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野史贯彻到底

　　漓水关坐落于两山之间的隘口，关城依山势而建，城墙斑驳。关前，一条名为漓水的江河蜿蜒穿过山谷，水势湍急，声震如雷，这关城也因此得名漓水关。

　　关隘附近山脉连绵，其中有一处地势尤为险要、形似鹰喙的山岭，被称为鹰嘴岭，是关防的前哨和天然屏障。此地山林深密，不仅多有毒蛇猛兽出没，更是毗邻敌国俾鲜国。

　　俾鲜国国民擅于驱使毒虫、炼制蛊毒，手段诡异莫测，令人防不胜防。他们时常滋扰漓水关，此次冲突更是持续了数月之久，情势显然不容乐观。

　　萧家军将士大多是北方汉子，习惯了干燥寒冷的气候和开阔的战场，骤然来到这闷热潮湿、蛇虫遍地的西南边陲，诸多不适，但军情紧急，也容不得他们慢慢适应。

　　魏自清这一路跋山涉水，也是吃尽了苦头，饱受颠簸与湿热之苦，早已没了之前在铁壁关时的嚣张气焰，整个人憔悴了不少。但他依旧时不时召见一些中下层将士问话，目光闪烁，不知在暗中琢磨些什么。

　　入驻漓水关后，萧从林立刻着手整顿因长期作战而显疲态的关防，并派出生力军增援此前一直在此苦战、由周奉英将军带领的部队。周奉英部虽骁勇，但数月鏖战，伤亡不小，且面对俾鲜国神出鬼没的毒蛊之术，应对得极为吃力，战况确实不容乐观。

　　稳定住基本防务后，萧从林深知欲破俾鲜，必先熟知此地山川地理与敌情。

　　漓水关附近有一处封地名为武靖，受封的王爷是当朝武靖王赵骁。赵骁乃先帝赵籍的胞弟，按辈分是当今皇帝赵允桢的皇叔，在此地就藩多年，对漓水关乃至俾鲜国的情况应是最为了解。

　　这位武靖王性格暴躁，行事冲动，十分不好相与，在“诛林之战”中，萧从林曾见识过这位武靖王三天两头同赵籍争吵、一生气就打监军文官的行径，但赵骁此人佩服有真本事的人，十分佩服萧从林打仗的才能，倒也对他还算客气。

　　萧从林决定亲自前往拜会，以求获得更多情报和支持。

　　魏自清岂会放过这个可以彰显自己的机会，立刻表示要一同前往。

　　萧从林递上拜帖，说明来意，请求拜见武靖王，按魏自清“审核内容以便周全礼数”的要求，魏自清特意看了拜贴，许是没有挑出什么错处，他最后只在拜贴上添加一笔——“监军魏自清亦往”。

　　然而，拜帖送去不久，竟被原封不动地退了回来。武靖王府的长史代为传话，说王爷日前携王妃与郡主出游踏青去了，不料途中王妃染恙，故而耽搁了行程，至今未归王府，预计约莫五日后方能返回。言下之意，此刻无法接待。

　　魏自清一听，顿时觉得颜面大失，也顾不得什么文人仪态，在萧从林的军帐内就尖声斥骂起来。

　　“反了！真是反了！我们大军开拔之前，就已行文至武靖王府，告知我等奉皇命前来驰援！他赵骁岂会不知？竟敢在这个节骨眼上携家带口出去游山玩水？！还将不将陛下放在眼里？将国事军务放在眼里？简直岂有此理！”

　　他气得胡子直抖，仿佛武靖王此举是专门打他这位“钦差监军”的脸，恨不得立刻拿出圣旨来问罪。

　　萧从林倒是相对平静。他深知这些皇室宗亲，尤其是辈分高的王爷，多半有些脾气，对京城来的官员也未必买账，更何况赵骁是出了名的性情乖张。此时王妃染病，无论是真是假，都是一个无法强求的借口。

　　他摆了摆手，制止了魏自清无意义的咆哮：“既然王爷王妃尚未归来，那我们便等上几日。军务繁忙，也不差这一时半刻。待王爷回府，再递拜帖便是。”

　　魏自清见萧从林如此反应，更是气闷，却又无可奈何，只得冷哼一声，拂袖而去，心中已将赵骁也记上了一笔。

　　五日期满，萧从林估摸着武靖王赵骁应该已返回王府，准备再次递上拜帖。

　　这一次，魏自清却抢先一步，捋着胡子，一副大权在握的模样道：“萧将军，上次拜帖言辞过于谦卑，以致让那武靖王心生怠慢。此次拜帖，由本官亲自来拟！定要让他知晓天威浩荡，明白我等乃是奉皇命而来，容不得他如此轻慢！”

　　魏自清提笔便写，字里行间充满了居高临下的意味，极力强调自己是皇帝钦差、代表朝廷威严，言语间多有催促甚至隐含问责之意，将求教合作之事，硬生生写成了上峰对下属的训令一般。

　　然而魏自清那份“精心”拟就的拜帖，再次被原封不动地退了回来，理由是王妃病体未愈，需要静养，王府暂不接待外客。

　　魏自清接到退回的拜帖，顿时觉得被狠狠打了脸，尤其是在萧从林和众将面前，更是下不来台。他气得脸色铁青，在帐内再次破口大骂。

　　“混账！岂有此理！一而再再而三！分明是故意搪塞！找借口！王妃病了？早不病晚不病，偏偏我等来了就病？病了还不能见客？我看他赵骁就是拥兵自重，心怀叵测，不将陛下放在眼里！待本官回去，定要参他一本！”

