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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9章
大概过了大半个月。
折木良视鬼突然来到了堀间斋的公馆,请求拜见。他与北平那位画师的比试已经进入了白热化的阶段,可无论如何现在的他都无法下笔,他本就干枯消瘦,如今灵感枯竭,受尽折磨,变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十分可怖。
他做梦都是那幅《李白之死》,虽画鬼,但鬼气全无,取而代之的,是仙气。
不是阴森恐怖,而是震撼人心!
是的,就是震撼。
他左思右想想不明白,为什么鬼,能被画得如此优美而又有仙气。折木良视鬼无法控制的去妒忌,他明白,这辈子他都画不出来这样的画作,一辈子都画不出来!
那么,接下来的最后一轮。
他要画什么?
他要画什么,才能够跟那人一较高下?
他又要画什么,才能够彻底打败对方,成全他的道?
折木良视鬼面容凹陷,因为经常舔舐毛笔的缘故,嘴唇已经被墨汁染黑,可他依旧想不出那关键一笔。他说:“斋先生,经过我坚持不懈的努力,那幅《地狱九相图》已经完成了大半了。”
只有那《地狱九相图》。
这最后一场比试。
是他的劫,也是他的难,更是更是他悟道关键所在。
“那就恭喜画师了。”堀间斋坐在高位之上,语调懒散,连多余的眼神都没有给他。
折木良视鬼赶紧低下头,一脸羞愧地说道:“不,还没有到恭喜的地步。”
“哦?”
“先生,现在我遇到了困难,《地狱九相图》虽然完成了大半,但是最关键的地方我没有办法下笔。我没办法画出地狱,没有办法画出真正的地狱……”
“没办法画出真正的地狱?”堀间斋听到这话轻笑了一番,睁眼看着他。
“是、是的!”
“那怎样才画得出来?”
“我、我……”折木良视鬼抱着头,痛苦不堪。他现在灵感枯竭,无论如何都无法下笔,可画就差那关键的一处,就差一处。
他到底怎么样才能画出来?
怎么样才能画?
他已经画出来地狱无边的业火,画出来小鬼掰开人的嘴剪掉人的舌头,画出来裸体的人被关进炙热的铜柱筒,画出来人下热油锅反复炸翻,炸得啪!啪!啪啪直响!……可这些只是地狱的一小部分,花时间还差最关键的一处。那关键的一处,有一处震撼之景,然后,用画笔勾勒出无数金色的“卍”。
那才是这幅画,最重要的景色。
没有人能够明白他,他快要疯癫,快要入魔!
他是一定要看见地狱,完成那幅惊世之作最后一笔!
对,只有亲眼看到了,才能画得出来!
折木良视鬼跪在地面,佝偻着甚至,脸上是病态的笑:“我的画中,除了小鬼拔舌,下油锅翻炸,上刀山下火海……还有……”折木良视鬼在描述地狱九相图时,眼里闪烁着瘆人的光,“还有一位因为犯了重罪被关押的犯人,犯人是男人?女人?小孩?老人?无所谓,都无所谓……在烈火的煎熬中已经分不清他是谁。”
“他在烈火中煎熬,在烈火中哭泣,在烈火中嘶声尖叫。被地狱烈火焚烧的尸体,一点点变得腐烂,焦黑的肤色渐渐露出骨头的白色出来,如此是圣洁。”
“可是,可是……尸体被大火焚烧变得腐烂,腐烂之后是森森白骨。这个过程我画不出来。”
“啊,那,怎么办呢?”堀间斋来了点兴趣,随口这么一问。
折木良视鬼听到这话,癫狂了起来,嘴里止不住地念叨:“斋先生,我的画需要您来帮我完成!”
“我需要活人,我需要活人,我需要活人来重现地狱之景。那些关押在监牢的活人!他们本身就罪不可赦,是反抗帝国的罪人,就让他们成为我画中的一部分!先生!”
