凰后

　　宇文成都看着阔别多年的长孙府，这么多年了，这里竟然没有任何变化，和他被丢在府外的那年冬天一模一样。宇文家称雄洛阳之时，他暗中派人将长孙府维持原样。那些年间长孙府原封未动地等着那个或许永远都不会回来的人。后来宇文家败落了，没想到这里竟然还能维持原样。
　　“张伯——”张伯竟然还在长孙府内，当年张伯觉得他手脚灵活对他多有关照。其实所谓的关照也不过就是偷偷地护着他，不让他们这些无辜的下人被骄纵的长孙小姐发脾气时迁怒到了。
　　“胖——”观音婢在长孙将军的怀里气的直跺脚，“观音婢不喜欢听见这个字——观音婢不许人说——”观音婢一点也不胖！
　　“好好好——”长孙将军刮刮观音婢的鼻子，“爹不许人说观音婢胖！谁也不能说！爹也不说！”
　　“嗯——”观音婢用力地点头，“都不能说！”
　　宇文成都看着凉亭，张伯知道他是当年那个小佣人一时之间不敢相信，“这么些年了，你是怎么回来的？”府里的人都已经走的走，散的散了，这个小佣人还能找回来？
　　怎么回来的？他也不知道啊！
　　“你还没有家人吗？”这个孩子还是一个人漂泊着啊。
　　家人？
　　“以前有过，后来——”他的娘亲早就死在了宇文府，不知道还有谁能算得上是他的家人，“后来没有了——”宇文静是他的姑母，他却不能再见姑母一面了。如今的他是突厥人的奴隶，大概是没有回记起他念着他了吧。
　　“哦——”张伯叹道，他并未同情这个孩子，他不也是孤身一人守在这府里面吗？“那你就留下吧！”府里正好也缺人手，长孙安世公子自杀身亡死在了狱中，长孙安业没过几年就被长孙顺德接到长安去了。这府里也就剩一群佣人了。“前些日子长安传来了消息，说是这几日可能会有人过来，你正好帮忙着打点下院子——”
　　“好——”当初院子里面的那些牡丹花儿都是他悉心照料的，早已经得心应手熟门熟路了。
　　长安传来了消息，这几日会有人过来？
　　宇文成都擦擦额头的汗意，是李世民和长孙无垢要过来吧。二王子和李建成私下达成了协议，这一次他们只要帮着李建成夜间去偷袭李渊在洛阳的行宫，不求成功不伤及人命只求失败，李建成就会上奏李渊将放牧线南移。这样的好事儿，二王子岂有不答应的道理？
　　“宇文将军，这件小事儿就由你去办吧——”二王子看了一眼面色平静的宇文成都，“洛阳？不是你们宇文一族以前称霸的地方吗？哈哈哈——”
　　“末将遵命——”宇文成都跪下领命。
　　他刚来洛阳就换了一身便装，独自来了长孙府，如果李世民带着长孙无垢来洛阳，一定会来这里。她那么多年没有回来过，不知道还认不认得出长孙府，不知道长孙府还是不是当初她记忆中的那个长孙府。来的路上一直担心，却是他多虑了，长孙府还和以前一样。
　　“是一位素衣的公子——”张伯想了想，“几年前来过洛阳，就把长孙府给买下了，还没有赶走府里住着的族人——好像认识我们家小姐——”
　　几年前？是李世民攻下洛阳之后吧！没有赶走府里住着的长孙族人，还认识长孙无垢，除了李世民，还有哪家素衣的公子挥手间就买下了一座长孙府？
　　“长什么样子？倒看着和你差不多！”张伯呵呵地笑了，“不过那位公子气度可是不凡啊——”
　　那么，是李世民了吧！
　　李建成没有随李渊和李世民一起来洛阳，选择这个时候夜袭不是很危险吗？难道李渊不会怀疑李建成吗？如此险的一招，恐怕东宫早已经想好了对策，所以一再强调只求失败不许成功，接着会把所有的责任全部引到李世民的身上！夜袭皇帝的罪名任谁都承担不起，李渊不会杀了李世民也会夺了他的王位将他流放关外或蜀地。长孙无垢也必定会追随李世民而去。他太了解她了，她可以放下高高在上的李世民，却独独无法离开穷困潦倒的李世民。
　　唉！宇文成都长叹了一口气，李世民把那块玉佩还给他时上面已经没有长孙无垢的名字了。
　　她该是过的很好吧！他虽在突厥，可总是能断断续续地听得一些关于她的事情，她到底没有离开长安回来洛阳，到底还是留在了天策府，因为高士廉回来了，因为她的孩子都在天策府。那个时候他就知道她不会真正地离开，对她来说家人比什么都重要。他比她更了解她，她过得很好他就没有什么遗憾了。这一次他答应带人夜袭洛阳行宫，起码能暗中护她周全。
　　“你有没有爱过——”开口的那一刻该是他一生中心跳的最快的时候，其实他想要什么回答呢？他明明知道那个时候的她已经不爱李世民了，已经决定要离开李世民了。
　　“爱过——”
　　“我还没有问是谁——”宇文成都苦笑了一下，难道她也爱过他吗？爱过改变她一生命运的他吗？
　　“对我来说有差别吗？”
　　宇文成都愣了，没有差别，没有差别，不管是他还是李世民都狠狠地伤害过她！他害的她没有了父亲、背井离乡、寄人篱下，和丢下她一人的李世民又有什么区别？他更可恶啊！