　　他当然认为是赵骁故意怠慢，事实也的确如此。

　　魏自清的拜帖写得太狂妄太目中无人，赵骁看了非常生气，差点把拜帖给撕了，被夫人好说歹说才劝住，没有立刻冲到军营里面来揍魏自清一顿。

　　又被晾了约莫半个月，就在魏自清每日例行咒骂武靖王赵骁“目无君上、骄横跋扈”之时，武靖王府的请帖终于送到了萧从林的军中大帐。

　　请帖言辞客气，称此前因王妃身体不适，未能及时接待，深感歉意。如今王妃凤体渐安，特设家宴，邀请萧将军、魏监军过府一叙。末尾还特意加了一句：“听闻萧将军令嫒亦随军在侧，小姑娘家想必在军中闷坏了，若不嫌弃，请携令嫒一同前来，府内女眷亦可相伴，权当家宴，不必拘礼。”

　　这半个月里，萧从林忙于整顿军务、熟悉漓水关防务、应对俾鲜国的零星骚扰，并未觉得时间难熬。倒是魏自清，无所事事却又心高气傲，感觉每一天都是在被打脸中度过，对赵骁的怨气与日俱增。

　　接到这封语气平和的请帖，萧从林自然应允。魏自清虽仍板着脸，觉得是赵骁终于服软，但能踏入王府，他自觉面子找回了一些，也不再多言。

　　赴宴之前，萧从林决定先带少数亲兵和魏自清前往武靖城，以便更近距离地了解当地情况。萧懿安自然也一同前往。

　　在武靖城驿馆安顿下来的头两日，萧从林与魏自清外出公干，探查周边地势与民情。萧懿安独自留在驿馆中。

　　一个人待着，难免思绪纷杂。她不禁又想起生死未卜、右手尽废的萧起，不知古沧澜能否治好他，他如今又身在何方？过得好不好？想起毅然代她入宫的萧有仪，深宫重重，她柔顺的性子，该如何应对其中的明枪暗箭？赵允祯的猜忌、魏自清的刁难、父亲的重压、阿弥雅雅的困境……

　　为了不让自己沉溺于这些忧思而影响心绪，萧懿安决定出去走走，透透气。

　　她随便走走，随便看看，不知不觉竟走到了武靖城边缘，远远便能望见那片被称为鹰嘴岭的连绵山峦。

　　鹰嘴岭笼罩在氤氲的雾气之中，山势陡峭，林木极其茂密，墨绿色的植被层层叠叠，几乎看不到山体本身的颜色，给人一种神秘而危险的感觉。

　　陪同的当地向导见她对鹰嘴岭似乎有兴趣，主动介绍起来：“这位小姐，那就是鹰嘴岭了。咱们这儿有句话，叫‘鹰嘴岭毒虫毒蛇多，奇珍异宝更多’。那岭子里面啊，终年潮湿闷热，遍地都是毒蛇、毒蝎子、毒蜘蛛，还有各种叫不上名字的毒虫，厉害的紧，咬上一口，若是没有对症的解药，顷刻就能要人命！”

　　向导话锋一转，又道：“不过啊，风险大，收益也大。里头很多毒物都是外面见不到的宝贝，拿去制成毒药或者以毒攻毒的特效药，价值千金！据说里面还长着许多稀奇古怪的草药，有些甚至有起死回生的奇效！所以啊，尽管危险，每年还是有不少胆大不要命的，或者急需钱救命的人，结伴进去碰运气。但都是组队进去，互相有个照应，单独进去的，几乎没见活着出来的。”

　　萧懿安闻言，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原来如此。这鹰嘴岭既是毒物宝库，又与俾鲜国毗邻，难怪俾鲜国上下对于用毒、炼蛊之事如此精通擅长。”她顿了顿，生出另一个疑问，“既然如此，与俾鲜国相邻的武靖，想必对此道也应颇有研究才对？为何似乎并未听闻武靖以毒术闻名？”

　　那向导一听，连忙摆手，脑袋摇得像拨浪鼓：“不不不，小姐您这可就想岔了！咱们武靖王，最是厌恶这些毒物毒术了！”

　　他压低了声音，仿佛怕被什么人听去似的：“王爷常说，用毒之人，皆是阴险狡诈、上不得台面的宵小之辈，只会行暗算害人的勾当，非英雄所为。所以在咱们武靖地界，王爷是明令严禁制毒、贩毒、用毒的！一旦发现，惩罚极其严厉！王爷的脾气，那可是说一不二的。谁要是敢顶风作案，被抓住了，不死也得脱层皮。”

　　萧懿安挑了挑眉：“这能禁得了？”

　　向导一笑：“害，哪能啊。毒物这东西，您说它危险，它确实危险。可有时候，它也真好用啊！您想啊，神不知鬼不觉地就能让对头吃个大亏，甚至……”他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多省事？而且有些奇毒，价比黄金呢！”

　　“所以啊，”向导耸耸肩，“虽然王爷严禁，但这武靖城里，暗地里偷偷制毒、贩毒的人，从来就没断过！都是在地下偷偷进行，隐蔽得很。当然啦，他们制的多半是些害人的毒药，或者是一些见不得光的阴私药物，跟俾鲜国那种几乎融入生活方方面面的毒蛊之术，还是不太一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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