九相图是人的尸体死之后呈现的九个阶段的样子,而地狱九相图则是画出了鬼魂来到地狱之后受尽小鬼折磨,受罪时魂魄呈现的九个阶段。
这跟传统的绘画大大不同,传统的是描述“人”,而他是要描述地狱的“鬼”。
折木良视鬼知道,这是他名垂千史的巨作!
堀间斋闭上眼,这时折木良视鬼突然大吼了起来:“先生,先生!请让我亲眼看到地狱的景象吧!”他像是魔怔了,面色憔悴,一直重复,不断重复,“我需要去看到,给我一些活人就好了!我只是需要活人!我一定能够将这些场景展现出来,然后,然后……我就可以画下来了……”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眼中闪烁着诡异的光芒。
堀间斋脸上没什么表情,甚至从折木良视鬼来到这里,向他要牢里面那些中国人,他的脸上都没什么表情起伏——那些中国人是死是活与他毫无关系。
他们是地下间-谍,是情报分子,是他们的敌人。
本身就是罪恶一般的存在。
死了,并不足惜。
不过折木良视鬼的想法,让他产生了一个很疯狂、大胆的主意。
堀间斋说:“描述地狱的九相图,这倒是新鲜!下去吧,我准了!”
得到堀间斋的准许,折木良视鬼像是醒过来了一般,喘着粗气,嘴唇微微颤抖。
“多谢先生!”
******
这天,宋懿涵在一处街道采景。这幅画他已经画了一大半。他画了一辈子的画,乐此不疲。正将远处一处茶楼画下,忽然,有个声音从身后传来:“若是刻意炫技而不是求真,便不要着急落笔。”
这是个上了年纪的老年人的声音,听起来有几分严厉。宋懿涵一回头,只见一个穿着洗得发白大褂的老头子,站在他身后半米的距离,目光如炬,立恣极正,双鬓却已发白,终究是岁月不饶人。
这人,正是宋余昭。
他在此处已停留许久。
宋懿涵听懂了,不再落笔,宋余昭走上前,很自然地点出了他几处错误,将他讲明白了后,道:“这几处,都懂了吗?”
宋懿涵心中纳闷:“为什么这人,对一个莫不相识如此友好且耐心?”但他还是收下了这份善意的举动,温声细语道:“懂了。”
宋余昭顿了片刻,才点点头,不再说什么。宋懿涵见天色差不多了,便收好工具,打算离开。
宋余昭忍了又忍,终究是没有忍住,向前一步拦住了他的步伐:“等一等。请问,你认识个跟你年纪一般大的孩子吗,我许久没有见到他了。”
宋懿涵立刻转过头,有些笨拙地反应了一番,才道:“我不太清楚。我刚刚来的时候,也没有遇到什么人……”
宋余昭道:“他叫宋懿涵,是我的外孙。”
宋懿涵摇头道:“没有。”
宋余昭久久地看着他半响,才道:“那好吧,兴许,他性格比较贪玩,怕是还不愿意回家。”
宋懿涵道:“那您再等一会吧。”
宋余昭颔首。
宋懿涵在这边呆了许久,宋余昭就在他身后沉默了许久,等画得差不多了,他也收拾好东西,走了。等背影渐渐远去,程华弌才从车中下来,他道:“抱歉,我并没有有意瞒着不告诉你。”
宋余昭这才道:“可是,唉……他怎么能连我都不认识了?”
程华弌摇头。
宋余昭霍然转身:“你什么时候把懿涵从那日本人身边接回来?”
程华弌道:“很难。日本上层对我依旧警惕,他们控制懿涵,无非也是在控制我。”
宋余昭道:“有什么办法破局?”
程华弌道:“……”
静默片刻,他才说:“如今几方势力博弈,任何一方都不可轻举妄动。如若没有完全取胜的办法,不可擅作主张,这样只会把他置于更危险的地步。我不能这么做。”
宋余昭道:“你总要有办法的。”
程华弌怔了怔,半响,才道:“是……我必须得尽快动作了。”
宋余昭问他:“那你为何犹豫?”
