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跌跌撞撞
枭龙,中央大礼堂。
吞吐了半日热闹人流的礼堂里,舞台下人头攒动,一群群身着不同专业制服人相互来往,谈笑风生。
堂里本来布置的椅子都撤走了,所有人站着等待校方领导的到来。
也没谁排队,站哪儿全凭喜好,说到底枭龙里也没那么多规矩。
人海里不止有四年级的毕业生,每年毕业礼,都有低年级的军校生献礼表演,这一年也不例外,靓丽的表演服装在一众制服中显得很出挑,有些人脉广的低年级学生找上自己认识的学长学姐,言笑间聊得十分欢乐。
除了低年级生的表演服饰,和组成人海的专业制服以外,却还有第三种罕见的着装,极其引人耳目。
——军部正式军服。
譬如在礼堂远离舞台的地方,人群以身着星虎军第一机甲团军服的亚历山大为核心,围成了一个环形,四年级的机甲生大多围在这里,伸长脖颈,眼中分明写满了羡慕。
最内圈靠近亚历山大的,是好几个体态娇美又相貌英气的Omega,听了令Alpha身体酥麻的软腻笑声不时飘荡出来。
亚历山大本身对这些Omega好像也没有多大兴趣,他的眉目很冷,看待身旁人的感觉,比起同类,更像是插在衣物上的几枚用于炫耀的装饰。
…
礼堂东南角,靠近舞台的一侧,是另一个较多人聚集的小圈子。
被围在中间的人虽没有身穿军服,却是位身材颀长,咖啡棕齐耳发的男子,指挥系制服被他穿出一种笔挺感,腰间黑色带子一扎,收束起窄劲有力的腰线,修长的双腿蹬着靴子,姿态优雅夺目。
这个Alpha仿佛去到哪里都会生出舞台中心的闪光感。
古文明雕塑式的五官深刻俊美,褐色双眸无意停驻在身边人上时,也像是山谷柔风的专注温和。
“你来了。”柯蒂斯微微笑着停留了视线。
不远处,刚刚到来的金色发辫美人神情淡漠地朝他颔首。
两人的交流惹起周围人一阵嫉恨的眼光,那些锋利的视线都急切地想要化作刀子戳在那个穿上歌剧服后魅力四射的Omega青年身上。
“那是路易,二年级的贱货。”有人低声抱怨。
柯蒂斯看着路易,微勾的唇角却难藏好感,不理会周围人的压抑惊呼,靠近他金发垂落的耳边轻声问:“我只需要在那个人出现时,对你表示出亲近,就可以帮到你了,是吗?”
路易今晚精心打扮,穿着献礼表演的服装,比平日的清纯美艳还要更上一层楼。
可这位本该是全场焦点的美人,却也比任何时候都要心烦意乱,虽然站在柯蒂斯身边,桃红色的眸子却不停地在礼堂中扫动,急切地在渴望着哪个身影的出现。
直到柯蒂斯的再一次问话,Alpha气息泄露出一点痕迹,才让路易不得不回神,苍白小脸带着易碎的倔强,或者说绝望。
“是的,谢谢你的帮助,我只想做最后确认,他是否还在乎我。”
柯蒂斯爱怜地垂下目光,安慰道:“真是辛苦你了,这样的爱情,其实配不上你的诚心。”
这句话一入耳,路易心里就反弹起一阵不舒服。
“你……”
柯蒂斯却轻而易举地引开话题,面带讶色地看向礼堂对面黑压压人群中的亚历山大,说:“路易,那位黄金兰花似乎总是在看你,这是为什么?”
一段抢白,让路易刚升起的勇气又消散了大半。
他总不能实话实说,那是自己准备的后手吧?
此时距离毕业礼开始只剩下最后10分钟,礼堂门口基本不再有人进入了。
路易死死捏着手里的小钥匙,对着大门的眼眶渐渐酸楚。
终于,大门走道里投下一道浅浅的光影。
熟悉又陌生的男人步履从容地迈着军靴走来,步调不急不缓,神态平静安宁,给人的第一感觉是:似乎什么事也不能动摇这个人的安静,不论多大的风浪,他都举止从容,永远能找到最舒缓的解决方式。
时隔一夜,对方又重回前些时候的外表。
昨夜意乱情迷的霎时神色,仿佛是路易自己记忆错乱的产物,
在礼堂的明亮灯光下,来者的银色军方特制抗荷服璀璨耀眼,闪亮出一身灿银光芒。
林青低头看见身上反射的弧光,有些无奈。
因为特级机甲驾驶员要时刻准备出勤,不论何时都穿着抗荷服是他必须的职业素养,但这个材质现在看来却不合时宜,他可不想把半个礼堂的人的视线都抢走。
正巧看见舞台侧边有一片阴影,便加快脚步走了过去。
踏入黑暗使林青松了一口气,却忽然发现这里的氛围有些奇怪。
…
当看到路易的瞳孔缓缓缩成针孔大小时,柯蒂斯就明白等待多时的目标已经出现了。
但心里想是一回事,真看到又是另一回事。
柯蒂斯对正与自己交谈得神采飞扬的A说了声抱歉,转过身看他这次要帮助路易试探的目标,这一看,脸瞬间也僵住了,视野里的一切图景都褪色,只剩下抗荷服两肩上的少校肩章——小指粗细的黑龙纹路并不明显,放在肩膀上的那个位置时,却自带了在别人眼中倍数放大的功效。
那个黑发男子没有注意到这边,这让柯蒂斯悬着的心放下一点,可下一秒,这位年轻的少校信步找着位置,好巧不巧地就是往这边来的。
柯蒂斯的心脏瞬间跳到了嗓子眼。
开玩笑,他的家族的确是在蒸蒸日上,但那是商业家族,商业!一个如此年轻、前途远大的少校他怎么敢惹!
