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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98 章
一曲弹完又一曲。
不觉一个下午已经过去。
这间琴房的窗外是一座公园，午后的阳光透过和纸拉门，将木地板染成暖黄色。空气里有微尘浮动，一片静谧。
缪绡坐在三角钢琴前，纤细的指尖从琴键上抬起，最后一个音符仿佛还悬浮在空气里，和窗外隐约传来的孩童嬉笑、远处马路上零碎的车声混在一起，与这闲适的午后相得益彰。
况瑾靠在钢琴边，半晌才从余韵中回过神，笑着轻轻鼓了两下掌，眼里的赞赏毫不掩饰。
“第十一首了......真是你这几天在房间里写出来的？”
“不愧是绡绡，每一首的情绪转折都如此贴切，完全就是为这部电影量身打造的。真是天生的艺术家。”
缪绡微微垂下眼睫，手指抚过有些冰凉的琴盖，显得有些局促。
“况师兄过奖了。”
她取下琴架上手写的琴谱，递给况瑾，
“我只是把脑子里感受到的一些东西记下来而已，谈不上专业，最多也只能写写旋律，不懂那些复杂的编曲，上不了台面。”
“又说傻话。”
况瑾接过谱纸，指尖不经意触到她的，留下一点短暂的温凉，
“艺术什么时候是以专业来论高低了？你怎么也和那些学院派学坏了。所谓的编曲，不过是给它穿上合适的衣服而已，这事我们可以找别人来做嘛。”
他顿了顿，目光落在她低垂的睫毛上，笑着说：
“绡绡，你就像这些曲子一样，纯粹、动人，却总觉得自己不够好。”
缪绡没有接话，只是静静地看着黑白琴键。
况瑾并不继续这个话题，只随意翻着谱子：
“有时候，我也在想，演员和作家，到底哪个才是赤裸的。一个出卖的是容貌身体，一个出卖的却是灵魂思想。我们创作，等于把自己剖开，把最脆弱真实的部分摊给人看。可是到头来，观众却只记住了明星的脸，才不会认得什么导演编剧。”
他笑了笑，
“但我们还是一直在写。或许也是为了被理解，被看见......愚公移山一样。”
“有的时候想，这未免太不公平了。所以就开始心生怨言，赌气想着，写完这个再也不写了，让那些观众们看狗血肥皂剧去，反正那里多的是俊男美女。”
“但是，气话终归是气话。写完了，就想把它做出来，想被人看到，想被人读懂。”
他的话和他的目光一起，像柔软的丝线，悄然缠绕上来。
“就像我懂得你，你懂得我一样。”
他微微俯身，距离拉近到一个有些暧昧的区间，能清晰地看到缪绡不安颤动的睫毛，
“一想到我们是心意相通的，我就再没有心生怨恨过。绡绡，我们之间的共鸣，是超越寻常关系的，它很珍贵，我从没和任何人有过......”
缪绡的身体绷紧了一瞬。
况瑾察觉到了，却没有退开，他略作停顿，让话语在安静的空气里飘荡，接着用更蛊惑的声音说：
“所以，绡绡，或许人的心是很复杂的，它可以同时感受到围绕我们的很多种情感。对一个人的责任、习惯，或者感激......”
“但是，绡绡，我们的心也很宽阔——撑得下长江黄河，盛得下五岳三山，容得下五千年历史的厚重，也装得下无数栩栩如生的人物。”
他又凑近了些，几乎要吻上她的唇，
“这么宽广的一颗心......自然也不会妨碍它对另一个人产生更纯粹的......灵魂的吸引。”
他巧妙地避开了具体的名字，却字字句句都在指向那个不在场的人。
“我想靠近你，更近一些......那么你呢，绡绡？”
他的目光在她的耳垂上流连，
“你也在渴望着我吗？”
......
“绡绡，你有权利遵从自己内心最真实的感觉。有权利去拥抱那些关不住的渴望，有权利......去靠近那个真正懂得你全部的人。”
“这不叫背叛，不叫不忠......绡绡，这叫对自己诚实。”
“不要去想别人，只想着你对我的感觉，你对我的渴望......绡绡，你也有靠近我的权利，你也有为我哭的权利，你也有爱我的权利......”
琴房里陷入一片更深的寂静。只有窗外，规律的喷泉落水声，滴答，滴答......
缪绡依旧低着头，所有的情绪都被掩藏在垂落的发丝与睫毛的阴影之下。只有搭在琴键上的手指，微微蜷缩了一下。
况瑾耐心地等待着。
他无疑是个布局精妙的猎人，不疾不徐，等待着猎物自己一步一步，走入那名为理解的温柔陷阱。
他并非一时起意。他相信，对于缪绡这样敏感纤细而又极度渴望被理解的灵魂，他抛出的饵，足够诱人。
没有人是不想被看到真心的。
没有人能抗拒被理解的诱惑。
更何况——
他望着她安静的侧影，心中那个声音冷静而确凿——
这世上，除了自己，还有谁能理解她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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