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日葵

　　开学的这一天学校里热闹非凡，校门口红色的横幅一拉，像是年还没有过完，高一高二的教学楼炸开了锅一般，高三明显好得多。
　　关怜早上下楼就看见曲宽彦在下面等他，短袖外面套了个校服，剪过的头发看起来干净又清爽，晨曦照在他脸上异常耀眼，爽朗又有点攻击性的长相给人莫名的冲击力，他一见关怜像是触发某种开关，不自觉的咧嘴笑。
　　这一笑又撞进关怜心里，关怜别过脸往周围看了看，这边跟学校很近，学生也多，他怕被别人看到，“你先走吧。”
　　曲宽彦走到他旁边摇摇头：“不要。”
　　关怜瞪了他一眼，这人蹬鼻子上脸是吧。
　　“好朋友一起上学很奇怪吗？我们又不住一起。”
　　关怜眼里他就是胡搅蛮缠，从他旁边绕了过去。
　　曲宽彦一把拽过他，看了一圈周围没人，迅速低头蜻蜓点水般亲了他一下，“我这就走，我就是来看看你。”
　　关怜这才正眼看他，嗯了一声，看了眼停车场，曲宽彦的车在那边等着。
　　“走了。”关怜背着书包往小区门口走，一如既往拉链拉到顶，整个人清瘦又高挑，走了几步回头看曲宽彦还站在那，扭过头不经意地笑了一下，“真是有毛病。”
　　大家还是按上学期的座位坐的，关怜还是在那个角落里，曲宽彦仍是坐在最后一排，整个班窸窸窣窣的说话声不断。
　　关怜在座位上整理试卷和复习资料，具体考试时间还在等通知，没一会江崇敏就进来了，看到班里的一群学生笑了笑，仍是一副慈爱的样子，没有说话等同学们自己安静。
　　江崇敏的疲惫感显而易见，这段时间也瘦了不少，眼角的褶子也深了几分，找完楚伯华之后的两三天没有接到任何电话，看样子并不打算帮她，犹豫再三，前天上午带着那个盒子去了。
　　江崇敏打听到了楚伯华家的地址，敲了门，开门的是个年轻女性，穿着考究，看起来三十多岁的样子，应该是楚伯华的妻子，看向江崇敏的眼神有些戒备，“你是？”
　　“您好，是楚老师的家吗？”
　　女人点点头，上下打量着面前胖胖的中年女人，并没有邀请她进来：“有事吗？”
　　江崇敏笑着说道：“我是楚老师之前的学生，这有东西落在办公室了，方便帮我转交一下吗？”
　　女人看了眼手上的东西心领神会，单手接过东西，“行，等他回来我跟她说一声。”
　　“好的，好的，麻烦您了”江崇敏脸上堆着笑说着感谢的话。
　　女人礼貌性地笑了笑，江崇敏刚转身就“砰”的一声把门关上。江崇敏不自觉红了眼眶，她活了大半辈子没去送过礼求过人，为人师表一辈子被人尊敬，今天开口的每一句话都让她羞愧难当，人家都没让她进门，那东西曲宽彦家里没声张的送来，得想着法子给人还回去。
　　她收了人家的东西，她这是办了错事啊，但是目前的状况有没有任何办法，想着想着眼泪就掉下来了，唉…
　　万一人家还不收再让她给拿回来那就丢人丢大发了……
　　江崇敏一路上惴惴不安，公交车差点就坐过站，当天晚上江崇敏就收到个陌生号码的来电。
　　“崇敏啊，我是老师，怎么今天下午来家里也没提前说一声啊？”
　　江崇敏一听是楚伯华拿着电话的手都有点发抖，“楚老师，我这怕打扰您工作，也是我冒昧了，您别介意啊。”
　　“你最近是不是快开学了？”
　　“是啊，过两天就开学了。”
　　“那正好，你看明天下午有时间吗？一起喝喝茶！”楚伯华给她说了个乡下农家乐地址，这地方偏僻，最合适不过了。
　　“好的，好的。”
　　江崇敏挂上电话良久后，才把背靠在沙发上休息一会儿，大概是礼物送对了，眼底的惆怅也更深了。
　　送对了就说明价值不菲，她离开那这么多年了，她看不出来的东西楚伯华看得出来。她是对是错啊，楚伯华的态度大转变的一刻，她才明白当年在研究所那些年兢兢业业却看不到任何出路的原因是什么。
　　隔天中午江崇敏如约到了地方，上次那个年轻女人也在，见到江崇敏顿时笑意满满：“姐姐来了啊，等你老半天了。”
