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溅白虹

　　杜牧的《赤壁》，为什么会刻在这里？

　　秦昭见晋竹影看向自己，忙道：“别看我，我不知道，我发誓我什么都不知道。”

　　晋竹影欲言又止，只得继续向前走，而秦昭药劲过了开始头晕眼花，趁晋竹影不注意掏出叶长年准备的药瓶往嘴里倒了一口，把细碎药丸生吞下去。

　　二人径直向前，没理会左右不断伸出的岔路口。时而上台阶，时而下台阶，走过一个又一个画着壁画的甬道，一个又一个堆放金银珠宝的大殿，不知走了多远，空气逐渐干燥，早已让人忘记这还是在水下。

　　直到下一个甬道的尽头不再明亮。

　　“到头了？”秦昭道。

　　“不知道，看看再说。”晋竹影再次拉起秦昭的手。

　　二人终于从富丽堂皇但空荡的地下宫殿走出来，这是另一个黑暗山洞，但有一巨物纵贯其中。

　　一尊几层楼高的秦白虹太子像，矗立于悬浮在水面的白玉莲花台上，在山洞墙壁上星点闪烁的映衬下，散发着温润的光。

　　人道君子如玉，只不过君子已逝。

　　“这是皇帝建的，还是工部尚书建的？”晋竹影问了一句无人知晓的问题。

　　回答他的只有秦昭的呼吸声。

　　“你看那是什么？”秦昭眯起眼睛，盯着太子脚下的白玉台。

　　一张墨色桌案，上面摆放着几样物品。

　　二人走近，只见一尊半米高牌位位于桌案正中的华丽金函之上。

　　“昭德太子秦白虹神位。”

　　秦昭心中大动，太子的牌位在这里，这里才是真正的太子陵！上面那个是假的！

　　修个太子陵，为什么如此大费周章？！

　　晋竹影皱眉思索之际，却见秦昭伸手要去拿牌位，忙喝道：“别动！不要动牌位！”

　　秦昭不解，侧身指着金函中那一道细缝和没有落扣的锁：“但是这个金箱子，能打开。”

　　晋竹影：？？！

　　方才走过的房间有很多金银珠宝，壁画上有看不懂的文字和落款印章，甬道两侧有许多耳室，肯定也各有信息。但他们径直走过，没去细看。

　　但直觉告诉秦昭，若这座水下的太子陵里只有一处有关键信息，就一定在这个金函里。只不晓得是什么，又是不是晋竹影此行的目的。

　　听闻秦昭此言，晋竹影没再阻拦，只把秦昭推后，自己伸手挪走牌位，又把金函抱了起来，缓缓打开。只一打眼，晋竹影的眼睛就瞪大了，心脏感觉咚的一声被重锤。

　　金函里只有一张纸。

　　准确来说，是半张，这熟悉的质感，熟悉的撕扯痕迹，甚至在纸边缘因为年代久远而出现的毛边，这一切都深深刻在晋竹影的脑海。

　　十二年前他逃离京城时，怀抱木盒时，里面那一张半罪证的后半张。

　　公整的小楷，写满五皇子和巡南侯的罪证！

　　晋竹影凑着秦昭手中的灯，双手颤抖着读完，就在秦昭伸手要接过那张纸的时候，晋竹影突然道：“小心！”而后迅速回身，伸手从腰间抽出剑，挽出令人眼花缭乱的剑花。

　　数十下叮铛的金属碰撞之声，数十柄飞刀掉落在秦昭周身，晋竹影的左臂也被飞刀划伤。

　　这是谁派来的刺客？五皇子在太子陵附近有眼线？

　　没有第二波攻击，再次陷入沉寂。晋竹影警惕地看向四周，一手仍举着剑提防四周，一手将金函中的纸递给秦昭。

　　但秦昭没有接，只平静地看向他，眸色深暗。那其中有怀疑，有鄙夷，又有无奈和释然，还有什么晋竹影看不懂的东西。

　　“你别演了。”秦昭轻声道。

　　“你说什么？”晋竹影没反应过来，向秦昭茫然道，“演什么？”

　　秦昭一字一顿大声说道：“你的目的已经达到，我也没帮上什么忙，你的同伴已经追了上来，你就别再演了。”

　　晋竹影的表情有一瞬间扭曲，很快恐惧充斥着他的瞳孔，没有做声。

　　而秦昭则趁此瞬间目光快速略过周围。

　　太子陵消息是晋竹影带来的，身后定然是三皇子派来的人要杀自己！那黎江派来的保镖呢，是不是也跟了进来？此时不现身更待何时！她眼下的身体状况绝对打不过晋竹影和不知到底有多少的杀手。

　　见晋竹影没回答，秦昭深吸一口气，心中时刻紧绷着的那根弦终于断了，索性一口气将自己心中郁结良久的话吐个干净。

　　“你叫我来太子陵，就是为拿这张纸吧？纸上写的什么，五七皇子的罪证吗？你目的已经达到，如今要杀人灭口是不是？”

　　晋竹影的呼吸声随秦昭一个又一个问题而变得粗重，讥讽一笑，张口却是：“原来你是这么想我的。”

　　秦昭摊开手：“你最开始接近我只是为了帮三皇子夺嫡而已，我一早就知道。”

　　“我当时确实想通过你接近禁军，但相处下来发现京城情况比我们想的要复杂……”

　　晋竹影话音未落，又被秦昭打断：“难为你演青梅竹马如此投入，真有那么一时半刻我会相信你与我讲的话都是真心的，”秦昭冷哼一声，“还好我没相信。”

