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决意
上飞机前顾明悦吃了一片感冒药，昏昏沉沉地睡过了一个半小时，落地就感觉大事不妙。晚上九点钟就睡了，连经理差人抱过来的西瓜都没分到，第二天早晨起来还是有些昏沉。
手机上有两通未接来电，竟然是来自她爸的，顾明悦咳了两声，自感这个嘶哑的嗓子不适合说话，打算晚些时候好点儿了再回过去。
感冒的症状让她看起来十分惨淡，但一晚上的休息让精神已经恢复了很多，她正常去训练了，结果却引得队友们一番大惊小怪。
“不要紧，我去年也这时候感冒过一次。”顾明悦拧了拧鼻梁，瓮声瓮气地说。
“这并不能作为不要紧的理由吧……”方学才说，给她的杯子倒满了热水。
按时归队的戴妍琦还带了家里做的麻辣鸡，顾明悦非常想吃，但是被无情地禁止了。
“忌辛辣刺激。”戴妍琦说。
然后她支使张奇：“中午出去超市买点儿水果回来。”
张奇说：“嘿！凭什么是你指使我啊！”
戴妍琦斜睨他，说还指使不动你了怎么的，张奇说你这是越狙代庖篡权夺位，戴妍琦作势欲踹，还是程泰拉了一把拯救他。蒋临在一边摇头，而王璞板着脸，听到前者跟他说：“你的感染力真强，以前张奇说话不用成语的。”
王璞说：“是越俎代庖。”
顾明悦手里攥了张面巾纸，低声笑，然后说别闹了，到点儿了，开始训练。
她的目光和刘皓碰见，后者脸上带着一种形容不出的表情，瞬息之间却又收敛了，盯着电脑。
顾明悦垂下眼帘，把纸团丢到垃圾桶里，喝了口热水，打开了地图模拟器。
张奇中午还真的去跑腿了，买了梨子和柠檬，还捎了一颗菠萝，因为自己想吃。他跑去敲方学才的门磨了这位前辈给他削，两人蹲在小厨房里切菜砍瓜似的对付那颗菠萝，顾明悦端着一个保鲜盒进来，非常无语。
“我来吧。”她说。
方学才拿着刀，另一只手摸鼻子，“其实我会削菠萝……”
“嘘，见者有份儿。”顾明悦说，用力地咳了一声，声音才不至于那么沙哑。
正在午休，也就这两人悄悄摸摸地待这里对付菠萝了，现在都交给了顾明悦，张奇一边感叹着她这行云流水的刀法，一边听指挥兑了盆盐水出来。
“下次别买整的了，想吃买削好的。”顾明悦把处理好的菠萝泡进盐水里，然后赶紧洗手，“辣手。”
张奇赶紧说好，又有些惴惴不安，觉得气氛好像有哪里不对。
方学才试探性地问了一句：“队长，你有什么烦心事？”
顾明悦叹了口气，说：“感冒啊，怎么能在关键时刻身体不好呢？”
又说：“快出去，我要煮姜糖水喝。”
“你不吃菠萝吗？”张奇捧着盐水盆子。
“又不想吃了，你们分吧，”顾明悦把刀子递给他，“不然过会儿带到训练室也行。”
张奇看了她一会儿，又看方学才。
“队长，不然你下午休息吧？”方学才说，“跟刘副说一声，咱们也不差监督。现在又不紧张。”
顾明悦抬手揉了揉眉心，说：“也是，我也想多睡会儿。你帮我跟他说吧，也没什么，下午打算熟悉比赛地图的，可以改成其他训练项目。”
她顿了顿，对张奇说：“要是改练，让王璞跟你搭档定向越野训练，图选‘风峡奇兵’，我要看记录的。”
“是……队长你脑子里到底装多少东西啊？”张奇唉声叹气，却又很快噤了声。
顾明悦开火倒水，把带过来的姜糖丢锅里，又吸了吸鼻子，从旁边抽了一张纸巾。
两个队友离去，方学才又回过头说了一声：“好好休息啊队长，有什么事……你别往心里憋。”
“当然。”她笑着回答。
风寒感冒，裹着被子又睡了一个下午，暮色溟溟时醒来，觉得好多了。
她打开手机才看到戴妍琦发来的信息，说七点钟再没动静我就要来敲门了，你中午也就喝了碗粥，晚饭还是要吃的。
顾明悦蹦起来，收拾一下自己，还在扎头发，戴妍琦已经言出必行地来敲门了。
她跑去开门，然后表达了自己现在基本恢复但非常饥饿急需砂锅米线的状态，就拽了戴妍琦一起去外头吃米线了，顺便询问下午的训练情况。
“副队带我们踩了一遍地图，做了些分析，然后就各自训练了。”戴妍琦说。
然后又吐槽，说技术部新提供的那个辅助技能循环掌握的训练软件特别不好用，跟DPS计算器有什么区别。
“训练软件都是辅助的，意识得靠自己。”顾明悦一边说，一边把视线黏在正端来的砂锅上。
