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胳膊肘往外拐
有了闻莘的帮助,白徵在教育儿子的路上顺了不少。
平日里,他都是严格按照传统的教学方式跟白念安说:“气沉丹田,丹田在脐下三寸,内观而动,引气而行。”
而到了闻莘这里,则大笔一挥直接改成:“肚脐下方五根手指处就是丹田,眼睛透过鼻子看向那个位置,就像你透过镜子看别人一样。让天地灵气在经脉之中游走,最后汇聚在丹田就行。”
当然,这个版本还是在长宥仙尊的建议下改动的。在此之前,她写的版本不是“透过镜子”,而是“以鼻尖为中转站”。“让天地灵气在经脉之中游走”这一句在改动前的版本则为:“把经脉当作传输带运送灵气。”
白念安毕竟年纪小,听不懂自家爹爹文绉绉的话,经常学得囫囵吞枣一知半解。反观五仙峰峰主性格有趣说辞生动,倒是意外地令小小的孩子智慧大增,逐渐迷上了修炼过程,没日没夜地缠着对方不耻下问。
闻莘也是个有耐心的,一边逗着玩,一边带着他读书认字。
反倒是白徵这个做师尊的被架空了去。
小小的一只白念安瞧着可人,闻莘甚是喜欢,于是对人笑着说:“怎么办?你的徒弟好像更喜欢我?”
白徵放下笔,揉了揉发紧的太阳穴,喝了杯茶:“无妨,念安喜欢就好。”
白念安虽然喜欢这位来自隔壁的女长老,但到底还是懂得心疼爹爹。端茶倒水嘘寒问暖做得比谁都在行,就连定时来问诊的莫听铃见了都忍不住夸一句:“你们凌岩峰出来的都是好苗子啊!小师弟,分我一个呗?”
白徵警惕地将白念安护在身后:“师姐,你连我儿子都不放过?”
莫听铃不乐意了:“他能做闻莘的半个徒弟,为什么不能跟着我学医?”
随口一句抱怨,让一向护犊子的长宥仙尊豁然开朗。
天灵根的修士既然技多不压身,何不让就让白念安跟了闻莘和莫听铃这两位现成的峰主多学些?
即便日后自己不在了,孩子也能有个自保的本事。
这般想着,他也没再阻拦对方,而是悄悄松开了护住白念安的手。
莫听铃心大,没有留意到这些小细节,只是一味地将孝心一片的白念安使唤来使唤去。
为了治好白徵,她近些日子来没少研究延年益寿的法子,不是拿了针试,就是拿了药来喂,差点没把自家小师弟扎成面色铁青的窟窿人。
还是某次闻莘在旁边看着,见榻上的人咳血难受,突然说了句话:“既然他体内有顽毒,寻常的方子已经不管用了,何不试一试洗血的法子呢?”
第一次听说这个词的莫听铃愣住了:“洗血是什么?”
闻莘搜肠刮肚好一阵才想明白怎么解释:“就像一件衣服,沾了顽固的污渍,寻常净尘诀已经没有用了,得下草木灰狠命搓。”
“懂了,那你知道怎么洗血吗?”
“不知道。”闻莘尴尬地笑了几声:“但我觉得你可以研究研究。”
莫听铃还真就听信了这话,随手在山里抓了几只松鼠没日没夜地研究起来,终于在一个月后的某日,带着引血的管子再次登门拜访。
“啪。”
她架势十足地将刀光剑影的器具往桌上一摆,把年纪尚幼的白念安吓得险些魂飞魄散:“开干吧!”
“莫......莫师叔!”小娃娃哭着抱紧了白徵:“你不要杀我爹爹。”
莫听铃脸色一沉:“小子,我待你父子俩不薄,你就是这么污蔑我的?”
白徵倒是镇静,轻抚了白念安的头,柔声哄了几句好话,才说服了小娃娃一哭一抽地配合莫听铃完成工作。
不得不说,莫家独女身为当世医修大能,身上的那股子从容的劲儿确实让人心安。技术很新,初试牛刀总会暗藏危险,偏生她就能信手拈来,把完整无伤的小师弟还给了白念安。
“怎么样?你师叔我还是靠谱的吧?”莫听铃挑眉一笑。
白念安看着不太靠谱的莫师叔,浑身哆哆嗦嗦地,半晌终于忍不住后怕的侵袭,“哇”地一嗓子嚎哭出来。
白徵按着臂上血口,一边拍着孩子的背安抚,一边反省自己的眼光。
父子俩一个比一个爱哭,当初去中洲救那只孽障真是个极大的错误。
这样鸡飞狗跳的日子持续了小半年,白念安也适应了这种生活,不再心惊肉跳地抱着他爹嚎哭了。
莫听铃每次来凌岩峰,都能看到白徵斜倚在门边缝着一扎金色布料,长而大的绒团从脚边滚进内室,拖曳出流云般的绮丽。
有次她着实好奇,不由问道:“你这衣服织了小半年了,给谁的?”
