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杏问惊鸿

　　“你是什么人！”
　　林惊鸿带着王五和沈五闯进常水清的堂口，一个混混拿着斧子上来拦路，被王五一枪送去见了上帝。
　　“常水清呢？”林惊鸿直接坐在堂口的正座八仙椅上，很快有人来送了茶水，他看了一眼，缓缓举起茶杯，将茶水倒在了地上。
　　“你……”又一个混混看林惊鸿对他们堂主直唤其名，上来就指着林惊鸿的鼻子要骂，被王五抬手一枪下去陪先前那个了。
　　“老刘啊，你这里怎么这么多疯狗啊？常水清年龄见长，本事见小啊！”沈五是大晚上被紧急叫来的，他本就积了一肚子的火，刚好来撒泼。
　　“五爷，常爷的名讳林先生叫得，您这么叫可是僭越了。”说话的老刘原名刘四海，年轻时是水中好手，有黄鳝阿四的名号，他和常水清年轻时就交好，如今年龄大了，就到常水清门下做了副堂主养老。
　　“刘叔。”林惊鸿站起身叫了刘四海，他与常水清没交情，和刘四海还算打过照面，刘四海是帮中老人，面子该给还是要给。
　　“林先生，您说。”刘四海走到林惊鸿身前，他年龄也近六十，大晚上被叫起来，也是力不从心了。
　　“我要找个叫文九的人，您可知道啊？”林惊鸿面色不虞，看着刘四海。刘四海自然是知道这人，他是常水清新成立的“黄道会”成员，专门抓人给日本人领赏钱的。
　　这事是常水清暗中做的，他也是最近才知道，阻止已经是来不及了，没想到林惊鸿大过年的来找事。
　　“这，林先生，堂口中人那么多，我怎么能认全啊……”刘四海话音刚落，阿三和小刀就拽上来一个穿短衣布褂几乎面目全非的男人。
　　刘四海定睛一看，看到那跪着不断求饶的人正是文九。
　　“这回刘叔认得了吗？”林惊鸿双眼鹰隼一般盯着刘四海，刘四海皱紧了眉毛，点了点头。
　　“那就好。”林惊鸿坐回八仙椅上，给沈五使了个眼色。
　　沈五冷“哼”一声，抬手四枪，分别打在文九的四肢。
　　惨叫霎时充斥了整个堂口。
　　林惊鸿冷冷看了一眼阿三，还是他身边的小刀反应过来，随手团里块布塞住文九的惨叫，又拽了根绳子横着绑在了他嘴间。
　　顿时，安静下来了。
　　“他伤了我的人，我要他偿命，没问题吧，刘叔。”林惊鸿说完，嘴角带笑，他虽在仰视，可刘四海弯着腰根本不敢看他。
　　“这……林先生，堂主不在，您，您还是和他当面说清，免得生嫌隙啊。”刘四海赔着笑脸，也不知道常水清上哪找乐子去了，还没回来，他一个人可怎么应对这吃人的“活阎王”。
　　“我看大可不必吧，常堂主有功夫了就去主堂议事厅一趟，沈五正要和他好好对对账。”沈五手还拿着枪，他也学着林惊鸿微微笑着，看着被阿三和小刀硬按着跪好的文九。
　　“林先生，我来？”
　　“好，受累。”林惊鸿捏着茶杯，看都不看。
　　“砰！砰！砰！砰！砰！砰！”弹匣中所有的子弹全都被沈五打光了，一滴血溅进了他的眼睛，又从他眼里流出，像是血泪。
　　残害同胞的这些人，怎么就是杀不完……
　　沈五抹掉脸上的血，退后了一步。
　　“那我们就先走了，刘叔，新年快乐。”林惊鸿说完就先走出了堂口，王五和沈五跟了出去，阿三和小刀松开了辖制文九的手，他的身体烂肉一样瘫软在地上，血浸湿了地毯。
　　大年初六，林惊鸿如以往一般去杜公馆向杜月笙拜年，他这回的礼品是六根四四方方大黄鱼，金光闪闪，夺目非凡。
