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分你我

　　除夕过后的午后，阳光总算挣脱了云层，懒洋洋地洒在篮球馆的地板上。江野刚一个漂亮的三分球空心入网，落地时带起一阵风，额前的碎发被吹得凌乱，他抬手抹了把汗，冲场边喊：“小乖，水。”

　　沈漠川从长椅上站起身，手里捏着瓶拧开了盖子的矿泉水。“自己没长手？”嘴上这么说，脚步却没停，径直走到江野面前，把水递了过去。

　　江野仰头灌了大半瓶，喝完他把空瓶随手往场边一抛，精准地落进垃圾桶，然后伸手揉了揉沈漠川的头发，把他的帽子都揉歪了：“就想让你递。”

　　“幼稚。”沈漠川拍开他的手，把帽子戴正。

　　场边的柘言吹了声口哨：“我说你们俩能不能收敛点？这大庭广众的，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们在拍偶像剧呢。”

　　江野挑眉，刚要回嘴，沈漠川已经先一步开口，语气清淡却带着点针锋相对：“总比某些人连个三分都投不进强。”刚才柘言连着三个球都砸在了篮筐上，此刻被戳中痛处，顿时龇牙咧嘴：“沈大班长，打球不行，嘴炮倒是挺厉害。”

　　“彼此彼此。”沈漠川淡淡回应，转身坐回长椅，拿起手机刷了起来。

　　江野看着他的背影笑了笑，这几天在家装乖装得快憋死了，还是这样带点刺的互动让他觉得自在。他转头冲柘言扬了扬下巴：“再来一局？输的去买水。”

　　“来就来，谁怕谁。”柘言撸起袖子，“今天非得让你知道谁是爸爸。”

　　接下来的比赛打得格外激烈，江野像是有使不完的劲，沈漠川始终安安静静地坐着，偶尔抬眼看看，大多数时候都在低头看手机，但江野知道，他肯定在留意这边的动静。

　　打到中场休息，几个人都累得够呛，瘫在长椅上喘气。柘言嫌地上凉，一屁股坐到江野旁边，伸手去掏他口袋：“手机借我玩会儿，我手机没电了。”

　　江野正擦着汗，没多想就应了声：“密码你知道。”他的手机密码是沈漠川的生日，这事柘言早就知道，还笑过他是“爱情的奴隶”。

　　柘言熟练地解开锁，本来想点开游戏，手指却不小心划到了微信界面。置顶的对话框格外显眼，备注是“小乖”，头像是只缩在围巾里的猫咪，和沈漠川平时那副冷淡的样子截然不同。

　　“哟，这备注挺别致啊。”柘言笑着点开，结果下一秒就笑出声来，“不是吧野哥，你私底下都这么叫？”

　　江野心里咯噔一下，猛地坐直身体：“你干什么呢？把手机还我！”

　　沈漠川也抬起头，镜片后的眼神瞬间绷紧了。

　　柘言哪肯还，手指飞快地往上滑，聊天记录里几乎全是些肉麻得能让人起鸡皮疙瘩的表情包——有猫咪抱着枕头蹭来蹭去喊“哥哥”的，有狐狸眨着眼睛舔爪子说“想你了”的，还有小熊揣着手撒娇要亲亲的，全是沈漠川发的。而江野的回复也没好到哪去，要么是“小坏蛋”，要么是“等会儿收拾你”，后面还跟着流口水的小狗表情包。

　　“我算是开眼了，”柘言啧啧称奇，故意把屏幕往沈漠川那边凑了凑，“沈大班长，没看出来啊，你私底下这么会撒娇？还‘哥哥’？听得我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沈漠川的脸“腾”地一下红了，从耳根一直蔓延到脸颊。他猛地伸手去抢手机，动作快得带起一阵风：“柘言！你别乱看！”

　　“哎哎哎，别动怒啊。”柘言笑着躲开，把手机举得高高的。他身高不如江野，却比沈漠川高出小半头，沈漠川踮着脚够了半天也没够着，急得额角都冒了点薄汗，镜片都滑到了鼻尖。

　　江野见状更急了，伸手去抢，结果手忙脚乱间没站稳，差点撞到沈漠川身上。“柘言你赶紧给我！”他急得都结巴了，“别、别瞎闹！”

　　“行行行，还给你还给你。”柘言看他们俩急成这样，终于收敛了些，把手机递了回去，嘴角却还挂着揶揄的笑，“放心，我嘴严，保证不出去说。不过说真的，你们俩这反差也太大了，平时在学校跟猫和老鼠似的，私底下居然……”