程华弌沉默。
他的确觉得程华弌回答得勉强,有什么瞒着他,他继续问道:“在更高的利益面前,你能否保得住他?”
程华弌摇头,说道:“他与我的利益共为一体。我会竭尽全力。”
宋余昭道:“希望如此。”
“……”
程华弌低下头,不再回答。
他间接回答了这个问题。也许真的有那么一天,在更高的利益面前,他没有办法保住宋懿涵,但他能够保证的是他和宋懿涵紧紧联系在一起。如若无法保住宋懿涵的利益,那么他的利益也无法保住。
一损俱损,一荣俱荣。
这是他给宋懿涵,远比婚姻更深刻的承诺。
宋余昭此时的态度有些冷淡,程华弌便不再说什么,事务繁忙,与宋余昭简单聊了几句他便得赶紧回去处理公事。回到车中,揉了揉眉心,颇有些疲倦,道:“开车,回公司。”
私家车在路上缓慢行驶了一段路,贾庄不知道看到了什么,停下车来,目光紧紧盯着前方。程华弌皱眉:“怎么停下来了?”
不知道为什么,贾庄握着的方向盘的手都在颤抖,像是很想要说什么,但是又不敢说。
挣扎良久了之后,还是说道:“小少爷,前方十一点钟方向。”
这一地带都是商业区,繁华大道,来来往往的人都很多,洋人也格外的多。
一看清那个身影,霎那间,程华弌本来苍白的连变得冰冷,握紧了拳头。
不远处,一个穿着和服的日本男人正对着宋懿涵帖耳私语,态度十分亲昵,偶尔宋懿涵会排斥他的接近,男人会捏住他的下巴不准他乱动,然后目光在那柔软的脖颈流连忘返,留下一连串的红痕。
就像是野兽,嗅到了猎物的味道。
耳边一阵笑声传出,堀川斋哼道:“对了,怎么这么晚才过来,刚刚在跟什么人说话?”
宋懿涵道:“没有。”
堀川斋低低笑了片刻,道:“不,你一定看见什么人了。弘,你刚刚紧张了。乖,告诉我,你刚刚遇见什么人了?”
宋懿涵畏惧得厉害,忍不住颤抖。片刻之后,道:“我没有……”
堀川斋不再追问下去。
只是带着黑手套的手顺着宋懿涵的脖颈往上,宋懿涵还没有反应过来,一股大力席来,就被死死掐住了脖子,越来越紧,越来越窒息。堀川斋温柔道:“弘,我讨厌不诚实的孩子,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
宋懿涵疼得只能发出呜咽声。
脖颈难受得厉害,仿佛下一秒他的脖子就要被折断。
堀川斋这个人就是这样,上一秒温柔似水,下一秒就变得阴狠尖锐。
宋懿涵眼眶浸出了生理盐水,十分害怕,颤抖着身子道:“是个老人。我不认识他,是他主动跟我说话……”
堀川斋的手还在不断收紧:“为什么不告诉我?弘,你在害怕什么?”
宋懿涵摇头,道:“我害怕,哥哥,我真的害怕……”
堀川斋道:“你是在害怕我?”