　　去年林惊鸿的拜年礼也是六根大黄鱼，藏在大肚瓷瓶中，是为了隐人耳目，后来杜先生竟然把那瓶子给他送回来了。
　　如今，他心意已决，不必再藏锋，索性直接摆到了明面上。
　　其他帮众看到林惊鸿的礼都窃窃私语，沈骰玉瞪圆了眼睛过来“骂”他，陈斩秋在沈骰玉身后看过来的眼神也不可谓平常。
　　杜月笙又叫了林惊鸿上楼，这次他进门后，只看到了杜月笙自己。
　　“杜先生，新年快乐。”
　　“惊鸿，三十岁了，怎么跟阿玉一般，还发起脾气来了？”杜月笙一身黑色唐装，他这一年都缠绵病榻，是看着林惊鸿一步一步离他更远，但也无可奈何的。
　　“杜先生，我没有。”杜月笙去年单独给他的红包中只有一张纸，上面只有一个字——等。他回去看到时，大概已经知道了，他没问，是信任，可不代表他能毫不在意的接受。
　　“收一收心思，三月七号有延安来的客人，你去接吧。”杜月笙坐在同样黑色的沙发，连茶都没有喝。
　　“杜先生。”林惊鸿没有立刻回应，他站在杜月笙身前，轻轻皱眉，他没想到杜先生的消息网这么灵通。
　　“若是被发现，我不会救你。”林惊鸿利用“慈善棉衣船队”做的事，杜月笙全都知道，他默许了。可他与重庆方面的关系，注定他没有办法出面。
　　“如果真到那地步，请您顾好我太太。”林惊鸿双手抱拳拱手向杜月笙行礼，他决心自己面对，不叫林莺歌担心，他给林莺歌留了足够的钱，可她还需要一些保护。
　　“好。”林惊鸿将口袋中的扳指放回了桌上，他向杜月笙鞠了一躬，就就想离开。
　　杜月笙拿起扳指，轻声道了句，“注意安全。”
　　“谢谢杜先生。”
　　三月七日夜，上海地下军统特工混入码头。
　　黄浦江见识了一番激战，两个黑影且战且退，冲出了码头。
　　从延安前来上海租界筹备抗日统一战线的白先行在林惊鸿的保护下，顺利脱身，二人躲到了下水道。
　　“同志，你的血……”白先行借着微弱的月光，看着林惊鸿受伤了，在滴血的手臂。
　　林惊鸿轻轻摇头，打断了他，“我不是同志，只是生意人。”
　　“那先生，你的伤……”
　　白先行话还没说完，他们头顶传来脚步声。林惊鸿赶紧拉低白先行，二人在下水道中屏息凝神，直到头顶没了声音。
　　林惊鸿又等了一会儿，才带着白先行从下水道另外一面的出口回到了地面，刚好是到了租界附近。
　　“先生，上海的路我熟，接下来的路还请小心。”林惊鸿说完就离开了租界，他用手帕遮掩了刮伤的手臂，今晚还有一艘船要离开码头前往青岛，他还得去码头。
　　林惊鸿刚到码头，就看到王五紧张的站在船下踱步。
　　王五一看到林惊鸿，立刻上前带他去了一边的仓库前，“先生，林少爷刚摸到了船上，他看到了木箱里的货品。全都是王五办事不利，请您处罚。”
　　王五推开了门，林昭然被五花大绑的捆在了柱子上，他难得的连挣扎都没有，十分气定神闲的坐在地上。
　　“林惊鸿，我看到了，昨天我去林公馆，我看到了桌上的《西行游记》1。”林昭然昨天去林公馆是想和林莺歌辞行的，他说他要去法国留学，其实他是想要投笔从戎。他不想做包装盒里的雪花膏，他要去前线，做真正的战士。
　　林昭然虽然这么想，但他并不知道具体如何做，他不想上权钱交易的军校，一时之间只是走一半看一步的，想要先离开上海。不成想，他去找姐姐时，在林惊鸿的书房看到了《西行游记》，真是刚打瞌睡就送枕头，他知道自己该找谁了，就大晚上跟着王五到了码头。
