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袍

作者:开开ope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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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神子(二)


      昨天一整天都昏昏沉沉的,今天更是开始头痛起来。
      尚吉身体一向很好,自及笄之后就没有怎么生过病,连普通的风寒都很少见。平常不生病的人一生起病来,反倒比身体弱的人还要难受。

      她虽然看起来神色如常,但心里已经有点走神了,只想快些结束任务去找太医开些药。

      然而变数突生,似乎就是不能让这次祭祀平淡结束。

      *
      尚吉有些困倦,打了个哈欠,却看见东院厢房外围了好几个人。

      “他们在转悠什么呢?”她这么想着,简如风就将人带来了。

      没等发问,几个太监和侍从七嘴八舌、着急忙慌地报告。

      “南阳君,姚太祝不见了!”“是被几个黑衣人掳走的!”

      “发生什么事了?”她忙问,“别一起讲,你来说。”

      “午膳后姚太祝想要小憩,我们便都出来了,只留他一个人在房内。我一直守在门外,其他人在隔壁房间里歇着。突然,我听见太祝房内传来人摔在地上的声音,便问太祝有没有事,但没人回答。”

      “我们也听到声音了,就出来查看。拍了会儿门,太祝没有回应,我们便一齐开门进去了,只见窗户大开着,一道黑色的身影闪去,我们喊着追了两步,他们就跑远了。”

      “他们?几个人?”

      “两个,驮着太祝,很快就不见了,我们又确认了一遍,太祝不在房中不在寺内,确实被掳走了。”

      尚吉正要追问,突然有人喊道:“失火了!失火了!”

      “这又是怎么回事?”她皱眉。

      简如风立刻抱拳道:“将军,我先带人去追姚太祝。”

      “好。”说罢,尚吉便赶往失火的后院。

      失火的是偏殿和西边院子的两间厢房,所幸这些这些房间里都没有人,无人伤亡,但问题在于,其中一间正是皇后原本打算下榻的。

      火势不大,很快扑灭了,烧了一些帘子和书籍,烧坏了几张桌椅,墙壁也黑了一片。

      尚吉确认皇后安全,决定寸步不离保护她直至回宫。

      “真是一出闹剧。”王琬把她的心里话说出来了。

      “殿下受惊了,臣建议即刻动身回宫。”

      “也许这闹剧还没结束。”

      “也许没有,但既然戏还要往后唱,那还是跳过中场休息,让它快点结束,咱们早些回宫。”尚吉按住佩剑剑柄,已经进入了戒备的状态。

      沿途回去的路上要经过数片树林,不过白马山并不陡峭,路也铺得平整,马车能够平稳前行。尚吉的马与皇后的马车并排而行,遇到窄道便在前方领着,其他护卫在马车的前后左右列队而行。

      “昨天我就想问了,”王琬拉开马车窗的帘子,“你面色也不太好。”

      “我只是着凉了……”没等她话说完,林中大群飞鸟乍然受惊而起。

      “走快点!”她一把拉好马车的帘子,“请殿下不要再拉开帘子。”

      起风了,看天色好像要下雨。所有人的马不知受了什么刺激,突然嘶鸣起来,高高举起前蹄、胡乱踏步,随后四处狂奔。皇后的马车被发狂的马带着,直向前方奔去。

      尚吉没空理会自己的马,直接跳上那马车,与车士一同攥紧缰绳以免马车侧翻。

      突然,她松开右手,抽出腰间的剑,“当”地一声,挡住从天而落的长剑,按住车顶借力将黑衣蒙面人踢落马车。

      “驾好车。”尚吉吩咐车士,随即便与四面八方冲上来的黑衣人搏斗,阻止他们把剑刺向车内。

      鹰骑的护卫从后面赶上,刺客被逐个击退,但马车也渐渐稳不住这么多人。车在颠簸中走歪,离开了道路,从林子侧面冲出去,车轮被震裂,摇摇晃晃的马车最后只剩个架子。

      此刻他们停在林外的一片空地,山崖就在旁边,绝非安全之地。

      王琬立刻下车:“刺客都已经被击退了吗……南阳君!”

      尚吉身体一歪,下意识以剑抵住地面,支撑着身体。她没有受伤,只是有些乏力。

      没等喘息片刻,她打了个喷嚏,立刻警惕起来:“保护皇后!捂住口鼻!”