　　晋竹影站定不动，双眸直直看向秦昭：“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你要跟我掰扯，咱们出去再说。”

　　“出去？”秦昭皱眉笑道，“我还出得去吗？”

　　“怎么出不去？”晋竹影急道，“有人跟进来，我们杀出去就是！”

　　“我真看不懂你，我们杀出去？这山洞里的人难道不是我，和你们吗？眼下黎江被五哥控住，你拿到我知道的全部信息，眼下罪证也齐了，你已经不用再演，”秦昭摇摇头，我们与你们这几个字的重音极重，冷笑皱眉道，“只是我不理解，你不想为父报仇吗？你为什么要相信三哥说的先夺嫡再翻案呢？”

　　“我不是美人计！我是真的喜欢你！”晋竹影情急之下喊道。

　　“喜欢？”秦昭重复道，表情困惑，似是从未听说过这两个字。

　　二人争执之际，安静了许久的山洞又突然响起尖利笑声，在山壁之间久久回荡。有一男声道：“没想到跟进来还能看到如此好戏，该配酒！”另有一细声道：“还好来跟我出任务，不亏吧？”

　　晋竹影闪身挡在秦昭跟前，紧盯着声音来源眯起眼睛细细搜寻，突然颈间一凉，低头看去，只见秦昭手执匕首，刀锋贴在他的皮肤上，在他耳边轻声道：“让你三哥的狗离我远点，否则我就杀了你。”

　　“阿昭你在说什么？他们明明是五皇子的……”话音未落，一丝利落疼痛传来，秦昭的匕首嵌进他的皮肤，有血渗出。

　　“让你三哥的狗，离我远点。”一字一顿，从秦昭牙缝中发出来。

　　“小妹子，你还真是误会他了，”山洞中回荡的声音越来越近，转瞬之间，十来个黑衣人出现在秦晋二人身边，铁壁一般将二人团团围住，“他比你知道的还少。”

　　秦昭不解盯着来人，手中匕首依然紧紧贴在晋竹影已然殷红的颈项，时刻准备用力按下去。

　　为首那人道：“你手别动，他是我们的任务。你若失手把他杀了，那我们不白来一趟？”
　　旁边人问：“怎么，死了不就行，还管谁杀的？”

　　“韩哥说，必须要我们亲手杀。”

　　为首那人手执双钩，偏头冷笑看向晋竹影，说话间摘下面罩。

　　晋竹影心中一紧。

　　难怪他觉得声音，眼神，武器，身姿都如此眼熟！这是当时秦昭被绑架在落霞山上时出现的那些刺客！

　　秦昭却道：“你们真是团结，在这随机应变演戏想哄我把晋竹影放了？”

　　“哈哈哈，”刺客闻言放声大笑，“三哥还说你很是狡猾需要被忌惮，没想到这么蠢，”说罢看看晋竹影脖子上的血，又道，“你们俩一样蠢。”

　　“三哥？”晋竹影和秦昭都捕捉到这一关键词，眸色深暗，心理活动却全然不同。

　　秦昭心道：你们一伙的，要来杀我，还非要把三皇子点出来，真是愚蠢的手下。

　　晋竹影则疑惑道：你说的三哥，是谁？是三皇子吗？

　　是三皇子吗？！！

　　晋竹影只觉浑身僵硬。

　　联想到三皇子近日的异样、总不听他先手夺嫡的进言、瞒着他把韩卓从北疆调回来、执意不让他启用藏锋阁人士……

　　藏锋阁的乌鸦出了问题。

　　除了他和陈斯，谁最能轻松接触到乌鸦？谁有权限和能力去影响乌鸦？

　　一个巨大的可怕的猜测在他心底浮现。

　　“你们是三皇子派来的？”晋竹影不顾秦昭的匕首还搭在颈间，向前一步厉声问道，匕首没来得及抽回，随着晋竹影前进的脚步划深一些，惊得秦昭下意识抽回手，一道漂亮的红痕流出血来。

　　秦昭犹豫一瞬，再次将匕首搭上去。

　　晋竹影对她的威胁毫无反应、毫无反抗，甚至毫不在意。

　　此刻他脑子里只有三哥这两个字。

　　“别跟他说那么多了，三哥只说动手，又没说需要给他解释。”一人道。

　　“无妨，既然就要在此地了解他，让他做个明白鬼，”为首这人朗声笑道，“他一直在三哥面前吃肉，都没我们兄弟喝汤的份，今天可算落在我手里。以后没有他，整个藏锋阁都是我们的！”

　　在晋竹影与黑衣人对话过程中，秦昭的目光一直在几人之间逡巡，又时刻警惕身后是否有人出黑手。

　　她本以为这些人定然是来杀她的，但刀架在晋竹影肩上，他对自己却没有任何杀气，就好像完全不相信秦昭会真的对他下手。相反，晋竹影的目光和躯体一直是防备四周的状态——他对突然出现的黑衣人十分警惕，且充满敌意。

　　晋竹影目前不了解她的身体状态，但凭他自己的武力再加上来者几人想控制住自己也是轻而易举，没有必要还在她面前费力演一番苦肉计。

　　这说明什么？说明他眼下的紧张是真实的，他真的不知道对面来者到底是怎么回事。

　　她能感觉到刀锋之下晋竹影的呼吸变得异常粗重。他在发抖！却不知是因为恐惧，还是别的什么。

　　晋竹影突然轻笑出声，推开她手中的匕首，又把那半张纸慢条斯理折好塞到秦昭怀里，轻声道：“听见了吗，三皇子要杀我，他要抢藏锋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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