戴妍琦笑出声，等顾明悦吃了几口之后再问：“怎么靠自己！”
两人讨论了一会儿，戴妍琦才说：“我觉得你现在心情好了？”
顾明悦一愣。
“下午方哥说看你心事重重的，但又觉得你不乐意跟我们说，”戴妍琦说，盯着砂锅，露出个大大的笑容，“米线好吃还是我可爱，把你治愈啦？”
顾明悦哑然，然后笑道：“都有。”
“哼……算了不管怎样，你有事一定要跟我们说啊，”戴妍琦认真地望向她，“战队的事大家齐心协力，私人的事可以告诉我啊，咱俩是革命的娘子军，值得信赖！”
顾明悦笑出声来，抽纸擦了擦鼻子，说：“嗯，我不会客气的，就是还没到时候。”
“时候？”
“事情要一件一件地办。”顾明悦似是而非地说。
“好好好，吃饭吧，我刷会儿微博。”戴妍琦拿出手机。她是吃了晚饭的，又抵制住了加餐的诱惑，就要了瓶豆奶喝。
顾明悦挑起米线吹凉，听到对方说：“对了，悦悦，今天《电竞之家》那个丑闻你看到了吗？”
她愣了一下。
“丢人丢出圈外了，”戴妍琦嘟囔道，“怎么还有瞎扯淡扯到电竞圈的……能不能就事论事了？”
顾明悦放下筷子，“什么事儿啊？”
“哦，你是应该没看到，就是杂志社有个高层……可能也不太高，性骚扰实习生，被曝光出来了。”戴妍琦一边说一边把自己的手机转过来推给她。
顾明悦匆匆地扫了一眼，没有仔细看便还回去，“没说清楚是谁？”
“不说大家也快猜出来了，《电竞之家》下午发声明说会严肃调查处理，也不知道……”戴妍琦撇了撇嘴。
“会罪有应得的，”顾明悦说，重新拿起筷子，“说点儿别的吧，还有什么新闻？”
“嘉世老板陶轩的专访？”戴妍琦说，显然对这件事更有兴趣，“所以叶秋前辈跟嘉世到底有什么恩怨情仇，队长你知道吗？”
“不太清楚。专访里透露了对叶修前辈的敌意？”
戴妍琦这才反应过来那位大神现在叫叶修的事，改了个口才接着说：“就是有点挑动嘉世粉仇视叶修，过去的老队长现在来拦路什么的。小王直接说‘其心可诛’，方哥也说嘉世气量太小，我倒觉得叶修肯定跟老队伍有什么仇怨。然后刘皓……副队就说——算了不管他。”
顾明悦抬眼，沉默片刻，慢慢地说：“不管出了什么事，嘉世的三连冠是他带来的啊，就算是恩怨相抵，嘉世也不该这么做，确实是气量太小了。尤其是在这种决赛前夕的时刻，挑动支持者情绪是可能埋下隐患的……说是其心可诛也没错吧。”
戴妍琦怔了一会儿，然后说：“啊，这种老板，也不知道……”
“生活是很复杂的啊，咱们的环境非常不错了。”顾明悦摇头，挑了一筷子米线吃。
戴妍琦问：“那老肖有可能回雷霆吗？”
顾明悦刚巧被辣椒油呛到，连咳了几声，然后说：“你觉得呢？”
“他跟嘉世只签了一年约，如果，万一，要是队伍输掉了……”
“我们就假设嘉世会输掉吧，但是你想想，”顾明悦说，“他是为了更好的队伍离开雷霆的，在经历了一整年的无所作为之后，又回到老战队的可能性有多大？”
“肖……不是那种人啦！而且老战队也跟以前不一样了不是么？我们有你，变强了呀！”戴妍琦有点着急。
顾明悦无声地笑了笑，说：“我啊……”
戴妍琦蓦地反应过来，假如说肖时钦会再转会，顾明悦可以是雷霆吸引他的筹码，也有可能是阻碍他的原因。自己以一片赤诚向对方袒露了心声，觉得无论是老队长还是顾小队长都不是狭隘的人，有强强联手的可能，但这种可能就那么理所当然吗？
“跟你说实话吧，妍琦，”顾明悦说，“如果有可能，我更想要孙翔。”
回宿舍之后顾明悦看了半小时呼啸的比赛视频，一举破入对方防线的流氓带着队伍直接撕裂敌人后方，横冲直撞野蛮至极。战术很简单，几乎没有什么陷阱，就是一力降十会。
桌面上另一个窗口是前两天雷霆对虚空的比赛，已经看过两遍了。
纵然当时的确是为了稳定军心，刻意打出了一场很强硬的比赛，但神枪手直接切入鬼阵之中割裂双鬼联系的举动也足够鲁莽了，评论员说这是炫技一般的行为，结合她赛后说心情不好的话倒可以理解了……但事实上，是无可奈何。
那几秒内手指高速敲击键盘的紧张，角色如颤抖一样古怪地行进，擦过鬼阵边缘，孤立无援、孤注一掷的心情，并不让她觉得豪情，只有冷静地决然，别无选择。
正走神的时候，放在桌面上的手机震动了起来，吓了她一跳，拿起来才汗颜地想起，忘了给她爸回电话，于是赶紧接听。