白徵微微抬头:“给念安的。”
她看了半晌,摇着头:“不像。”
“怎么不像?”
手上金线穿梭着,衬得人眉目柔软,倒少了几分往常的肃杀模样。
“瞧这体量也不像念安能穿的。”那双灵动有致的眼睛滴溜溜地转了下,灵机一动:“不会是给你那个小情郎的吧?”
“胡说什么?”白徵的笑里藏了疲惫:“是给楚栖的,也不知道今年除夕他还回不回来。”
他已经许久未曾提到过这个名字了,以至于再说出口时,牵出阵阵心悸。
喉间未痒,心中彷徨,这一咳不打紧,竟牵出撕心裂肺的血。
“小师弟!”莫听铃接住他摇摇欲坠的身体,用帕子擦了:“缝制劳神,何必费这心力,横竖那小子也未必回来孝敬你。”
白徵靠着门楣,目光悠长,落在了山的远方。
“万一呢......”
莫听铃听得声音不对,紧忙扶正了他的身子,只见人意识昏沉,握着针线的手一松,又复无声睡去。
血残留在嘴角,红得发烫,如滴血杜鹃。
“唉!”她轻叹一声,手脚麻利地收拾起了放在地上的细软,给白徵盖了件颇厚的衣裳。
这副一捏就碎的骨早已经不起搬动,与其不顾男女之嫌地把人往塌上搬,不如多盖几件厚实衣裳防止着凉来的实在。
莫听铃一度以为小师弟在赶制新衣的事情上多有着魔,几次劝说无果,只能拉了小的来殷殷叮嘱。
“记住了,别让你师尊老坐在门边缝衣服,地上凉待不得,让他回榻上安养,听见了吗?”
白念安乖巧点头,拉着莫听铃的衣袖道:“师尊他真的会好吗?”
莫听铃柔和着笑容摸摸孩子的头:“当然,信你师叔。”
那张幼小稚气的脸上忽地露出了不符合年龄的担忧,似乎犹豫了很久,最终还是选择告状:“爹爹他常去悬崖边吹风,回来就咳得厉害,师叔可有什么办法?”
莫听铃眼睛都瞪大了。
她想不通,一个连提针都费劲的人为什么要去悬崖那种危险地方。
她找上凌岩峰,直接把崖边发呆的白鸟扯了回来骂:“你要治病就老老实实回床上待着,再给老娘浪费药材,我把你儿子卖了治病!”
本以为白徵去悬崖远眺只是单纯闲不住,直到有一次白念安偷偷摸摸地来到鹿鸣峰,又乖又怯地喊了声:“师叔。”
来得悄无声息,把专心致志熬药的莫听铃吓得差点打翻了炉子。
“你这小东西走路怎么没声的?”她抚着胸口缓了口气,问道:“跑来我这里做什么?”
“我们能不能暂缓洗血?”小孩子学着白徵的口吻商量道。
莫听铃当即一个响栗敲到人的脑门上,拒绝道:“想什么呢?你爹爹现在就靠着这玩意儿吊命,咋地,你想弑父?”
白念安摇头:“不是的,是爹爹每次去悬崖那边回来之后,晚上都会在梦里偷偷哭。如果那天刚好洗了血,爹爹晚上还会发冷。”
莫听铃停下了手上扇风的动作:“哭?”
“嗯!”白念安小小的脸上写着大大的坚定:“而且还喊着一个人的名字!”
莫听铃顿时来了兴趣。
她一把抓住小孩的衣服,问道:“他喊的是谁的名字。”
“不知道啊!”白念安嘴角耷拉:“好像叫什么......君梧。”
莫听铃搜肠刮肚了好半天,也没想起来是哪位修士的名字。
“不用多想,那是你素未谋面的父亲。”她一边摸着小孩的头顶安慰,一边思考起改良洗血的方法。
期间,闻莘的蛊虫带回了消息。
“怎么样?找到人了吗?”霍相隐急忙踏足五仙峰,问道。
闻莘无不遗憾:“找到了,只可惜我跟过去时,那个药师已经死了。”
“死了?”