　　“闭嘴。”沈漠川抢过手机，胡乱按了几下锁屏，脸颊还红得厉害，却努力板着脸，“再胡说八道我把你发裸照的事捅到年级群里去。”

　　柘言顿时蔫了：“得，算我怕了你了。”他知道沈漠川说得出做得到，这家伙看着乖，手里攥着的黑料可不少。

　　江野把手机往口袋里一塞，手还在微微发颤。他偷偷看了沈漠川一眼，发现对方虽然还在瞪柘言，耳根却红得快要滴血，心里又急又软，伸手想去碰他的脸，又想起这是在外面，只好硬生生忍住，改成了拍他的后背：“别理他，这人脑子有问题。”

　　沈漠川没说话，只是往旁边挪了挪，离江野更近了些，肩膀轻轻挨着他的。

　　下半场的比赛柘言收敛了不少，没再拿他们俩打趣。江野却有点心不在焉，投篮的准头都差了些，总是忍不住往沈漠川那边看。沈漠川察觉到了，抬眼瞪了他一下，眼神里带着点“再不好好打就收拾你”的警告，江野反而笑了，瞬间精神了不少，连进了好几个球。

　　打完球已经快五点了，夕阳把天空染成了橘红色。柘言拍了拍江野的肩膀：“我先走了，晚上还有事。”他顿了顿，目光在沈漠川身上转了圈，然后压低声音，用只有他们俩能听到的音量说：“好好对人家，别总让人操心。”

　　江野愣了一下，随即认真地点点头：“我知道。”

　　柘言笑了笑，转身离开了。他刚走没几步，一辆黑色的轿车就缓缓停在了篮球馆门口，车窗降下，露出江晚晴那张保养得宜的脸。“江野，漠川，上车。”

　　江野心里咯噔一下，刚才柘言那句话，不知道他妈听到了没有。他偷偷看了沈漠川一眼，对方脸上没什么表情，好像没把这事放在心上。

　　两人一前一后上了车。江晚晴透过后视镜看了他们一眼，笑着说：“玩累了吧？我买了你们爱吃的草莓蛋糕，回家吃。”

　　“谢谢妈。”江野的声音有点不自然。

　　沈漠川也说了句“谢谢阿姨”，然后就靠在椅背上，侧头看着窗外，不知道在想什么。

　　车里一时没人说话，只有空调出风口送出的暖风轻轻吹动着发丝。江野的心跳得有点快，总觉得他妈看他们的眼神有点不对劲。

　　果然，车开出去没多远，江晚晴忽然开口了，语气很随意，像是在闲聊：“刚才那个是柘言吧？”

　　“嗯。”江野应了一声，手心有点冒汗。

　　江晚晴“哦”了一声，顿了顿，状似无意地问：“他刚才跟你说什么呢？还神神秘秘的。”

　　江野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张了张嘴，还没想好怎么回答，沈漠川已经先一步开口了，声音平静得听不出任何异样：“没什么，就是让江野以后打球别太拼命，上次他崴了脚，柘言大概是怕他再受伤。”

　　他说得滴水不漏，语气坦荡得像在说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眼神却透过后视镜，飞快地瞟了江野一眼——那眼神里带着点警告，还有点“看你敢不敢乱说话”的威慑。

　　江野立刻会意，连忙附和：“对，就是说这个。他那人就这样，瞎操心。”

　　江晚晴没说话，只是透过后视镜深深地看了他们一眼，那眼神里带着点探究，还有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过了好一会儿，她才轻轻“嗯”了一声，转开了话题：“下学期就要一模了，你们俩都得加把劲，尤其是江野，别总想着玩。”

　　“知道了妈。”江野松了口气，赶紧应下来。

　　沈漠川也配合地点点头：“阿姨放心，我会看着他的。”

　　“有你看着他我就放心了。”江晚晴笑了笑，“漠川啊，你这孩子懂事，不像江野，整天毛毛躁躁的。你们俩住在一起也好，互相督促着点。”

　　“嗯。”沈漠川应了一声，没再多说，重新转过头看着窗外。

　　江野偷偷碰了碰他的手背，沈漠川没躲，只是指尖轻轻勾了勾他的手指。江野的心跳渐渐平稳下来，心里却有点不是滋味。刚才他妈那眼神，显然是察觉到了点什么，只是没点破而已。

　　回到家，江晚晴把草莓蛋糕放进冰箱，让他们先去洗手。江野拉着沈漠川的手腕，把他拽进了卫生间。

　　“刚才吓死我了。”江野的声音还带着点发颤，后背抵着冰凉的瓷砖，手心全是汗。

　　沈漠川反手锁上门，卫生间里瞬间只剩下换气扇微弱的嗡鸣。他抬起手，指尖轻轻碰了碰江野汗湿的额发：“慌什么？你妈又没说什么。”