棕发英俊Alpha苦涩地压了压唇角,低头看了眼身边美丽动人的Omega。
要命的是,路易面上的神情在经历胆怯以后,竟又重新燃起了勇气。
柯蒂斯心下不妙,来不及出声制止,路易就抓住他的一条胳膊围在自己腰间,精致小脸上涌起一抹病态的红色,对他温声细语:“柯蒂斯,你不是说过,会帮我的吗?”
对面几米开外,阴影里半倚在舞台边缘的男人动了动,直起身子似乎向这边看了过来。
柯蒂斯现在满脑子都是那两条黑龙张牙舞爪的姿态,耳边不停回响着“以你的毕业考成绩出门只是上士”这句话,脊背上结了一层冷汗,自救式地脱口而出:
“不好意思,你认错人了,我没有说过要帮你。”
路易仰着脸,瞳眸中浮现惊愕,喉结无力地滑动,两年来压抑的无尽委屈几乎要使泪水夺眶而逃,他紧紧抓着柯蒂斯的手臂,张开的口却在无声地喘息,说不出一个字。
这就是……你的诚意?
总是谋划着在我无助苦恼时出现,费心思地安慰我,接近我。
现在就连帮我演场戏都要反悔,我是贱,但我用得着坑你吗?你知道,这场戏……对于我来说有多么重要吗?这可能是我最后一次确认……我是要挣扎,还是要向命认输啊!
周围的人群寂静如冬霜。
林青微小地拧起眉头,长筒军靴在步行中发出轻轻的声响。
路易渐渐绝望。
感受到林青的靠近,金发小少爷忽然甩脱柯蒂斯瘫痪的手,义无反顾地冲向礼堂另一头的人堆。
——他知道黄金兰花的继承人就在那里。
无名,看着我和其他A亲热也无动于衷的话,你也能看着我丢这个史上最大的脸,还是无动于衷吗?
跨越礼堂的距离转瞬而至。
路易也不顾泪痕开始下落,弄花了精心准备的容妆,硬是挤开人堆朝里扎去。
攒动的人头向两边退去,亚历山大金属质感的冷银瞳色出现在了前方。
众人都不知道路易挤进来干什么,纷纷埋怨着他的鲁莽。
亚历山大看到金发Omega的出现,绷紧了一个下午的薄唇却翘起一抹喜色,似是个看见一期等待已久的闹剧要拉帘子上演的即兴参演者。
高大的Alpha难得地颇具耐心,俯下一些角度来倾听歌剧男主的台词。
路易喘着气颤颤巍巍站直在亚历山大面前,深吸好几口气,才终于积聚起力量,开口用此生最洪亮最不优雅的声音喊道:“亚历——”
没有下文了。
亚历山大不满地眯眼,将视线投向路易身后突然出现的男人。
黑发下的那一对墨眸沉静如深渊地与他对视了几秒,这一刻,就连亚历山大也不得不在心中承认,这个眼神,没有怒火和喜忧,却是他见过最易使人心折的眼神之一。
路易的嘴被一只手捂住了,任何一点信息素也闻不到的手掌力量却不小。
林青轻轻放开手,将路易转过来。
金发美人的小花脸乱七八糟,妆容被蜿蜒的泪液打湿。
“冷静,路易,跟我来。”林青低声说,拉起路易的手,刚才还胆大包天的Omega现在手脚却都是软的。
如果不是林青愿意拉着自己,路易觉得,他一定会摔倒在半途别人的皮靴上。
穿过黑压压的人海,林青一直带路易走到礼堂之外的小竹林旁。
阴天的太阳探头探脑地藏在云层里。
竹林边只有轻轻的啜泣声,和一个带着安抚意味的磁性声线。
“你的表演,在典礼前,还是典礼后?”
