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销肌

　　巫山梦断新茶凉

　　挨过苦夏，终于到处暑。七月流火，说是火星西沉，东南地界仍旧溽暑难耐。瑗珂虽打川蜀来，仍被长洲热得可以，白日总不大出门。

　　各房烹了药茶、烧了鸭子互相赠送，亦往四邻派了好些。中元将近，瑗珂心中惦念、暗暗思量，欲寻个地方为双亲烧些纸钱。

　　她打听了好些时，花园西南那架紫藤后是没人的，风向也合适，不会给人瞧见。中元日，天不曾大亮，瑗珂由浣浣引着，兜兜转转避着人踅入花园。

　　浣浣仔细瞧瞧，四下无人，伸手拢起火盆。两人面了墙，一点点地烧。火星点滴粹起，不及浮至面前，点点湮灭去了，只余些残烬随风飘散。瑗珂轻声唤着爹娘。

　　“娘，女儿不敢携带牌位，您老人家地下有灵，听着女儿说话么？”瑗珂沾沾眼角。“女儿再无颜联络二叔了。二叔可还记着爹娘一炷清香么？”

　　瑗珂再撂一叠纸钱，眼圈还是红了。“是女儿太任性，折辱门楣，令爹爹娘亲泉下不安……”

　　浣浣一旁心疼，连忙去岔：“小姐别甚么都说，惹老爷生气！”说着撂厚厚叠纸钱在火里。“小姐快多烧些，底下衙门多，老爷用得着！”

　　瑗珂倒不生气，认真又道：“娘，下头东西贵，女儿多烧些。娘若见着喜欢的衣裳只管买，别省着银钱。若不够了，托梦给女儿，女儿再烧些。”

　　“还有这鞋，是女儿给爹娘做的。女儿那日梦着爹爹说没有鞋穿，要女儿做一双。女儿也不知爹爹要甚么样儿的，就比着从前做了一双。还有这双是娘的，是如今时兴的花样子。不晓得爹爹脚可比从前宽了些、窄了些，若做得不合适，还要烦娘替女儿改改……”

　　两双锦绸满绣的鞋履被撂在火盆里，黑烟浓浓浮起，熏得人眼睛生疼。

　　“老爷夫人收了东西可得记着保佑小姐，教小姐开开心心少生些闲气，姑爷壮壮实实的，同小姐好生过日子。老爷，不是浣香爱唠叨，恁老人家官威大，不时也该上来照看照看小姐，别和从前似的，任着叔老爷欺负小姐。从前是叔叔，恁不肯管，如今这一家子不姓姜，恁可不能不管了！”

　　“别胡说！”瑗珂低声喝止，脸上却染上一抹笑容。

　　小辰人在远处，给这起糊涂主仆望着风。隔一堵墙，澄信嗅着似有似无的烟尘味，低头烹煮天池茶。

　　二载寒暑。两年前那个秋日，十数名“花神”捧花而入，赞着“好景艳阳天”，祝祷“佳人才子梦欢抃”，奉上那杯合卺酒。

　　澄信心底掏出祝愿，为最珍贵的池儿，为可怜可敬的儿妇。愿他们抛却血脉中的苦痛，得着最澄净的幸福。没有阴差阳错、没有情深缘浅、没有同床异梦，只是云蒸霞焕、红翻翠騈，是相看俨然、是好处相逢无一言。

　　而今他烹着这壶天池，专候着自己儿妇。两载梦断，不曾有过云蒸霞焕，过去不曾有，今后亦未必有。觉后唯这盏苦茶，需他亲手捧与儿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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