　　“可她那眼神……”江野的喉结滚了滚，声音压得很低，“我总觉得她看出来了。”

　　“看出来又怎样？”沈漠川挑眉，“难道她还能把我们拆开？”

　　江野被他问得一愣，随即有点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倒也不是……就是怕她不高兴。”虽然他嘴上说着他妈开明，还嚷嚷着发现就发现，大不了私奔，等真被发现了又怂成蛋了。

　　沈漠川低笑一声，伸手捏住他的脸颊，力道不轻不重，带着点调侃：“出息了？刚才在篮球馆跟柘言抢手机的时候不是挺横的吗？这会儿倒怂了。”

　　“那能一样吗？”江野拍开他的手，耳根更红了，“那是怕你尴尬……”

　　“我有什么好尴尬的？”沈漠川故意凑近，“我说的难道不是实话？你本来就该被我管着，难道还怕人知道？”

　　温热的气息拂过下颌，江野的呼吸瞬间乱了。他看着沈漠川近在咫尺的脸，镜片后的眼神带着点狡黠的笑意，还有点不容置疑的掌控欲——明明是该紧张的场合，这小家伙却总能轻易让他心跳失控。

　　“小乖……”江野的声音有点哑，伸手想把人推开，手腕却被沈漠川反手攥住。

　　少年的手指冰凉，力道却很稳，牢牢扣着他的脉搏。“别乱动，”沈漠川的眼神扫过他泛红的耳根，嘴角勾出一抹浅淡的笑，“你妈还在外面呢，想让她进来撞见我们在卫生间腻歪？”

　　江野的脸“腾”地一下更红了，连忙收了手，乖乖站好。沈漠川看着他这副样子，低笑出声，转身去拿毛巾，蘸了点温水，递到江野面前：“擦擦汗，一身臭汗味，等会儿怎么吃蛋糕。”

　　江野接过毛巾，胡乱往脸上抹了两把，水珠顺着下颌线往下滑，滴在锁骨处，看得沈漠川的喉结轻轻动了动。他别开视线，假装整理自己的卫衣帽子，声音有点不自然：“快点，蛋糕该化了。”

　　“知道了。”江野连忙擦干脸，看着沈漠川转身要开门，又下意识拉住他的手腕，“小乖。”

　　“嗯？”沈漠川回头看他。

　　“不管怎么样，”江野的眼神很认真，带着点笨拙的坚定，“我都不会让她为难你的。”

　　沈漠川的动作顿了顿，随即轻笑一声，反手拍了拍他的手背：“放心，你妈喜欢我还来不及，轮不到她为难。”

　　他说得笃定，江野却知道，这不过是他嘴硬的样子。沈漠川看着冷淡，其实比谁都在意长辈的看法，不然刚才也不会急着帮他圆谎。

　　客厅里，江晚晴正把草莓蛋糕从冰箱里拿出来，奶油上嵌着颗颗饱满的草莓。“快来吃，刚从冰箱拿出来，还凉着呢。”

　　沈漠川走过去，很自然地接过江晚晴递来的叉子，说了声“谢谢阿姨”，然后转头看向江野，眼神里带着点“还不过来”的催促。

　　江野连忙走过去，在他身边坐下。江晚晴把蛋糕往他们面前推了推：“多吃点，下午打球费体力。”她切了块最大的，先递给沈漠川，“漠川胃不好，少吃点奶油，多吃草莓。”

　　“谢谢阿姨。”沈漠川接过来，叉了颗草莓放进嘴里，眉眼弯了弯，笑得乖巧又无害。

　　江野看着他这副样子，心里直发笑——这小家伙，切换表情的速度比翻书还快，刚才在卫生间里还横得像只炸毛的猫，这会儿在他妈面前，又成了温顺的小绵羊。

　　他正看得出神，一块蛋糕忽然递到了嘴边。沈漠川挑着眉看他，眼神里带着点警告。

　　江野连忙张嘴咬住，他含糊不清地说：“好吃。”

　　沈漠川没理他，自己又叉了块蛋糕慢慢吃，嘴角却几不可查地扬了扬。

　　江晚晴坐在对面看着他们，忽然笑了：“你们俩啊，真是越来越像了。连吃蛋糕的样子都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江野的脸一红，差点把嘴里的蛋糕咽错地方。沈漠川却面不改色地喝了口温水，语气自然：“可能是住久了，习惯互相影响吧。”

　　“可不是嘛。”江晚晴笑得更欢了，“我看你们俩啊，以后怕是要黏一辈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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