宋懿涵道:“你总是这样,哥哥……”
静默片刻,堀川斋松开了手:“弘,你是我的,要有这个自觉。”
宋懿涵无可奈何。
堀川斋将手套摘了下来,抚摸着宋懿涵的脸。不,在他眼中,眼前这个人并不是宋懿涵,是弘。堀川斋道:“不要总让我生气,如果可以的话,我更希望弘,更乖一点。”
宋懿涵道:“可我已经很听话了。”
堀川斋道:“还不够。”
宋懿涵道:“……”
堀川斋道:“这还远远不够。”
宋懿涵道:“……”
他太坏了,占有欲太强了。他需要的不是有活力有生气的宋懿涵,他需要的听话乖巧的弘。
他更需要的,是一个任由他操控白瓷娃娃。
漂亮、听话、不惹事生非。
宋懿涵恐慌又无措,只得手忙脚乱地哄道:“哥哥,我爱你,我们是亲兄弟,我们身体流着一样的血液。这个世界上,只有我们深爱着彼此……”
不多时,堀川斋的耳朵尖都红了:“弘,我也爱你。”他反复的摸索宋懿涵的脸,还有后背,“我也好爱你。”
“乖,坐上来,弘,坐在我的腿上。”
犹豫片刻,宋懿涵便跟往常一般,坐在他的腿上。
他会听话,他也会亲吻。
他们在车中亲近了好一会,堀川斋满足了,道:“你看,这样哥哥就不会生气了。弘,我们本就应该这样。我们的血液流淌着一样的血液,我们都是肮脏的,只有我们才是一个世界的,也只有我们这样的人才能深切地爱着彼此。”
堀川斋的每一句话都是那么的温柔,却又带着很强的蛊惑。堀川斋抬起头,望着不断发抖的宋懿涵,透过他,他看见了弘。随后,车缓慢启动,悄无声息地走远了。贾庄一直都不敢出声,程华弌的握着拳头的手一直在发抖,那种直击心底的愤怒快要将他吞噬掉。
程华弌从来都不认识那个模样的宋懿涵,这实在是太诡异了:“开车,不去公司了,去公馆。”
贾庄道:“堀川君的公馆,近些天不见外客。”
程华弌道:“开车。”
贾庄道:“……是。”
程华弌道:“这些天,懿涵那边有什么异常情况没有?”
贾庄道:“并没有什么异常。只是……还跟以往一样,似乎懿涵病加重了,经常需要请医生。”
程华弌道:“生病?”
贾庄道:“是。堀川斋的私人医生一直都在为懿涵进行治疗。”
程华弌道:“……什么治疗?”
贾庄道:“不太清楚。”
程华弌道:“……”
主仆两人都沉默了下来。尤其是程华弌,脸上一片阴云密布。
他清清楚楚明白一个讯息:
宋懿涵绝对不是生病这么简单。
程华弌尽管很不愿意做最坏的打算,但还是交待道:“不管动用什么手段,把懿涵的病历查清楚。”
车在行驶,程华弌沉着脸,贾庄道:“小少爷,你是准备去公馆?”
程华弌没有说话。
见此,贾庄闭上嘴,并没有再追问下去了。
堀川斋是直接回到公馆的,跟往常一样,先沐浴换衣,然后教宋懿涵日语。他喜欢就像大人教小孩子识字一样,一字一句,一笔一划。眼神的接触,身体的接触,若有若无的距离,光是这样,就够让他心脏砰砰直跳。带着黑手套的手,拿着一本厚厚的书籍,看上去年份已经久远,书页已经泛黄,但上面的插图、文字、彩画等,都栩栩如生,他似乎有些生涩,总有些放不开,每每念出一小段,还会脸红。
就像,是个没有什么经验的老师。
贾庄作为程华弌身边最高级的私人助理兼管家,是精通日语的。
可当他亲耳听到,听懂其中的意思,不由得脸色一变。忽然,程华弌冷冷的声音在偌大的空间传来:“阁下教一个学生念如此下流的内容,怕是有些不妥吧。”
就像是忽然被人一盆冷水浇得清醒,又或者,实在睡梦时分被人一巴掌扇醒,堀川斋的脸色在那一瞬间也变得十分的难看。
气氛剑拔弩张,程华弌手臂上的青筋隐隐做跳,手枪已经拔出,漆黑的枪口对准面前这个人。
不止贾庄听懂了那一段日语,还有他。
如此低-俗,又是如此的下-流。
他曾经无数次地想宋懿涵听他话,不闯祸,但绝对不是这样的,跟个木偶一样,呆滞麻木。
堀川斋只是惊讶了片刻,随后便恢复了那般温和有礼的样子:“头一次见程主任上上我这儿来喝茶,真是稀奇。”
周围的人听到动静,全都一窝蜂地涌进屋里来,程华弌全然无法冷静下来,他今天是必须要把人带走,堀川斋也看出了他的企图,也变脸,道:“低贱的□□人,这不是你能撒野的地方!”