“典礼后?是就点点头。”
“安排得很到位嘛,”一声轻笑,“少爷果然还是和以前一样聪明。刚才在礼堂里你想要做什么?这一下可彻底把我搞糊涂了。”
“给你一个机会,在领导致辞的半小时里,告诉我你到底想做什么。”
“还想哭的话,那我也没办法了,不然你先用半小时哭完,我去帮你盯着毕业礼进行到哪里了,到你节目的准备时间就来提醒你……”
…
林青安静地听着路易断断续续地讲完这些年的心路历程。
七颠八倒的,林青也不清楚是有几个刻骨铭心的片段被反复重复了几次,还是发生在后面的某些事情被拎到了前面去。
但总体上,他是听明白了。
跨年晚会的那次,小少爷自以为妥当的骄傲引诱失败后,反思了自己的脾气,一时间不敢去找林青,就跑去接触亚历山大,想要借此获得频繁进出校队基地的权限,甚至是补票去看军校交流赛,可惜的是,亚历山大的态度始终不明不白,让路易畏惧的同时又不甘心。
交流赛后,林青消失了。
路易问遍了所有人,也找不到林青的下落,最后不得已重操旧业,伪装成爱慕者去追求亚历山大,最后他终于看出来,亚历山大对谈情不感兴趣,唯有真刀真枪的交易才能换取他的注意。
但是那个条件太无耻,路易不想换。
因此路易改换了攻略目标,去找家族经营拍卖行,眼线遍布风暴联盟的柯蒂斯。
出乎意料的是,柯蒂斯对他相当有好感,哪怕路易坦白了真相,他还是那副关怀的模样,表示:是因为敬佩路易的真情。
也就是在勿忘我家族的帮助下,路易了解到林青先是进行了一场保密性质的实习,随后又进入了秘密编制服役。
“我没有欠他。”
路易萎靡地坐在竹叶中,精神不振:“他接近我,是想和风铃木联姻,这有助于他尽早掌握勿忘我的族长之位。”
“我不想为了风铃木联姻。”
“如果有选择,我一定不会出生在风铃木,学着我不喜欢的东西,然后眼睁睁看着两个Alpha弟弟的出世,将我原本的继承人位置夺走。”
“我没有欠我的两个弟弟什么,成为指挥军官也一样能回报我的家族,我一样不赊欠我的父母。”
摇晃的碎金日光里,那一小片刚才被泪花浸湿的泥土比旁边显得更深色。
林青沉默地坐着,视线悬停在那块泥地上。
他在想,接下来如果要继续帮助路易,是出于爱,还是出于同情和惯性。
这很重要。在世上可怜的人,无法挣脱命运桎梏的人海了去,如果林青遇见每一个人都去相助,最先被耗尽生命和灵魂的必然是林青。
没有人理应被别人拯救。
奢望看上的人舍身来相救是自私的,如果爱不是双向帮助,只会在热恋的火堆中就早早烧成灰烬,不可能步入相守的殿堂。
对于林青来说,婚姻的承诺非常贵重,前一世的经历已经成为不可痊愈的伤疤。
路易,真的值得林青舍下前途,再次以婚姻的形式对一个人施手相救,来将路易拉出风铃木的巨大泥潭吗?
竹林地。
坐在地上的路易一脸花猫相地笑着,向林青伸出了摊平的双手,上面卧着一枚钥匙。
“无名,求你了,救我,我愿意跟你走。看,这是我凭本事赶走莱纳,抢到的城堡,就是你和我之前住的那一座。父亲拿到军功被封了在别的星球,说既然如此就送给我了。”
“我承认之前对你展现了太多任性,但我并不是传闻中的那样一无是处。”
“娶我吧,我什么都没有,这就是我的嫁妆。”
看着那举在半空颤抖的手心,林青的心肺霎时间传出被撕裂的疼痛。
他几乎能在嗡鸣声中听到地狱崩裂的声音。
像是设定了三原则的机器人,在违背原则的那个决定做出之前,撕心裂肺的痛楚火山爆发那样,几欲自我毁灭,即使那根本不是他亲自设定的原则,亲手背叛自己的感觉,依然不会有任何削减。
但林青的表情,却仍温柔亲切,他残忍地笑着,张开双臂紧紧地拥抱了路易。
路易刚才伸出的手被林青的胸膛压了回去。
趁路易反应过来之前,林青搂紧他,在他耳后轻声说着话:“路易,你永远是我最难忘的Omega。”
“我有好多话想对你说,但是现在时间不够了,你需要回去整理妆容,所有人都在期待那场歌剧表演,对吗?你表演完之后,我会提前在你们的化妆间里等你。快去。”
林青拉着路易站起来,将路易轻轻推了一把。
路易回头时看见竹叶下林青温柔的神色。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重画的妆,怎么演出的歌剧,浑浑噩噩,迷迷蒙蒙地结束了欢呼震天、吵吵嚷嚷的一切后,他一步一停,一个人回到后台。
在昨夜发生过片刻荒唐的演员准备间里,没开灯,半条人影都没有。
路易慢慢走到梳妆台前,小桌上摆着一张明信片。
上面写着:
【亲爱的路易,每个人都理应亲手拯救他自己。】
这是林青经历过许多段人生后刻进了潜意识的感触。
如此真实。
***补前一章提要:她明白,她明白,我给不起***
歌词出自《山海》,原唱作词作曲为摇滚乐团“草东没有派对”
***天真在这条路上,跌跌撞撞,她被芒草割伤***
出自《止战之殇》,周奶茶方文山经典组合的合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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