霍相隐震惊,动了动嘴想说什么。
江湖地位超群的女子也不等自家大师兄开口,抢先一步拿出瓷瓶:“不过值得庆幸的是,他的制度样本并没有被销毁,我趁人不注意偷拿了出来。”
等候许久的人一把抢过,道:“我去研制解药。”
“等等!”闻莘喊住了她。
“怎么了?”沐檐回头。
闻莘掏出本子,将上面写了配方的那页撕下:“我在木桌上发现了这些刻字,想着有用便记了下来,不知道和这瓶毒药是否有关。”
沐檐接过一看,瞳孔微颤。
闻莘难得搬出严肃的神情:“这写字看起来倒像个配方,但不确定其中的剂量是否正确,毕竟那个人的刻字实在是......”
提起此事,她满脸为难地截住了话头。
霍相隐见状,不由追问:“实在是什么?”
耳边传来一声强笑:“字太丑,我没认全,瞎猜的。”
沐檐:“......”
得益于闻莘的辨识能力和沐檐的解毒效率,白徵的病情在莫听铃接手下终于得到了有效控制。
霍相隐和明惊风差点没给三个人磕头。
莫听铃和闻莘态度一致,都认为彼此已成联姻关系,无需行此大礼,只有沐檐的脸上没有荣光和欢喜,只余愧疚盈满眼睫。
她只难为情地低下头,苦笑了声:“若不是我,白徵也不会被许舀所害。我如今所能做的一切不过是在赎罪罢了。”
白念安这些日子的修为可谓是突飞猛进,不过六岁的年纪就已经成功步入练气中期,令鸣山宗等人齐齐叹为观止。
明惊风由衷地感慨:“我以为楚栖已经是个超凡脱俗的,没想到白念安居然比他更早步入炼气中期。”
霍相隐难得帮着师侄辩解一番:“楚栖八岁才开始修炼,不能比。”
这件事情流传甚广,就连隐居许久的司楷和葛逢都忍不住前来凌岩峰一览奇观。
光头丹师笑眯眯地掏出几个锦盒递给白徵:“虽然感觉小师侄不太需要,但我感觉有必要表示表示。”
司楷则不知何时学了莫听铃的那套,诚挚请求说:“我缺个徒弟,不知白峰主可愿意忍痛割爱?”
葛逢闻言侧目:“不是吧?跟你回去炸山?”
“别做梦了!”被三番四次拒绝以至于道心破碎的鹿鸣峰峰主在旁边哂笑:“小师弟护犊子得紧,我磨了他那么久,从第一个徒弟求到现在都屡战屡败,他怎么可能答应......”
“司峰主若是不嫌弃,可以让小徒过去跟您学几招。”
一道柔柔的声音响起,惊得众人齐回头。
“小师弟!”莫听铃率先反应过来,痛心疾首叫了一声:“你怎么能胳膊肘往外拐!我自扪良心,这些年可没有亏待你。”
“师姐,我没有......”
话未说完,就被对方快速打断:“那为什么司楷可以教你徒弟,我就不行?”
白徵定睛瞧着她,忽然叹气:“师姐,你让念安打下手的时候,我可从来没拦过。”
莫听铃将这句话品了半晌,突然惊喜地睁大了眼睛。
此后,她每每使唤起这来之不易的侄儿时,都是一副娴熟老练、得心应手的姿态。
这日,她照常踏进凌岩峰的地界,还没走上竹林,就被一道结界挡了回来。
莫听铃心中疑惑,朝着山上大喊道:“白念安,出来!别练你那破剑了。”
紧接着,一柄剑光横在眼前。
“师姐,此地不宜大声喧哗。”那道声音拦住了无头莽撞的来人。
莫听铃将药递给对方,问:“你怎么在这里?念安呢?”
“念安午休,你且莫要吵他。”
白徵看了一眼山下再次飘然而去的红色身影,敛去眸中微不可查的悲伤。
他转身说:“师姐也不是第一次来凌岩峰了,怎么还能走错了道?”
“你问我?我还想问你。”莫听铃说:“为什么在主路上设结界?”
白徵一愣,说:“没有的事,我何尝设过结界?”
“你没有,那结界从哪里来?”莫听铃疑惑:“总不能是封山大印……”
话头被猛然截住,二人齐齐抬头,果不其然在对方眼里看到了同样的震惊。
“不好!”
“出大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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