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季到来绿满窗

作者:流莺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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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乐大哥


      我妈妈说:“咱家没有地方住,鸿雁去恁凡意大爷家里,跟着恁可乐大哥住吧。白天还能跟着可乐大哥一块儿上学。”
      我说:“我满喜欢凡意大爷凡意大娘的。凡意大爷笑笑地,凡意大娘的半边脸是怎么回事儿?好像动过手术一样。”
      我妈妈说:“恁‘花了棒槌’大娘啊?她的脸从小就那样。”
      我问我妈妈:“俺大娘怎么叫‘花了棒槌’的?”
      我妈妈说:“恁凡意大爷跟凡意大娘是媒人介绍的,两个人刚一见面,恁凡意大娘看了看恁凡意大爷说,跟个四不像子似的。恁凡意大爷看了看恁凡意大娘说,跟个花了棒槌似的。这以后,庄上的人就跟恁凡意大爷叫‘四不像’,跟恁凡意大娘叫‘花了棒槌’。”
      我说:“俺凡意大爷跟俺凡意大娘感情蛮好的。我从来没见过他们吵架。”
      我妈妈说:“两个人也吵也闹哦。你是没看到的。有时候搁地里,正干着活儿,恁凡意大娘跟恁凡意大爷就吵起来了,恁凡意大娘对着凡意大爷骂。恁凡意大爷脸上挂不住,抬手就要打。‘我打死你个龟孙娘们儿!’恁凡意大爷的巴掌抬了又抬,就是不知道该往哪儿放。”
      我说:“那是凡意大爷好,不舍得打媳妇。俺凡意大爷跟俺凡意大娘恁好,怎么生了可乐这样儿的的?”
      我妈妈说:“谁知道来。可乐天天不干好事儿。鸿雁跟可乐一块儿住,我还怕鸿雁跟他学瞎了来。”
      过了些日子,我妈妈又想办法,让我们三个一起住到二亮家里。大亮、二亮、三亮是凡奎大爷的儿子。三个亮如今都去了上海。他们农村老家的屋没有人住,都荒芜了。大亮家的屋在后头,因为计划生育被挖掘机挖了个大窟窿,不能住人了。二亮的屋在他哥家的正前方,早就长满了蒿子。
      我妈妈带着我们到了二亮家的一间偏房里,拿钥匙打开了门,跟我们说:“恁姊妹仨以后就住这儿吧。等咱盖上屋,恁再搬回家。”
      我说:“妈,二亮不是不搁家吗?你搁哪儿找的钥匙?”
      我妈妈说:“二亮不搁家,让国福家的帮他管理钥匙。我找国福家的拿的。”
      我妈妈在靠西山墙的小床上铺了张席,地上给我弟弟打了一个地铺。靠北墙那里,还有一个写字台。这里虽然有些阴暗潮湿,倒是比我家要好的多。
      “恁姊妹俩住铺上,鸿雁打地铺。”我妈妈说。
      “行!”我说,“妈,大亮、二亮都去上海了?不回来了?”
      我妈妈说:“该到人家走时,人家弟兄三个到了上海,都发了财了。尤其是三亮,平时,弟兄三个就数他最赖。等到了上海,就数他能干,人家老板就喜他,他两个哥都不如他,都跟着他混。人家弟兄三个这都过好喽。每回回凡庄,都开着车。人家都说,凡奎火化了还是好事儿来,比那些没火化的倒好来。西湖来埋凡奎的那块菜地,靠着河沿,还是个风水宝地来,凡奎真是埋到好地方去了。”
      我妹妹说:“上回我看到二亮了。搁人家的丧事儿上,喇叭匠子搭的台子,二亮上去跳舞。他白白胖胖地,抖着大腿,跳的可好了!”
      我妈妈说:“二亮有钱了,也不安生了,早就搁外头找了小的了。”
      我说:“那家里的二嫂子不管吗?”
