患了眼疾后朕看谁都是美人

　　杜如涛浑身是血，已经不知身上中了几箭，但仍把双斧挥得虎虎生风，口中不住地怒骂。

　　“来啊蛮子们！陪你们杜爷爷好好玩玩！”

　　他身先士卒地冲在最前方，已经杀红了眼，可身边倒下的将士越来越多，战马不住地嘶鸣，北狄人的刀又快又狠，招招冲着龙羽卫的咽喉处招呼。

　　虽说之前的陷阱让阿顿珠的部队有所损耗，但毕竟敌众我寡，眼看着情况越加糟糕，杜如涛啐出一口带血的唾沫，朝着对方疾驰而去。

　　他要取阿顿珠的首级！

　　那高大的草原首领看清了他的意图，轻蔑地笑了一声后也拍马上前，那阴冷的眼神明明白白地告诉众人，这是场只属于他们两人的战斗。

　　阿顿珠的招式很简单，就是用刀直接砍，没有花架子，用恐怖的力气碾压对方，那喷薄而出的热血总是能令他兴奋到浑身战栗，今天也是如此。

　　如果仅仅论打发，那杜如涛和阿顿珠便是同一类人，都是直接用蛮力来比拼，因而当那双斧冲着自己脑袋砍过来的时候，阿顿珠愣了一下，举刀的手微微发麻，但下一刻他那湛蓝色的瞳孔就因为兴奋而变大了，他已经很久没有棋逢对手了。

　　“操/你奶奶！”杜如涛继续轮着双斧，双眼通红。

　　阿顿珠也迅猛无比地挥着他的砍刀，朝着杜如涛的头上猛然砍去，但就在对方格挡的同时，那把刀在空中灵巧地一翻，转而砍向了杜如涛的大腿。

　　“操！”杜如涛用左手的开山斧生生挡了这么一下，被震得差点松开手，“操/你奶奶！”

　　“你的话很多，”阿顿珠冷冷地看着他，“我不喜欢你的脏话。”

　　与此同时，他继续砍向杜如涛的腰侧，与其打了十几个来回，金属在空中相撞出令人牙酸的声音，杜如涛在躲避时拉扯到了受伤的部位，一时间疼得冷汗涔涔。

　　阿顿珠没有放过这个机会，砍刀准确无误地朝着杜如涛的脖子呼啸而来。

　　“噌！”

　　一阵巨大的刀剑相撞声，张义举着鬼头刀，硬生生地接住了阿顿珠那一击，同时冲着杜如涛大吼：“将军你快......”

　　话还没说完，杜如涛就感觉到脸上被溅了一道血。

　　“我不喜欢被打扰，”阿顿珠盯着张义没头的尸身看，“很烦。”

　　杜如涛愣了一瞬，疯了般举起双斧劈向阿顿珠的门面。

　　“操！操！”他似乎只会说这一句话似的，“滚啊！滚回你的草原，滚出我们的河山！”

　　“滚啊！”杜如涛双目如血，仿若地狱里爬上来的吃人阎罗。

　　*

　　腊月里的京城，下起了大雨。

　　李仲芳匆匆忙忙往福宁宫赶，袍子下摆满是泥点，小黄门举着伞在后面一路小跑跟着，在跨过前方的台阶时，一声惊雷在头顶上炸开，映出了兵部尚书没有血色的脸。

　　殿内乱糟糟的，有高声嚷嚷着要迁都保全国祚的，有挥臂怒骂阿顿珠恨不得啖其血肉的，也有双目怔怔不发一言的，简直不像是九重宫阙内的森严大殿，像人声鼎沸的菜市场。

　　“陛下......陛下呢？”李仲芳大吼一声，好不容易让众人听到了自己的声音，“陛下和首辅在哪里？”

　　周恪延从挤挤攘攘的人群中朝他看过来：“陛下此刻不在......”

　　剩下的半句还没说完呢，就又被更猛的一阵吵闹声盖过了。

　　王轶和严垚站在檐前看雨，对后面的嘈杂充耳不闻，两人都半晌没说话。

　　“若是赢了，我就乞骸骨回家种田，”王轶叹了一口气，转头看向严垚，“良田足以慰人心。”

　　严垚呵着手，他今天出门急穿的薄了些，鼻尖冻得通红：“王大人不必这样想，但此战我们是必赢的。”

　　王轶看着地面被砸出的雨坑，此时雨水密得如同连绵的白线，他踟蹰了一会还是说：“陛下之前与我交代过，若是有万一，秦王世子那里......”