      大片大片尘土状的粉末从林子的方向飘来,幸运的是没有毒,不幸的是——“胡椒粉?”王琬用宽大的袖子挡住口鼻后退几步,“往后退一些。”

      所有人不是在打喷嚏就是在咳嗽,尚吉自己也眯起了眼。

      “后退,退到崖边!”尚吉搂着王琬,护着她撤退。

      山谷的风自下而上吹,从他们身后往山顶和前方吹去,胡椒粉被吹散,无法再靠近他们了。

      尚吉将手握拳放在嘴边,吹了几个响亮的口哨。
      很快,一只雀鹰从山崖对面飞起,振翅向远处而去。

      大家的眼泪还没擦干,暗处冒出一颗尖锐的石子,径直射向王琬的咽喉。危急之中,在还没人反应过来时,有人出手挡下了凶器。

      “嘶……”那人吃痛,左手心划出了一道血痕,贯穿左右。

      “陈灼?”尚吉一愣。

      林后“唰唰”出现两队人马,冲着他们挽弓射箭。尚吉来不及说什么,便立刻站在王琬身前抵挡箭雨,陈灼也奋不顾身地冲向前去。

      箭矢之间,血液飘洒如同红缨在眼前挥动,恍惚间,这一幕似曾相识。

      陈灼退至她身边,因为受伤,他深深吸口气以忍住疼痛:“对方不是普通杀手,训练有素,箭术也是上乘。”

      尚吉没接话。她盯着远处,从那边来的风好像能穿过密林,将箭矢连发的“嗡嗡”声带到耳边。
      “你知道吗,整个大启,不会有比鹰骑更好的弓弩队。”

      箭雨中断。
      林后起了骚动,看来另有一群人正与他们交手,迫使他们中断刺杀。仔细听,那后来者利箭破开风的声音更加清晰有力。

      半刻钟后,树林中走出来一队红领褐衣人,皆手持弓弩,迅速上前列好阵后单膝跪地道:“将军!”

      尚吉点头:“都处理好后整队。”

      陈灼在她身后捂着手掌上的伤痕,看着她将剑收入鞘中的背影。
      她跟从前一样堂堂正正,又比从前更威风凛凛;她一手带出的军队,比其他人都要强。

      昨夜巡查护卫发现山上有可疑踪迹,她就事先调了白马山附近的人手入山,藏在树林外围候令。此刻的简如风应该也已经处理好那边的事,正往他们这里赶来。

      陈灼回头问:“殿下是否受伤?”

      王琬摇头。

      “我会查清楚他们的身份的。”尚吉说,“先坐一会儿,他们去备新的马车了。”

      “结束了吗?那些人都被杀了吗?留有活口吗?”王琬警惕地问。

      “好啦我的皇后殿下,你别着急,先坐下歇歇。情况我稍后会报告你的。”

      尚吉回头走向跟陈灼,跟他坐在一块儿。

      “我给你包扎吧。”她拿出随身携带的创伤药和一方干净的白手帕。

      他乖巧地伸出手来:“用这么干净的白手帕么?”

      “就是得用干净的,伤口才能好得快,白手帕……出血的话能看清楚呀。”她没抬头,边仔细清洗伤口边回答他。

      陈灼看着尚吉为他包扎。失血让他的手心发白,失去血色的掌心,其中深刻的掌纹依旧清晰。
      江湖术士说那一道道似有定数的纹路上写好了人一生的命运,他想知道,自己手心的纹路到底写了怎样的命和运。

      除了手上的伤口,还有一些挫伤和淤青,尚吉一一上了药。

      “你怎么来这了?”她这才有功夫问他。

      “商路上的胡椒被劫了——不是你们香府路上的,你可能不知道。原本都运到都城外了,突然就被劫走了,整整两车,普通人家又用不上这种香料,说名贵吧也不值得特意劫走,很是奇怪。我们沿途追踪便跟到了白马山,想起你们都在这,我便立刻赶来了。还好没事。”

      “就你一个人?哦,那边有两个不眼熟的侍卫,是你的手下?”尚吉看了看远处。鹰骑全员、跟着来白马山祭祀的所有人,她都认得。

      他挠挠头:“我跟你不一样嘛,平时不干什么动手的事儿,身边只有几个随从。”

      他能赶到救人,对她们来说应该是一种幸运,要是没有他,皇后可能会受重伤。
      但不知道为什么,尚吉心跳得厉害,很不踏实,没有办法将陈灼的突然出现视为理所当然。

      是因为身体本来就不舒服,影响了她的心绪吗?