程华弌并不惧怕他,而是说道:“我来,只是想探望阁下,并无恶意。”
堀川斋笑道:“用枪来探望?程主任,你这样,倒是叫我害怕了。”
堀川斋直接将墙壁的武士刀抽出来。一人用枪,一人用刀,不肯退让半步,都直逼对方的死穴,程华弌道:“阁下到底在打什么主意?”
堀川斋笑道:“我说程主任今天有空来我这儿,原来是问这个。”
他又道:“你不是都看见了吗?”
程华弌道:“……”
他示意程华弌看向宋懿涵,宋懿涵此时穿着颜色极深的和服,跪坐在桌子面前,目光呆滞,神情麻木,没有半点生气。全然是个提线木偶。
堀川斋道:“很漂亮的娃娃,对不对?”
是啊,真漂亮。
是个贵重的白瓷娃娃。
程华弌冷冷道:“阁下,我对你的耐心有限。”
这件事实在是叫他不安。他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宋懿涵,叫他如此胆战心惊。堀川斋无比倨傲地笑了笑,面不改色道:“好吧,这是你自己非要听的,那我便告诉你。这个孩子,是我见过最柔软、听话,善良的好孩子。他总是抱有乐观的精神,乐于助人,不求回报。我实在是太喜欢了,实在是不好意思。虽然他是你养大的,可又能怎么样呢?我只需要控制住他的大脑,他什么都不会记得。大脑真是人体最神奇的构造,我只需要灌输一些东西,或者用一些药,动用催眠的手段……真奇妙,它的大脑就会自动编造记忆,记忆告诉他,他是弘,是一个日本人,跟着哥哥背井离乡,侵略华国的日本人。你看,他什么都分不清,就连我当着他的面杀了他身边的那些熟悉的人,他还是分不清,真是可怜,又可悲啊……”
他说得无比清楚,程华弌想到了前几天下落不明的王闵然,一股冷汗从后背冒出来,咬牙切齿:“阁下当着他的面杀了谁?”
堀川斋道:“一个老头罢了,啧,当他亲眼自己被肢解的时候,吓得大小便都失禁了,哈哈。”
堀川斋又道:“还以为是懿涵的爷爷,因为只要杀了这个人,就能够实现宋懿涵完全的转变。可惜,那人迟迟不出现,最后只顺着线索查到了一个无足轻重的人,唉……”
程华弌简直怒不可遏,如此血海深仇,他怎么都压制不住这怒火:“你欺他,骗他,恨不得将他往绝路上逼。”
“怎么会呢,”堀川斋摇头,望着人,很认真地说道,“我只是希望他乖一点,更听话一点而已……”
程华弌道:“你早晚会害死他的。”
闻言,堀川斋的脸色和手上动作都僵硬了。
他转过头,更加温柔,更加和善的勾唇微笑。
堀川斋道:“程主任,那你大可以直接告诉他他是谁,如何?”
“告诉他是谁,又是怎么被我玩弄于鼓掌之中。甚至,你还可以告诉他,在他被控制这段期间,是如何跟一个叫堀川斋日本人上床做-爱,你猜猜他会怎么样?是发疯,还是癫狂?……国仇家恨,血海深仇,一桩桩,一件件……都是鲜血淋漓的。”
“程主任,你跟我一样,都爱他,所以啊,你不敢说的。”
“你我都是聪明人,不如来做一笔交易怎么样?我可以给予你很多的好处,甚至可以许你官场坦荡,前途无忧。”
“我甚至可以给予你更高的利益,而你只需要,牺牲掉宋懿涵这一个小小的筹码。”
句句命中要害,句句戳中死穴。
程华弌太阳穴突突直跳,已经愤怒到了极致:“你简直是畜牲……”
短短几句话,堀川斋愈发从容,也愈发阴狠刁钻,他已扰乱了对方,让人再也无法冷静下来。可就算如此,口头上依旧步步紧逼,道:“是你把人交给我的,程主任,你不记得了吗?你也是帮凶!”