　　“没有万一，”严垚的指尖终于回了些暖，“我大齐自有上天庇佑。”

　　话虽这样说，他年轻英俊的脸上还是有着明显的紧张忐忑，随着一声炸雷，雨水中滚过来个穿曳撒的太监，已经分不清那袍子上原本是什么颜色了。

　　“阿顿珠......兵临城下！”

　　王轶浑身一震，看向身后瞬间安静下来的众人。

　　“陛下呢？”

　　李仲芳咬牙切齿，颤抖着再次喊了一遍。

　　严垚闭上眼睛，看向远方的雨幕，喉间凝涩：“天子......守国门。”

　　*

　　永定门外，景瑛蹲在地上仔细查看沟渠，而周悬正在和身旁人讲解如何切断城外的水源。

　　“阿顿珠北上粮草不多，又在茂城吃了大亏，定然期望速战速决，因而把战线拉长是当下最稳妥的选择，冬季天寒，将士们不愿吃生水，必然也要用河水来烹煮，”周悬指着阜成门的内侧，工部的人正带领人手在那里深浚城壕，“除了将金水河改道之外，这里城防也在加固。”

　　听他说话的人裹着一身狐皮大氅，头上戴了灰鼠皮小帽，只露着两只圆圆的眼睛。

　　“......臣要讲的就是这些，公主可听明白了？”

　　那大氅里的人默默点点头，还是没忍住看向景瑛：“陛、陛下，你真的放心交给我吗？这理应是由太后......”

　　“太后伤心过度，”景瑛站直身子，随意地用帕子把手上的泥土擦了，大雨如注，他的衣袍下摆已经被溅得脏污一片，“宫中唯有你能替朕守着了。”

　　“可，我只是个女子......”凌云嗫嚅道。

　　景瑛看着伞下的凌云，女孩只有十五六岁，脸蛋还带着没褪完的婴儿肥，明明是身份尊贵的金枝玉叶，这会儿在瓢泼的雨中，看着也如同小小浮萍。

　　“你聪明伶俐又心思缜密，”景瑛笑着拍拍她的头，“把用在招婿上的心思拿点出来吧，朕将来给你封个女状元。”

　　凌云没好气地横了他一眼，那仅仅着眼于小天地的内心也跟着雀跃起来，她没来由地升起个念头，似乎不靠嫁人，她也可以走出这牢笼般的天。

　　“陛下交代完后，还是早点送公主回去吧，”周悬抬眼看向远方，“战事不明，还是谨慎为好。”

　　凌云就乖巧地点点头，用低下头把脸埋在氅衣里，由身旁侍女扶着上了马车，疾驰而去。

　　“那接下来我们去哪里呢？”景瑛瞧见周悬脸上有处污渍，抬头替他擦了。

　　“在看看民房就回宫吧，”周悬不自觉也带了笑意，“已经在外面转悠这么久，陛下也不累？”

　　他俩并肩在雨中走着，景瑛撑着伞，林胜甲和侍卫远远在后面跟，没敢上前，只是瞧着陛下亲自掌伞，感叹真是君臣同心，此战定然大捷。

　　景瑛的身形已经很是高大了，比周悬高了小半头，明明没感觉到日子过得有多快，但少年的成长似乎就是一夜之间。

　　感受到对方在偷眼看自己，景瑛侧过脸，长长的睫毛满是氤氲的水汽：“大人在想什么呢？”

　　“在想水党的意图，看来他们并没有站在北狄一边，也没有支撑大齐，”周悬沉吟道，“火油至今没有下文，那么他们就是坐山观虎斗，只顾着利益二字。”

　　景瑛低低地笑了一下：“我以为，大人是在想我呢。”

　　“你都在我身边站着，还怎么......”周悬默默地转头看他，下一刻就感觉到脸颊被羽毛般轻轻碰触了一下。

　　景瑛用伞挡住了雨中的这个偷吻。

　　任凭后面的人看，也只以为陛下在跟首辅低头私语，万万想不到伞下的小天地里会有那样隐晦的爱意。

　　“.......所以城中虽然兵力所剩无多，但能支撑到豫东守备军的到来，如若真的城破，全称军民都会殊死一搏，在民房处设置队列，待机歼敌。”

　　景瑛看着一本正经说完的周悬，“噗嗤”一笑。

　　周悬：“我有哪里说得不对吗？”

　　“没有，”景瑛扭过头去，“你在害羞。”

　　周悬默默地拉了下他的袖子：“陛下，你能不能正经点？”

　　“我对你还不够正经啊？”景瑛一副正人君子般的凛然模样，“还想让我怎么不正经？”

　　周悬懒得再搭理他，心里继续盘算接下来的安排。

　　茂城一战大捷，仍阻挡不了阿顿珠南下的步伐，进军京城也就是这两日的事情，幸得上天垂怜，先是下了两日的雪，积雪未融就又开始暴雨如注，此等恶劣天气下，敌人的车马定寸步难行，也给了大齐得以严阵以待的机会。

　　不出意外的话，杜如涛早些时候已经和阿顿珠在京畿处交上手了，只是不知战况如何，敌众我寡又无援军，龙羽卫可谓独木难支，周悬不奢望那场仗能够击败阿顿珠，只想着能够尽量摧毁其前线部队，好再挫其锐气。

　　阿顿珠刚刚接过父亲乌邪真木的班子，根基尚浅，也是想着能够凭借战争确立威势，将内忧转为外患，因而北狄人内部也不会是铁板一块，如若这时能再推上一把......

　　他想的出神，不知不觉间雨势渐小，而自己已经快走到永定门了。

　　景瑛看他沉默着，也就没打扰他，只是把目光看向北方，不知是不是自己的错觉，只觉得那里乌云翻涌，天地交界处似乎有蚁群般的黑线，朝这边纵马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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