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玖九:我们的青丘(大结局)
忘川河畔,奈何桥边,茶寮之中。
一个身穿火红色长衫的俊朗青年,正不疾不徐地,为那些即将踏上轮回之路的魂魄,沏着一杯杯能涤净前尘戾气、亦能留住心底温暖的清茶。
他的每一个动作——注水、闻香、递盏——都带着一种不疾不徐的、仿佛与忘川河水流速同步的独特韵律,为一段段疲惫的过往,轻轻地,拭去尘埃。
他眉眼间的少时执拗早已被数百年的人间烟火与幽冥离歌彻底磨平,沉淀出一种唯有看尽了万千故事之后才有的、近乎于“空”的温柔。
这便是绯烟,此地的引渡之灵。
他身旁那位穿着素白长裙的清丽女子,则会耐心地倾听每一个灵魂最后的诉说。
她的声音,无悲无喜、清冷如月华,却又带着一种能抚平一切伤痕的慈悲。她为迷惘者指路,为悔恨者解结,为不舍者慰藉。
她便是白露,这片辛夷花海中,绯烟心中的唯一。
他们,成了这阴阳交界之处,亘古不变非黑即白的幽冥世界里,唯一的、介于遗忘与执念之间的一小片温柔地带。
连那些素来铁面无情的牛头马面,在押送魂魄路过此地时,都会不自觉地放缓脚步,对着茶寮的方向,遥遥地点头致意。
这一日,茶寮里来了一位特殊的客人。
那是一位仙风道骨、鹤发童颜的老者,身上穿着青丘特有的、绣着祥云暗纹的宽大道袍。
他的身后,亦步亦趋地跟着一只毛色翠绿、眼眸灵动的小狐狸,正怯生生地,打量着这片早就从传说中听闻的辛夷花海。
“族长爷爷?”正为一位书生魂魄续茶的绯烟,以一声不敢置信的轻唤,冲破了他数百年来沉淀的所有平静。
他连忙放下茶壶,快步迎了上去。
那双早已看惯了万千魂魄离散的温润眼眸中,瞬间绽开了一抹几乎要溢出来的、混合了数百年光阴的、属于少年绯烟的纯粹惊喜。
“呵呵,不敢当,不敢当。”老者笑着摆了摆手,那声音,依旧如记忆中一般爽朗,“老夫如今在青丘,也不过是个看守桃园的糟老头子罢了。”
他慈爱地看着绯烟,眼中满是欣慰。随后,他像是变戏法一般,从宽大的袖袍中,摸出了两颗被氤氲仙气包裹着的、硕大饱满的仙桃。
那桃子一出现,整个茶寮都被一股浓郁的、能洗涤魂魄的清香所充斥。
“这是今年的头一茬果子,甘甜得很。族里特意嘱咐,给你们这对乐不思蜀、不愿回家的小夫妻,送些来尝尝鲜。”
白露端着新沏好的清茶走来,她将茶盏轻轻放在桌上,伸手摸了摸那只好奇地用鼻子嗅着桌角的小狐狸的脑袋,笑着问:“村里的大家,都还好吗?”
“好,好,都好得很。”老族长呷了一口那蕴含着忘川之水的清茶,只觉得神魂都为之一清,脸上满是欣慰的笑意,“留在青丘的,每日里不是听经问道,便是与仙鹿嬉戏,逍遥自在得很。去了人间的那些小家伙们,也各自闯出了一片天地,一个个都成了人类世界里了不得的人物。就说小翠那丫头的后代吧,听说出了个大文豪,写的书,在人间都快被奉为经典啦!”
他的话语里,充满了对后辈的骄傲。
“晚风山呢?那座狐仙村……”
“早就没有啦。”老族长叹了口气,随即又笑道,“人去村空,早已化作青山。不过,你当初创立的那个渡魂司还在,已经人间处处开花了。”
绯烟静静地听着,没有插话。
那些早已被他封存于书卷中的、过往的名字与故事,此刻被族长用一种如此鲜活的口吻说出,竟让他产生了一种时空倒错的、恍如隔世的奇妙悲伤。
他仿佛又变回了那个站在桃树下、看着族人们各奔东西的少年。
直到白露温暖的手轻轻搭在他的肩上,才将他从那片遥远的记忆里,重新拉回了这间属于奈何桥畔的小小茶寮。
白露为老族长续上新茶,笑着拉开了话题。
他们聊了许久许久,从狐仙村的过往趣事,聊到青丘桃园的四季风光;从人间的科技变迁,聊到这三界六道中,那些永远也讲不完的痴男怨女与悲欢离合。
直到忘川河上升起了一层薄薄的雾气,老族长才意犹未尽地起身告辞。
绯烟和白露将他送到奈何桥头,那只小绿狐狸一步三回头,似乎对这里的辛夷花格外留恋。
“真不跟我们回去看看?”老族长站在桥上,最后问了一句,“青丘的桃花,今年开得格外好。”
绯烟与白露相视一笑,默契地摇了摇头。
他握紧了她微凉的手,回望了一眼他们共同经营的这间小小茶寮,看着那些在花海中安静等待着轮回的灵魂,眼中充满了前所未有的平和与满足。
他轻声说道:“我们的青丘,就在这里。”
老族长不再多言,只是笑着,深深地看了他们一眼,然后转身,带着小狐狸,踏上了那条通往仙乡的归途。
绯烟和白露,并肩站在奈何桥头,看他们的身影消失在光芒的尽头。
忘川河水,无声无尽地流淌着,仿佛载着这世间所有无法言说的相思与别离,奔赴向未知的来生。
“绯烟,”白露忽然将头,轻轻地靠在他的肩头,仰望着这片没有日月星辰、却因他们而有了光亮的幽冥天空,轻声问,“你觉得,我们这个故事,算是一个喜剧,还是悲剧?”
绯烟低头,看着她那双比天上星辰还要明亮的眼眸,笑了。
那笑容,洗尽了数百年的风霜,依旧如初见时那般,清澈而又动人。
他伸出手,将一片不知从何处飘落的、沾染了忘川水汽的辛夷花瓣,从她的发梢上拿下。
然后,他俯下身,在那微凉的、却无比真实的唇上,印下了一个温柔而又绵长的吻。
“都不是。”他在她耳边,用只有他们两人能听到的、混杂着风声与河水流淌声的呢喃,轻声说。
“我们的故事,就叫——”
“辛夷花开,见白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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