　　说着把江崇敏带到位置上，亲切地唠起了家常，江崇敏笑着跟她聊着，像是无话不谈的朋友，楚伯华也从外面进来了，客气地朝江崇敏笑着坐到另一边的沙发上。
　　“崇敏啊，听李校说你带的那个班升学率一直都是整个学校的第一。”
　　“还可以，主要是学生都比较好学。”
　　“那也是厉害。当老师也是辛苦得很，这家茶不错，今年的新茶，今儿一起来尝尝。”楚伯华说完一旁的茶师就把茶端到江崇敏面前。
　　“好的好的，真是辛苦您了。”
　　“哪里哪里。”
　　等到茶师出去，楚伯华没有说过多的题外话，单刀直入，“我去打听了，谭兆确实是因为马道林的事情被带走的，如果当时谭兆只是吞了赃款，你把钱准备好就没事，可能会背个缓刑，但是不用真的在牢里待着，当然党籍养老金也别想保住。”
　　“我…我不知道老谭有没有拿，这个钱我得准备多少？”
　　“钱的话到时候肯定会通知你，可能得这个数。”楚伯华没说话，朝江崇敏比了个5。
　　江崇敏小心翼翼地问：“五万？”
　　楚伯华摇摇头：“五十。”
　　江崇敏瞪大了双眼不敢相信，五十万！哪里来的五十万！她都已经是特级教师，一个月工资到手也就六千块钱，五十万能买一套房子了，谭兆怎么可能拿了这么多钱！他们家如果有这五十万怎么可能是现在这般光景。
　　“不可能！”
　　楚伯华看江崇敏不相信也没再解释：“顶多再过两个月就会有人联系你的，这种调查一般不超过三个月，你只能等。”
　　江崇敏坐在沙发上，僵硬地想要坐得更直一点，“老谭在里面…他，身体怎么样？”钱的话她可以想办法，怕的就是在里面会受苦，身体会垮。
　　楚伯华叹了口气，“崇敏我跟你说实话，在里面是绝对不可能有生命危险的，但是过得舒坦也不太可能。”
　　江崇敏的心里像是被戳了个窟窿，谭兆年轻的时候在部队，身体素质很好，但是这几年接连着高血压，去年又做了胆囊炎手术… 江崇敏再怎么冷静，脸上的担忧也藏不住。
　　楚伯华看江崇敏紧张的神色安慰道，“身体的事不用担心，会有医生定期做检查，但是你得先把钱准备好。”
　　“好的，感谢老师。”
　　突然楚伯华像是想起什么一样，低声问道：“崇敏，方便我问一下你那东西哪来的吗？”
　　“朋友送的，我在家也用不着，估计您会喜欢。”江崇敏编了个理由糊弄过去。
　　“这事没人知道吧。”楚伯华小心地问，昨天他中午回到家看到客厅有个不起眼的灰色盒子，才知道是江崇敏送来。
　　他这个学生笨得很，一看就没送过东西，送东西还跑到家里来送，要是被有心人看到了他百口莫辩，估计也不是什么贵重的东西，别到时候啥啥没有，罪名立住了。
　　楚伯华这样想，都懒得打开看，等到吃完午饭闲来无事才想起看看是什么，打开之后吓了他一跳，一时间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保存完好，品相上乘，江崇敏怎么会有这个东西？
　　不可能是假的，因为关于最新的发掘报告都还在撰写，也没有任何新闻报道，他早就调离一线岗位了，这东西也就只见过一两次，这东西哪来的？
　　楚伯华想破脑袋都不知道一个高中老师怎么会有这个？难不成还在暗地里搞研究？
　　他这个学生似乎没有表面上看起来这么简单，可是这也是他收这个东西的最好时候，没有人见过，没有人知道他的价值，可能连江崇敏自己都不知道，她也是病急乱投医，但凡知道，都不会送到他这来，这东西能救十个谭兆都不止。
　　江崇敏回到家后整个人都要垮下来了，一座无形的大山压在她身上，无论事成与否都觉得自己万分糊涂啊，良心不安，心里过不去那个坎，她怎么做到了这一步呢。
　　此刻江崇敏站在讲台上看着台下一群朝气蓬勃的孩子，忍不住眼底泛起了泪花，就快要高考了，他们人生中无比重要的一个路口，她得把他们送到考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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