堀川斋笑得依旧残忍:“现在,也是你,让我找到实现他真正转化的办法。”
闻言,程华弌一怔:“什么意思?”
堀川斋道:“对于宋懿涵而言,程主任是重要的,爷爷也是同样重要的。那假使,程主任杀了他的爷爷,他会怎么样?”他从容而温和道,“我本来怎么都查不到懿涵的爷爷是谁,可今天,是程主任您,亲自把那个人带到我面前,那个叫宋余昭的……”
程华弌手都在发抖:“你看到了?”
“是,我都看到了……”
他表现得很无奈,甚至长叹了一口气:“弘不喜欢我手上沾血,那就麻烦程主任,帮我,杀了那个叫宋余昭的人。”
程华弌道:“不可能!”
堀川斋俯视着他,满脸诡笑,笑得人毛骨悚然。
可下一刻,程华弌就明白,堀川斋为什么这么笑,又是打着什么样的注意。
堀川斋道:“你会去的,程主任,你总不能,让宋懿涵动手杀人吧?”
程华弌道:“……”
堀川斋道:“貌似,亲手杀掉的话,应该更能摧毁他的主人格……”
程华弌道:“疯子!”
这个日本人,他料到了,他早就料到这一步了。他是知道宋懿涵的性格,也知道若是宋懿涵得知是自己亲手杀死他爷爷,会是什么样的反应。
他太狠,太毒,太聪明了。
他每一步,都是在给宋懿涵设死局。
同时,他也知道,无论怎么样,程华弌太爱宋懿涵了,是不会把宋懿涵往绝路上逼,更不会让他一个人去承担这一切后果。
既然如此,那最后,只会是程华弌去当这个罪人。两个对于宋懿涵而言十分重要的人,都在某种层面上被完全抹杀。
这简直是,一箭双雕!
程华弌低下头,看着坐在不远处那那陌生而又无比熟悉的孩子,在慢慢抬头,看着那握着武士刀,面色平和的堀川斋。
宋懿涵昏然不觉,只是道:“哥哥……”
程华弌无声动了动嘴,痛苦地望着他。
堀川斋无比温柔地回应道:“我在。怎么了?”
宋懿涵呆滞地望了他片刻,很诚实地说道:“我不太舒服,今天就到这里吧。”他似乎真的很难受,“还有,哥哥,好吵啊……
程华弌的目光紧紧地看着他。
他多么希望,他能够把他认出来。
堀川斋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带着嘲讽的语气:“对不起啊,弘。可总会有些狗不听使唤,喜欢乱吠。”
程华弌的脸色更加苍白,但更叫他绝望的是,宋懿涵是一点都认不出来他了。
这个时候,最好的办法,就是动用一切手段强迫堀川斋交出人。可是他不能,太早暴露实力,会引起不必要的敌对。
堀川斋微微一笑,又转过头道:“程主任,你看,你来得真的不是时候。”
程华弌有那么一瞬间想把堀川斋碎尸万段。
不知道是怎么离开了公馆,一向冷静自持的他,现在竟然隐隐乱了分寸,他看到了一个宛如提线木偶的宋懿涵,僵硬、呆滞、乖顺、麻木。眼泪从着眼眶顺着下颌流落下来,啊,原来他也会哭,他也会像人一样感受心如刀割的滋味。
他爱的,是乖张的宋懿涵。
是会跟他作对,跟他小心眼,跟他粘腻的宋懿涵。
绝对不是这个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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