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收藏此章节]
[投诉]
文章收藏
第九十九章
房檐上的男人摘下斗笠,如瀑的长发跟武场的女人一样高高竖起绑得一丝不乱,他眉骨较高,眼窝略深,少数民族特有的异域风情,淡扫蛾眉,把浓墨斜飞上扬的眉尾剃掉,画成女性的弯眉,增加了本就偏女性化的长相,任谁都不会觉得他是一个男人。
表里不一的红家人居然娶到这样一个倾国倾城的妙人儿,并且……
他看起来年龄比自己小,还未到完全盛放的时候,只不过嫁给了红涟而已,说不定也有不得已的苦衷。
手掌一翻拍碎一块屋顶砖,不能心软!哪怕是无辜的,他也是红涟的夫君,是她最,秦拂晓恍然,糟了,忘记抓人问一问红涟最喜欢的男人是谁。
母债女偿,他要先让红勋的女儿体验一把失去所有亲人爱人的滋味,再一点点,一点点把她的血放干致死,用她的血祭自己被灭族的族人。
他像一只黑色鸦雀翱翔在天际一样压低身子穿梭于屋顶瓦砾之间,不发出一点声响,黑衣和发梢偶尔掠过晴空白日,如同水墨融进宣纸然后消失不见,蕴意犹存,一丝痕迹都没有留下。
他的族群起源于一队猎户,归顺齐国后承皇恩享有自治权,年年拿兽皮和部分畜牧换取朝廷拨下来的粮食,每到月满之日就会举办隆重的篝火节,火把燃起的时候山上的兽类就不敢下山攻击村里的人,大家围着燃烧的火焰载歌载舞,烤羊肉,连续一整晚,秦拂晓没什么兴趣,他只对羊肉感兴趣,吃完就睡,每次他都困得后半夜就趴在阿爹背上睡着,可阿娘阿爹每次都很激动,秦拂晓也不知是为什么,后来他大一点了,能熬住夜,不知几点的时候,阿娘举着他兴奋地说,“拂晓你看,天快亮了,你就是这个时候出生的,你出生之后,天就亮了,我和你阿爹的世界也更亮了”。
不管经历多少个黑夜,我们总会迎来黎明,听见野兽在山里长啸,做噩梦的时候阿娘阿爹一直这样安慰他,用手抚摸他的背直到他再次入睡。
从铁蹄踏入小村落那一天起,不会了,天再也没有亮起来过,带火的利箭把整个村子燃成灰烬,把他拖入黑暗,永久暗无天日。
红勋,那个下令屠村的女人,死了还道貌盎然地活在无知百姓的心中,秦拂晓依然活着的信念就是有朝一日把红家人挫骨扬灰。
狱卒扯了扯粗重的锁链,杨其宣一个踉跄,他还穿着新买的锦料衣裳,样式新颖却不适宜行走的鞋子不停打滑,他吓得全身发抖,脖子上手上脚上都带着重重的枷锁,不同于上一次遭到驱逐,他人老珠黄,狱卒们看都不愿多看他一眼,没一个怜香惜玉,把他和身后两个哭哭啼啼的小侍往牢房里一推。
判决下来了,造谣生事的向氏姐们遭到剃发和杖刑,行刑完毕后掌刑人拉走两滩血泥,拉到一半发现其中一个已经断气了,朝大人禀告后,底下人把死透了的向静草席一卷扔到杂草丛生的山下,估计这会儿已经被鸟兽啃食干净。
所谓祸害遗万年,向宁只剩一口气,倒是没死,撑下来了,不过也不一定能活,除两个儿女外,向家五口择日起不能踏入皇城一步,他们在外地也没有房子,钱财被没收,此刻货真价实流离失所。
向欣向蓉在酒楼知晓了这个消息,几天来一言未发的少女梗着脖子吭哧了好久,终于“哇”地一嗓子哭了出来,嚎啕大哭,止不住地哭,向欣站起来抱着椅子里的妹妹。
“不怪你,这不怪你。”
“哭了好久向蓉才找回声音“怎么不怪我?她是为我争的,她虽作了恶,但对我,她没有一件事不为我考虑,是我懦弱,我早该阻止,从小时候阻止,跟她闹,哥哥,咱们没来京城就好了,没来就好了。”
向欣指尖抓向蓉抓得很紧,他觉得自己非常卑劣,事到如今,他没有为父母求过一次情,保下妹妹已经满足,蓉儿说不来京城比较好,可他不这么认为,他遇到了红将军,他喜欢将军,不能想象失去将军的生活,再让他熬一遍从前的日子,他熬不过来。
“蓉儿别哭,别哭,哥哥会照顾你的。”
这样的结局挺好,向欣一面痛恨自己一面想,父母还活着,但不可能出现在自己面前了,不会再伤害他,利用他,刮走将军府的好处,让他在妻主面前抬不起头,在整个红府低人一等,他的生活总算回归正轨,可以睡个踏实觉。