　　“嗯，给他扔江里吧，死一点再捞上来。”王五立刻上去解捆着林昭然的绳子，林昭然依然不挣扎，他看向林惊鸿，满眼都是热烈的火。
　　“扔完我，你可以送我去吗？我想去那里，我要去前线，我要真正的战斗！”林昭然就顺着王五的动作往外走，他转过头来还说着。
　　“你不想好好读书了？不想印你的报纸了？不想参加学生游行了？你以为前线是什么意思，我看上次那几下是打你脑子上了是吧！”林惊鸿已经接受了自己的身份，他现在听着林昭然的话，就觉得是自己弟弟热血上头，在犯蠢。
　　“我知道我在说什么，我想好了，我不想再躲在他……你们身后，钢笔到底不是尖刀，救不了世人，救不了我的国家，我不想再做报纸上落款的‘盖聂’，我想真正去杀退侵略者……”林昭然站定在原地，他的脸背着月光，黑乎乎一片，看不清表情。
　　王五也没再拉他，松开了手站在一边。
　　“天下兴亡，匹夫有责。得让日本人知道，中国人绝不会屈服。”林昭然感受到身后王五松开了他，他走到林惊鸿面前，缓缓鞠躬。
　　“你若是出事，不说你父亲，你姐姐会如何伤心，你都想过吗？”林惊鸿去扶林昭然俯下去的肩膀，他看着林昭然剪的乱七八糟的头发，声音低沉。
　　“你会照顾好姐姐的，对吗，姐夫？”林昭然没有直起身子，他仍然低着头，他知道这是他最好的机会。
　　“我送你去黄埔军校读书，你毕业了自然能上战场，何必如此着急？”林惊鸿见林昭然连姐夫这称呼都叫出来了，嘴角浮起苦笑。
　　“道不同不相为谋。”林昭然摇摇头，他知道林惊鸿说的其实算是最优选择，可他在咖啡馆听到那些人的思想后，他觉得延安才是对的。
　　“林昭然。”林惊鸿拍拍林昭然的肩膀，用了些力气将他扶起。
　　“刀剑无眼，枪炮危险，从此你父亲、姐姐包括，我，都不能给你提供保护，走上这条路，你只能一个人。”林惊鸿看着林昭然的双眼，他看到林昭然的眼神突然不一样了。
　　林昭然的脊梁挺的更直，他的眼睛明明在黑暗当中，却分明正闪着光芒，“我有无数为了中国奋斗终身的战友，我不会孤单。”
　　林惊鸿吸了口气，闭上眼睛，移过头。
　　时间冻住了一样，没有人说话，也没有人动作。
　　良久。
　　“明晚六点，十六铺码头，你姐姐……”林惊鸿从西装里侧拿出了一张船票，这艘船上有要从上海离开的中□□员，林昭然可以和他们一起走。
　　“我跟姐姐说了我去法国留学。”林昭然接过船票，开心的笑了。
　　“你觉得她会信吗？去陪陪她吧。”林惊鸿给王五使了个眼色，王五点点头带着林昭然出去了。
　　黑色奔驰离开码头，回到了林公馆。
　　林莺歌一直没睡，她最近的精神极其脆弱，奔驰车灯刚照进窗子，她就急忙的起身下楼了，正看到有些狼狈的林昭然。
　　“姐姐，我……对不起……我骗了你，我不是要去留学，我是……”林昭然实在不好说出口，他面对满脸疲色的林莺歌，三缄其口。
　　“注意安全。”林莺歌看看林昭然，又看看王五，想到昨天林昭然说的话，大概也猜到了。
　　“姐……”林昭然抱住了林莺歌，眼睛热热的。
　　“我们会胜利的，相信姐姐。”林莺歌的眼泪已经夺眶而出，她知道他们会胜利，可林昭然能不能看到，她不知道。
　　“我知道，我们会胜利，姐，你要照顾好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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