顾父的电话一向简洁，和蔼地关怀了两句之后，便直入主题，解释起了那位钟记的事情。顾明悦拇指顶着眉心，连连应是，说嗯嗯，知道啦。
今天爆出来的丑闻当然不是偶然，那人一直有着好色的毛病，曾经对她就有些言语上的轻薄，只是毕竟碍于工作，没有那么不要脸，但手里不干净的事并不少，搜集证据，推动一下，足矣。
“悦悦，你会不会觉得不甘心？”顾父说，“不能把他的所有龌龊公之于众得到公开道歉，或者说，不能以自己的名义向他……报得到仇？”
顾明悦为父亲的这种担心感到哭笑不得。
不管从什么角度着手，错了的人会得到惩罚就够了，身败名裂，受到法律的制裁，不是为了报复……好吧，最多顺便报复一下。
顾父为她的想法感到大为欣慰，语重心长地说：“你可以宽心，爸爸很高兴，这么处理是为了不把你牵扯进去……那人自然会付出代价，你就不必露面了。俗话说，闷声发大财才是最好的。”
“哈哈。”顾明悦干笑了一声。
顾父却忽然有些感慨，说：“你真的长大了很多，倒是骄杨的行事方式……我们确实关心你俩关心得太少了。”
“哥怎么了？”
“他交的那些朋友……不太应该。”顾父很不赞同地说。
顾明悦愕然，想起顾骄杨曾经提到过他开过的那两辆价值不菲的车都是朋友……难道不是什么普通的富家子弟吗？
她还不知道怎么追问，一个踌躇间顾父已经转移开了话题，说这件事的后续也都安排好了，让她不要再为那种人烦心。
“爸爸要去开会了，就先挂了。”顾父说。
顾明悦却猛地一个灵醒，说：“等等！爸，我有个……有件事。”
在她说完之后，电话那端沉默了不过两秒钟，就回答道：“悦悦，这个要求……太任性了，也有些欠缺考虑。”
“是很任性，但并不欠缺考虑，您要是不忙的话，我可以详细说给您听。”她镇定地说，深吸了一口气。
顾父沉吟，同时听得到他在快步走路，几步间的距离他已经得了定论：“我会找时间跟你们老板谈谈。着急吗？”
“有点儿……”顾明悦肩膀一松，一种愧疚感却涌上来，声音也小了些。
顾父却像这时候才听出来似的，问：“怎么嗓子哑的呢？感冒了吗？”
“咳咳，不是，天气有点干。”她连忙清了清嗓子。
电话那头，她爸离开听筒似乎是跟秘书在交代日程，然后贴回来，问：“嗯？悦悦你刚刚说什么？感冒了吗？”
顾明悦先于自己意识地喉咙轻微一抽动，好像要哭似的，旋即用力摇头打消掉了那种冲动，轻声说：“没事，您忙吧。”
“我确实得去开会了，好好照顾自己，有事及时给家里打电话，好吧？”
“嗯嗯。”
顾明悦放下电话，起身把自己砸到了床上。
过去24个小时内睡得太多了，眼下一点都不困，却有一种摸不着挥不去的迷惘，她甚至不知道这种情绪的源头，明明目前做的所有决定都是想清楚了的。
静静地躺了一会儿，回忆方才跟父亲通的电话，那个向家里要求注资的请求，的确带着不谙世事的大小姐气派，有什么愿望，张口要钱就行。
怎么可能呢？
却又并非不可能，她没有昏头到要父母一掷千金为一叶之秋买单，只是需要增强话语权，增强雷霆的信心。
黑夜忽然诞生出几分恐慌，她啪地摁亮了灯，刹那间忽然想起刚刚父亲说到顾骄杨，却又没继续说下去的事。他是做了什么，突然被她爸意识到他交友不慎？
顾明悦拿过手机发了条短信过去。
十来分钟之后，收到了回复，顾骄杨轻描淡写地说：“没干嘛，打了他一顿，怎么？”
顾明悦：“……你进警局了吗？”
如果不是因为打架进了警局，这件事应当不会让她爸知道吧。
又过了几分钟，顾骄杨一口气回了三条。
“没有。”
“多长两个心眼，少惹麻烦。”
“有胆子惹完了就别害怕。”
她其实有点儿害怕，觉得顾骄杨好像是跟什么□□大哥勾结在了一起一样，旋即又打消了这个念头，既然长辈都注意到了，她爸也并没有表现得很大惊小怪的样子，她想多了。
于是回了他一句：“谢谢哥哥，注意安全，遵纪守法。”
顾骄杨发了一个省略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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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