“我不好开口问将军提请求,但我这儿还剩些首饰,碎银子,改明儿我托人把它们给母亲送去,在外边远一点的的地方置办个屋子住下,清贫是清贫些,也算能过日子,蓉儿你要争气,好好去大都督那儿报到,恪尽职守,母亲父亲不能进京没关系,等你得到赏识有出息了,母亲她们过得就不会那么难了。”
少女呜呜呜地哽咽点头,向欣蹲下来为她擦泪,热热的液体顺着向欣的手指滑落。
向欣想,如果母亲被斩首,能救而他没有救,那么他将自责一辈子,现在母亲父亲好好的,并且他摆脱了她们的控制,所以他反而松了口气,少年理解妹妹的伤心欲绝,且更加认为自己薄情寡义,自私自利,连亲生父母都放任不管。
他把愧疚的感情全倾注在妹妹身上,温柔地帮她擦脸“只要蓉儿过得好,母亲就会开心,哥哥一定会替她们照看好你。”
陆家的事解决了,远在将军府的陆文清心口一块大石也跟着放下来,四弟没事了,打开窗户觉得空气都新鲜了很多,心态和气不少,他想去看看俨之,家里人指不定怎么高兴呢,刚准备吩咐人备轿,程怀安抢先一步来到府上。
“清儿,清儿,你快救救你弟弟吧,你母亲她,郡主。”
印象里父亲从没有这样语无伦次过,大概痛心太过,程怀安抓住儿子的手,张了几次口都没有说出话。
“父亲?你怎么一个人来了?难道俨儿又出事了?向家到底要把四弟怎么样?”
“不,不是”,拉住儿子的衣袖,男人泣不成声“是你三弟”。
“焕之?焕之出什么事?三弟一向最听话了,最不会出事的就是他。”
程怀安抬起的脸悲痛万分“王府上门提亲了。”
“王府?哪个王府?什么王府?”
“正是那个荒淫无道的长宁郡主府,我的孩子啊,我的焕儿他可怎么办呐。”
“她?她上陆家提亲?她没有女儿,提什么亲?”
程怀安摇着头回答儿子“郡主是为自己提亲的。”
陆文清微微张口,不可置信“荒唐!她年近半百,焕之才十七,且是庶出,陶相公半点家底没有,王府断不会要他才对,郡主娶他干什么呀?”
“年龄有什么顾忌?花甲之龄没了正君再纳十三岁的都有先例,郡主说了,对我们陆家的公子,不讲究嫡庶。”
“她不讲究,我们还要挑挑妻主呢。”
程怀安站起来捂陆文清的嘴“不要命了?说这大逆不道的话,万一被刁奴传出去。”
“治罪就治罪,父亲,三弟不能嫁。”
“若是娶别人,我也不至于犯愁,珩之订过亲,俨儿处在风口浪尖,阖之不到嫁娶之龄,提这些借口一口回绝便是,可郡主她,她指名要娶你三弟,那孩子一无靠山二无婚约,嫁入王府是高攀,如何回绝?”
“什么?她?她真的要求娶焕之?她去家里提亲了?”
程怀安沉痛地点点头。
“父亲!焕之是您一手拉扯大的呀。”
“说的是,我怎舍得推他去这等修罗火坑?焕儿跪在我和你母亲膝前哭求,哭得脱了相,可怜得很,我这心都被他哭得发颤,恨不得抱着他一起哭。”
“母亲不会答应的,母亲断然不会答应。”
“来不及了,你母亲身不由己,你四弟这档子事被郡主抓到把柄,行刑官打死了人,若向宁有郡主撑腰,翻供,定你母亲以公谋私,草菅人命不过一句话的事儿,咱们全家的性命被永宁郡主抓在手上,事到如今你姐姐才告诉我,永宁郡主一直想拉拢咱们陆家,你母亲一直装糊涂拒绝,把她逼急了,曾放过消息,说要娶一位陆家公子,名义上是夫君实际是牵制陆家的棋子,她不能贸然这么做,所以迟迟没有动静,只因你母亲从来没露出过破绽让她拿捏,谁知,为了保全你四弟的名誉,彻底把隐患逐出京城,你母亲动用了私权抓人治罪,跟知府大人相互通信,那信就在永宁郡主手上,她今天兴冲冲地来府上做客,说对向家的判决是她帮忙解决的,没有她的指令,衙门无权驱逐百姓,何况行刑时打死了人,民众一定认为是陆家买通掌刑官动用私刑,要把事情压下去也得通过她,她嘴上笑哈哈地说刁民犯上,咱们家无罪,可下一句就是人命关天,半威胁半哄诱,平白让我们欠她好大一个人情,最后硬说跟你母亲投缘,想跟陆家结亲。”
陆文清讷讷地“母亲她答应了?”
插入书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