      我妈妈说:“二嫂子也管哦,管不住。二嫂子逮到二亮跟那个女人,上去又撕又骂。大亮三亮也向着弟妹、嫂子,也跟着又撕又骂。这才把二亮跟那个女的分开。没有用。一管地松一松,又挂上钩了。这时候的人,都有大哥大。一个电话就联系上了。”
      我说:“二嫂子现在恁有本事的?以前他们没上上海的时候,不是听说,二亮光揍二嫂子吗?还把她给揍地流产了。”
      我妈妈说:“二亮现在不打恁二嫂子了。现在怕媳妇了。”
      我说:“怕媳妇能发财,怪不得要怕媳妇。”
      二亮家距离我家不足百米,我们三个每天吃过午饭、晚饭就去那里,聊天,睡觉。看书,学习。
      夏天的时候,天气特别热。国福家的把她家的羊拴在我们门口抱柱上,她去天井里割蒿子。她割了蒿子堆在我们门前,点起火烧了起来。青蒿子哪能烧的着,天井里顿时浓烟四起,狼烟滚滚。
      我妈妈知道了,就去找国福家的理论:“三婶子,大夏天的,你割蒿子就割蒿子,你烧什么火的,你烧青蒿子,弄地浓烟滚滚的,光熏俺三个小孩儿。”
      国福家的说:“啊?我割的蒿子,不把它烧了,我往哪儿搁?”
      我妈妈说:“你想烧你不抱回恁家烧的?你非要搁俺门口儿烧啊?”
      国福家的说:“这屋是你的?你凭什么不让我烧蒿子的?”
      我妈妈说:“那蒿子是你的?地皮是你的?你凭什么搁这里烧火的?”
      国福家的说:“我想搁哪烧就搁哪烧!谁让你住这的?”
      我妈妈说:“这是你的屋啊?这是二亮家的屋!你的屋给我住我还不稀罕住!我住在这里,碍你什么事?你跑来使什么坏的?你想曹谁坏谁的?”
      国福家的毕竟没有那么坏,她跟我妈妈吵着吵着也就把火给停了。
      我们三个在二亮家的屋里住了一个夏天。秋天,等我家的屋盖好了,我们就回到了自己的家。
      新盖的三间平房就在我家的东天井里。低低矮矮的,并不高大。
      我问我妈妈说:“妈,你怎么不让人家给咱盖正堂屋的?”
      我妈妈说:“这是人家扶贫的钱盖的屋,盖不宽敞。今年建材又涨价了。咱先盖个偏房,等以后有钱了再盖堂屋。”
      我说:“堂屋是土墙的,旧了,难看,到处都是老鼠打的洞。”
      我妈妈说:“盖屋的时候,也有人跟我说,想把堂屋推倒给咱盖新堂屋的。人家说的,要是怕砖不够,就把砖立起来。再不行,就用玉石块子。我跟恁三姑姥娘商量的。正堂屋,俺跟恁三姑姥娘都住惯了。冬暖夏凉的,还能搁东西。俺推倒干嘛?平房屋有什么好,一到夏天,都晒透了。里头可热了。恁姊妹仨以后住平房屋,俺跟恁三姑姥娘住堂屋。”
      过年了,可乐大哥带着个女的在我家屋后头的河沿边儿上转悠。可乐大哥不上学了。凡意大娘托人给他说了媒。女方跟在可乐大哥屁股后头,笑嘻嘻地,她看起来相貌普通,也很老实的样子。可乐大哥裹着军大衣,白白瘦瘦的脸上并没有多少笑样儿。
      “那个女的还蛮喜欢俺大哥的,她跟到俺大哥腚后头转。我看她还蛮老实的,不像可乐,心眼儿多。”我跟我妈妈说。
      我妈妈说:“哪的事儿。人家那是精。过年了,来走老婆婆家,老婆婆都得给钱。她大姑姐出门子了,没回娘家来,她就喊着要找她大姑姐玩儿。她哪是找她大姑姐玩儿的,她是想要她大姑姐的钱的。”
      “啊?大姑姐还得给兄弟媳妇钱啊?”我说。
      “兄弟媳妇还没过门,来给老婆婆家拜年,大姑姐不得给钱嘛。”我妈妈说,“这个小丫头太精了,恁凡意大娘不喜她,可乐也不喜她,你看着吧,过不了多长时间,还得散。”
      不久,就听说,可乐大哥又找了个新嫂子,并且很快就结婚了。大嫂子人长得好看,还爱说爱笑的。地里的活儿又能干,常常看到她一个人开着电动三轮车家里地里地转。可乐大哥还是一如既往地游手好闲。
      可乐大哥两口子经常吵架打架,打地四周的邻居都跑去拉架。
      “可乐就这样的,那女的还跟他干嘛!也吃的住他的打!”庄亲事邻背后议论说。
      “哎,你别说,越是这样的,女人跟的越紧!”
      凡意大爷死了,凡意大娘哭地哀声震天。可乐也携妻儿参加了他父亲的葬礼。可乐大嫂子按照风俗,也拉起腔来哭起了公爹。
      可乐瓮声瓮气地对大嫂子说:“你哭什么的?有什么好哭的?你看我都不哭!”