      可是舍命相救的感情不可能是假的,他看向自己的眼神也不可能是虚伪的。

      正因为这样,一切才割裂得说不通。

      “你能不能告诉我,”尚吉嘴唇颤抖一下,没说下去,直到做足准备,才假装若无其事地继续问,“为什么袁廷会把我父亲的梅花牌给你?”

      廷尉司的同僚告诉她,犯人说谎之时,心跳会加快,摸其脉搏可以感知,此刻她就握着他的手腕。

      可犹豫片刻,她终究还是松开了他的手。

      “你还在害怕吗?”陈灼感受到她发抖冰凉的手,“你别担心,我没事。你问我袁廷,你肯定也早问了他,他怎么说?”

      “他说,他捡父亲的遗物,是做戏。”袁廷的原话不是这样,但尚吉理解的就是做戏,是为了显得他也很悲愤无奈。

      陈灼看看她,目光又移向远处:“那你为什么还问我?”

      “对不起,我不是怀疑你。我只是……”

      “他并不知道梅花牌的意义,只是捡了还算完整的东西。他给我时也没有说让我交还于你,但我知道这对你来说有多重要。”所以什么都没想,一定要交给你,“你别跟我说对不起。直言不讳,我喜欢你一向是这个性格。”

      *
      “太祝已经找到。黑衣刺客共十五人,全部服毒身亡。”简如风有些内疚没能捉住活口。

      “还真不少啊……被追捕时,他们就知道事败,所以都服毒了,你不必自责。我好奇的是,什么人要派出这么多的死士来刺杀皇后。他们身上有搜出什么吗?”

      “是有一样特别的。”简如风回答,“一位死士脚腕纹了树叶状的刺青。”

      闻言,尚吉愕然。

      ——树叶状刺青,是前梁瑞王心腹的标记。

      瑞王有勇有谋,却生性狡诈、六亲不认,其追随者以树叶纹为记号,并引以为傲。

      可是,这竟会是瑞王的手笔吗?

      简如风年纪小,不了解瑞王,尚吉解释后,他思索道:“先是放火烧肃山寺,然后意图谋害太祝等人,最后刺杀皇后,都是为了营造祭祀不吉之象和除去皇室成员,确像是前朝乱党的所想所为。”

      “昨天才是祭祀,为什么是今天做这些事?”

      “也许消息有误,他们昨天才知道是祭祀当日。但即便他们原本就知道祭祀在昨天,今天动手也不影响他们放出流言,祭祀结束后,在场之人少了、大家也松懈了,反倒更方便行动。不过如果真是乱党所为,今后麻烦的事还有不少。”简如风顿了顿,继续分析道,“当然也有可能,为的只有刺杀皇后,其他的都只是幌子,这才专门等到今天。”

      尚吉点点头,没再说什么。

      她现在可以确认的是,对方想要某个人的命,但不是冲着她来的。

      尚吉为陈灼准备了一辆马车,她自己也不想骑马了,跟他一同坐在车内。

      半个时辰后,队伍总算回到了都城,荒凉偏僻的山林逐渐变成宽阔整洁的大街。

      尚吉呆呆地望着前方发愣。

      陈灼一直在留意她。他问:“山林,箭雨,蒙面人,和我,是不是让你回想起库塔雪山?”

      “可以不提她吗?”尚吉只字不愿提起。

      陈灼知道,在她看来,自己不该杀陆瑛琦。

      尚吉望着马车车窗外来来往往的人群。不一会儿她又回头,淡淡笑着说,等会儿到我家一起吃晚饭吧。

      陈灼点点头。

      那个新月形的疤痕不仅刻在陈灼手背上,也永远刻在尚吉心头,连带着库塔雪山终年不化的雪。但他珍惜能与她同乘马车的时光,珍惜她邀请自己到家里吃饭的时光。

      他有些困了,靠在尚吉的肩上睡着,半梦半醒间闻到熟悉的令他心安的味道,恍惚回到当年秋猎,他喝醉了晕乎乎靠在陈启和尚吉两人之间,美好又令人心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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