　　“这花开的真好——”张伯称赞着打断了宇文成都的回忆，“待会儿那位公子来了，看见了一定很高兴——”
　　是吗？那位公子和夫人就要来了？那么他该离开了。宇文成都正要退下去却听见一阵稚嫩的童声，恍惚间好像猛然听见了儿时长孙无垢的声音。
　　“娘——快过来啊——”一个胖乎乎的小孩奔进了牡丹园，“爹——”
　　宇文成都回头看了那孩子一眼，这是长孙无垢的孩子，和长孙无垢小时候一模一样，比长孙无垢小时候恐怕还要胖上几圈，正在花丛里面跑来跑去。
　　“哇——好多牡丹花儿——”那孩子一点儿也不怕生，径直对他发号施令，“你过来——给青雀摘一朵最大的牡丹花来——”
　　青雀？长孙无垢的第二个儿子？
　　“是——”宇文成都情不自禁地走了过去，挑了一朵最好看的牡丹花递给那个孩子，“给你——”他忍不住蹲下捏捏那个孩子的脸，真是个胖孩子啊！
　　“嗯——”青雀使劲地嗅着那朵花儿，兴高采烈地举着，“青雀要把花送给娘——”
　　“你爹和你娘呢？”他不应该在这里和青雀说话，他应该尽快离开，要是被发现了就糟了！可是却偏偏挪不开脚步。
　　“爹和娘去书房了——”青雀小心翼翼地捧着花儿，“青雀来花园给娘一个惊喜！娘最喜欢牡丹花了——”
　　“你这么孝顺，你娘一定很高兴——”宇文成都摸摸青雀的头。
　　“我娘当然高兴了！青雀最孝顺！”青雀撒腿就要跑，“青雀要快一点把花送给娘亲——”
　　宇文成都看着青雀屁颠屁颠地跑开，那孩子就是青雀啊，在长孙无垢的心中，怎么会把爱情排在第一位？
　　“娘——”青雀兴冲冲地捧着那朵花儿跑到长孙无垢身边，拼命地举着，“娘快看！青雀给娘的——”
　　“青雀真乖——”长孙无垢接过花儿，这也是二哥特意安排的吗？长孙无垢看了李世民一眼，瞒着她做了这么多事情，看她会如何收拾他！
　　“青雀——”李世民不满地抱起青雀，“谁让你动这些花儿的？”他还想要给无垢一个惊喜呢！都让青雀给搅合了！
　　“青雀自己看见的——”爹干嘛一脸严肃的样子？青雀推开的李世民，“青雀没有踩到花，青雀让一个下人给青雀摘的——”
　　“下人？什么下人？”李世民疑惑地看着青雀，他吩咐过任何人都不得动这些花儿，哪个下人敢这么大的胆子？
　　青雀仔细地看着李世民的脸，摸摸头，“就是一个普通的下人！青雀怎么记得住？”他真的是一点儿也想不起来了！那人好大的胆子竟然敢捏青雀的脸！青雀要是再见到他，一定让爹去把那个人揍扁！
　　唉——
　　算了，算了，大概是哪个不懂事的小佣人哄着青雀玩儿的吧！
　　李世民狠狠地亲了青雀一口，还故意装作不记得，过目不忘可不是青雀的本事吗？
　　青雀不高兴地看着李世民，擦擦自己的脸，做了一个嫌弃的表情，爹又变得讨厌了！净往青雀脸上糊口水！
　　宇文成都笑了笑，转身离开了长孙府，见过他和李世民的人都说他们二人很像，连姑母宇文静和长孙无垢都会在恍惚间认错，却唯独那个孩子——
　　府里的一切都没有变化，好像时间没有在这里留下过痕迹，可是她却变了。她最爱的那个秋千被青雀坐断了，更是承受不住她吧！长孙无垢系好秋千的绳子，爹一定知道她今日回来了！就连这花儿也和当年的有几分相似呢。
　　观音婢回家了。
　　“嘘——”李世民拉着青雀，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不要过去——”
　　可是娘一个人在秋千边站着呢！青雀觉得娘一个人好像很孤单，青雀觉得娘一个人看上去好可怜。
　　“二哥，青雀——”长孙无垢走了过来，“我们回宫吧——”
　　“好——”李世民抱起青雀，带着长孙无垢离开了。
　　青雀的手上长了一个小红点，窝在长孙无垢的怀里面不停地撒娇。他最近是不是太惯着青雀了？听着青雀的话李世民气的躺在一旁直哼哼。
　　“娘，青雀的这里疼——”青雀的手都快戳到长孙无垢的脸上了。
　　“娘吹吹就不疼了——”长孙无垢轻轻地吹了几口气。
　　“娘亲亲青雀——”青雀昂着头端着小脸。
　　“好——，娘亲亲青雀就不疼了——”长孙无垢亲亲青雀的小脸。
　　“观音婢——”李世民掐了掐自己的手指，推推长孙无垢，“我的手也疼——”今天无垢这么感动，难道没有一丝表示吗？
　　长孙无垢没有搭理李世民，哄着青雀睡着了才悄悄地在李世民耳边说了一句，“二哥，我们去书房夜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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