      可乐大哥说完,搂过大嫂子,“吧唧”亲了一口。
      可乐大嫂子一听,也对!恁爹死了,恁都不哭!我哭个什么玩意儿!可乐大嫂子也不哭了。
      就这样,可乐大哥两口子止住悲声,在众人面前谈笑自若。一院子帮忙的亲戚看得目瞪口呆。
      这件事一时在庄上传为笑谈。我也听说了这件事儿。可是,各自关门过日子,谁又能犯得着谁。可乐大哥还是过他的。别人也继续过别人的。
      凡意大爷死了以后,凡意大娘一个人住进庄西头的老年房,与众多古墓为邻,过起了孀居的日子。可乐对他娘并不买账。有时候,又是一如既往地恶语相向。
      “你这样的龟孙女人,俺爹怎么看得上你的?”可乐对他的娘说。
      凡意大娘被她儿子气地不行,到处跟人家说道、咒骂。
      一天,凡意大娘出来晒柴禾,我妈妈打她家门前路过。
      “二嫂子,晒柴火的?”我妈妈跟凡意大娘打招呼说。
      “晒柴火的,三妹。进来歇歇吧。”凡意大娘停下手里的活儿,拄着手里的锨杆子说。
      “不啦!二嫂子。俺还得去薅草。二嫂子最近忙什么的?二哥不在了,你自己还种地啊?”
      “我能种什么地哎,三妹。我一个人,闺女给点就够吃的了!我种地累死累活的,还不都给可乐那个贼羔子弄去了!这个改坏肠的,可不是人玩意儿了!”二大娘恨恨地说。
      “那没办法,再怎么样也是你亲生的,二嫂子。鼻子臭,不能割下来啊。”我妈妈说,“恁忙吧,二嫂子,俺走了。”
      等我们走远了,我妈妈回头看看远处的凡意大娘说:“恁这个二大娘啊,可乐什么坏事儿都是她传出来的。可乐的名声都是她的嘴给败坏的。她说完她儿的坏话,就又去疼她儿去了。反正,她有好吃的还是给她自己的儿,她不给旁人。她说归她说,咱可不能说。”
      晚上,我们一家子在剥蒜。有一条狗摇着尾巴来到了我家,很可爱的一条狗。我一时也说不上它的品种。那条狗钻到了我家蒜架子底下,不见了。
      不一会儿,可乐来了:“三姨,恁看到我的狗了吗?”
      我弟弟说:“在俺家蒜架子底下呢。”
      可乐赶紧低下头,趴在蒜架子底下唤他的狗。
      “啾啾啾,啾啾啾!”可乐唤着。他的狗听到他的声音,很快就出来了。
      可乐带上狗走了,边走边跟我们说:“这条狗花了我两万多呢。”
      我们这才恍然大悟。
      我说:“刚才来咱家的是一条名贵的狗。”
      “可乐现在养狗。”我妈妈说,“可赚钱了。”
      “有的狗也不知道是他养的呢,还是他偷来的。”我们打趣说。
      可乐大哥有钱了,买房买车,混地不错。
      凡意大娘家东头不远,就是凡宝大娘家。她的小孙子已经一岁多了,凡宝大娘带着。这天早上,凡宝大娘一个没注意,小孙子跑出了大门外头去。正遇上可乐开车出门儿。凡宝大娘的小孙子一下子撞了上去,一命呜呼。
      可乐吓跑了,举家迁徙,暂时躲出去避避风头。
      凡宝大娘一家痛不欲生,把可乐家里砸了个干净。尤其是凡宝大娘,茶不思饭不想,经常半夜三更拿着火纸到可乐门上烧纸,咒骂。
      邻居起初也能理解事主的悲伤,只是,时间一长,邻居们都睡不好觉,有时候一大早出门儿,正看见凡宝大娘在可乐家门前烧纸祷告,也觉得晦气,于是也渐渐对凡宝大娘有了怨气。可乐最后还是跟凡宝大娘一家对簿公堂,可乐大哥被判赔偿凡宝大娘一家四十万。这场人命官司方才罢休。庄上人议论,本来是可以多赔偿一点的,可是凡宝大娘一家去可乐家打砸了。除去赔偿打砸可乐家的损失,凡宝大娘一家得到可乐给她家的赔偿就少了。这样说来,凡宝大娘一家还不如不去砸了。人们都这样议论。可是,事主的愤怒和悲哀,又仿佛是可以理解的。一个孩子的性命也不是金钱可以衡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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