝得太多的沈壑和喝得一样多却看起来很清醒的沈卫惟回去住酒店，沈卫惟不想呆在方正家，可看看沈壑已经喝得差不多，估摸着回酒店万一老爸醉倒了自己一个人难以料理，也就勉强答应今晚住下来。
　　吃完饭，方正妈妈指挥着方正收拾好桌子，再让方正安顿好了醉醺醺的沈壑和方爸爸，转头问她
　　“让妹妹和小夕挤一晚。你就住妹妹房间怎么样？”
　　“好！”
　　“不要啦，我要一个人睡，我睡觉喜欢乱滚，小正睡觉老实，惟惟姐姐和小正住吧。”小夕几乎是马上表示反对。
　　方正妈妈对小夕的反对明显感到为难，带点求助意味地看向沈卫惟，
　　“这…”
　　“没关系，我就和”沈卫惟看了眼一旁的方正，“和妹妹住吧。”
　　方正妈妈顿时松了口气，令沈卫惟数不清是第几次对方家的家庭关系感到疑惑，孙三姨并不会做饭做家务，最多是动口指挥指挥方正，方正不出意外地是个很听妈妈话的乖孩子，乖的方式却沈卫惟感觉方正把孙三当做老板一样在尊敬，但是缺少了平常家庭可见的女儿对母亲的撒娇邀宠。还有小夕，明明不是方家亲生的，方正父母明显十分宠爱小夕，比起方正，小夕和方家二老的相处模式倒是更像一家人。

　　子女成年以后，父母总是有点“怕”子女的，这种关系一旦反过来，就令人产生莫名的违和感。尤其是沈卫惟被父亲捧在手心里宠大，加上她所熟悉的舅舅家也是十分宠爱孩子，她对这种异于自己常识的家庭关系更加不解。

　　“那我带你去看看我房间。”

　　方正的房间在最里面，她跟着方正进去，沈卫惟一进门就被是靠着里墙的书架，她目测这书架的高度刚好是她站直了伸手能够到顶层，书架的宽度占据了一整面墙，一眼扫过去大部分是数学专业的书籍，另外最打眼的是放在与目光平视高度的一套书，深蓝色的厚厚书脊上印着西方音乐史五个字。

　　“随便坐，呃，好像我房间里也就一把椅子。”方正环顾四周，忽然发现自己的卧室连第二张一张凳子都找不出来，便把书桌前的椅子拉出来，示意沈卫惟坐下。
　　“不用了。”
　　沈卫惟的注意力已经被书架吸引过去，直接走到书架面前开始扫着书名，她发现专业的数学书籍中时不时会夹着完全不相干的书，并且观察下来十分有趣，最顶层里散落的是村上春树早期的几部小说，倒数第二层里像是呼应一般夹着一本毫不起眼的薄薄的翻译本小书，若不是像沈卫惟一般眼尖，很容易就错过了，那书正是村上春树的最爱，了不起的盖茨比。接下来的每一层里更像是迷宫一般，散落在数学书籍中的各种乐谱，米兰昆德拉的一整套书。

　　“为什么不放在一起？”

　　她忍不住抽出书架第三层的一本《生活在别处》，指着书架第二层的另一本，也是米兰昆德拉所著，都是淡黄色书脊，明显属于同一套书的《玩笑》，向方正问道。

　　“看闲书会被我妈骂。这样放她不会一眼看到有杂书。”

　　她分明看到方正说这话的时候眼里有很多无奈，沈卫惟默然把手里那本《生活在别处》放回原处。方正已经转头从衣柜里找了套睡衣出来。

　　“今晚将就下，穿我的吧，很干净的。”
　　“好，那我先去洗澡。”沈卫惟接过来，习惯性地说了句，然后意识到自己并不知道浴室在哪里，“你可以带我去浴室吗？”
　　可是方正很为难地盯着她看了一会儿，最后放软了声音问她，
　　“你能不能明天早上再洗澡，我看你刚刚喝了好多酒，白酒后劲大，最好别洗，万一摔了就不好了。”

　　沈卫惟很想说我酒量好，现在清醒着呢，根本不用担心这种事。然而方正一贯地，就那么眼巴巴地望着她，似乎只要沈卫惟拒绝就是给她委屈受，沈卫惟有种被人掣肘的无奈感，除了答应还能做什么呢。向来傻乎乎的方正一下子就高兴起来，说让她随便看书，转身出去小区门口给她买了新牙刷和毛巾，当她刷完牙换了睡衣，坐在床边一目十行地把一本《了不起的盖茨比》看到一半，方正已经把洗脚的木桶端到她面前，蹲在地上伸手就去帮她除鞋脱袜。

　　方正有时候会忘掉分寸。

　　作为当事人的沈卫惟想提醒下方正，她没有必要“好客”到这种地步，可方正把这一切做得太自然，自然到让错认为到这本就是方正份内的事。
　　她终究还是没有提醒太过体贴小意的方正，她想起了宋欣，这个小孩同样是如此体贴小意的人，不同的是，宋欣一定会说，看我为了你做什么，这可是我从来不会给别人做的等等，眼里充满期待，期待着沈卫惟的表扬或者感谢，或者趁机做点偷香窃玉的小动作。而方正的体贴，自然到沈卫惟觉得要是跟她说谢谢，她反倒会不理解。她为自己做任何事，都不会在她面前邀功请赏。仿佛能为沈卫惟做点什么这件事本身就是开心的，反而感激沈卫惟给了她这个机会。
　　“差不多了吧？”
　　泡了一会儿，水温渐渐凉下来，她对方正的询问报以点头，手里那本《了不起的盖茨比》也已经读完。
　　于是沈卫惟的视线从书上挪到方正身上，后者正蹲在地上用毛巾给她擦干。

　　太过了，沈卫惟想着，终究还是开了口。

　　“我可以自己来的。”
　　方正抬头，脸上的表情丰富，既有尴尬，更多似乎是刚刚意识到自己行为的不妥，
　　“对啊，我顺手就做了。不好意思。
　　沈卫惟不知道是应该回答“没什么”，还是“你不用道歉。”比较合适，于是干脆沉默，任由方正继续服侍。方正照顾完沈卫惟，这才去洗漱。沈卫惟把书放回书架，看了看方正的房间，发现这个房间简单得更像是个带床的简易办公室，除开书架和一个衣柜，一张twin size的床，床上用品除枕头外都是单调的海军蓝，枕头倒是花花绿绿的，与蓝色完全不搭，剩下就是一张书桌和一把椅子，书桌上电脑，简式A4打印机，以及各种办公用品一应俱全。

　　一点没有家的温馨感，不过沈卫惟想到自己从小住的房间也温馨不到哪儿去，也就释然。她从小喜欢看书和运动，家里老爸买的各种填充玩具和毛毛熊她嫌太占地方都丢到了垃圾桶里，房间里的书多的时候，她一度认为床可以搬走，书必须留着。

《真爱之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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