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半尸自远方来

　　阴冷的地下石室里，森白的人骨灯台上，亮着一盏蓝莹莹的光，像鬼火一样。

　　灯光之下，映着满室的骷髅骨架，它们被有规律地摆放成了一个诡异的圆形字符。

　　而字符最中央的骷髅骨架上，绑着一个人——正是苗因。

　　背后冰冷的骷髅骨架上冒着邪恶的黑气，一看就像个邪物，本能的令人不适，她却不得不贴得紧紧的，并被迫接受着从它身上源源不断传过来的阴寒邪气。

　　邪气迅速浸透了她的身体，令她唇色发青，整个人有种被泡在阴间冥河里的感觉，难受极了。

　　这个地方，和之前姜柚把她抓过去的地方有点相似，但感觉更加阴寒。

　　这些骷髅组成的字符很可能是一个法阵。

　　绑着她的铁链冷而坚韧，她挣扎了好一阵，也没有一点儿能挣开的迹象。

　　她正想要再试一次，石室的门突然发出沉闷的转动声，门缝缓慢地打开。

　　有人要进来了。

　　她放弃挣扎，看着来人从石室外走了进来。

　　是裹着狐皮披风的姜柚。

　　苗因看到她就来气。

　　她原本以为自己好不容易碰到了唯一的亲人，结果这货却坑得不行。

　　姜柚手里端着一个盘子，里边放了一个复古铜杯和一把锋利的小刀。

　　应该是来取血的。

　　姜柚看着唇色乌青的她，眼里带着浓浓的歉意：“木木，对不起……”

　　又来了，又在说对不起了。

　　苗因厌烦地打断她的话：“要放血就赶紧，少说废话。”

　　姜柚有点儿难过，朝前走了两步：“我知道你肯定很生气，但我……我也没有办法。”

　　“还记得以前那些关在黑屋里的日子吗？那时候我害怕极了，每天都很绝望，一睡过去就会发噩梦，每时每刻都想着出去……后来终于有了机会，他们开始带我出去给宋瑜供血，我终于可以看到外面的天地了，终于可以像个人一样活着……但完事后他们又要把我送回去关着，我实在是不想再回去了，就求宋瑜让我留下来。”

　　“那时候他和我并不熟，在此之前我们甚至没有说过一句话，所以当时我也只是病急乱投医罢了，压根没有报什么希望，但没想到的是，他居然答应了我会去跟家主求情。”

　　“那时候因为我的背景，大家都觉得把我放出来不好，说不定我就会想着报仇，还是一直关着比较保险。但宋瑜却不听，他真的去了宋家主那里求情。”

　　“你可能不了解宋家主这个人，他可不是什么慈爱父亲，并不会考虑自己儿子的心情，他只会坚持自己的看法，绝不允许有人忤逆他。”

　　“宋瑜跪了一天一夜，还挨了手板，把两只手都打肿了，才终于争取到了留下我。”

　　“他对我真的很好，他把我留在他院里住着，让我读书识字，吃好的住好的……院里有些人对我不好，欺负我，他就帮我出头，把带头欺负我的人打一顿赶了出去，从此没有人敢再欺负我……”

　　“后来有一次，我实验迷药的时候被发现了，家主怀疑我意图不轨，就准备把我弄成植物人，只要能当个血包就行。又是宋瑜，是他为我一力担保，还说他喜欢我，若是我变成植物人他便也没法活了，并当着家主的面割喉自残，我才能好好地站在这里……然而他不知道，我的确是在图谋不轨，那个迷药就是为了控制他而准备的。”

　　“所以每次我给他下药时，都非常内疚，他对我那么好，我却……但没办法，父母的深仇大恨我不能忘记。”

　　“原本我想着等我报完仇，就不再控制他，可没想到我的血居然没有用，眼看着他年纪轻轻身体就一天天的开始衰败，到现在就快要死了……我真的很难受，很难受，如果我没有对他下药，他是不是就没这么快衰败？是不是我害了他？”

　　“所以当我发现你才是真正的月主时，我是多么高兴，因为我终于看到了可以让他不死的希望，可你却不愿意留下来……如果实在没有办法也就算了，但现在明明有办法，我怎么能眼睁睁看着这个希望就这样没了？”

　　“这十多年来，他就像我的光，我的亮，我的保护神，如果没有他，我可能会一直被关在黑屋里，可能被弄成植物人一样的血包，可能活得无比凄惨……我怎么能够什么都不做，就这样眼睁睁地看着他死？我做不到，真的做不到啊。”

　　姜柚说到这里，眼中含泪看着苗因：“所以，木木，你恨我也罢，怨我也罢，我也只能选择把你留下来。”她顿了顿，“但我也不会不管你的，到时候等宋瑜好起来，我一定会让他们放了你，给你争取最大的自由。”

　　说罢这长长的一大段话，她似乎把想交代的都交代了，便不再管苗因怎么看她，她用力抹了一把泪，便果断地拿了刀过来，划开苗因的手腕，开始接血。

　　接完血，包扎好伤口，就转身出去了。

　　可能因为之前脚上的摔伤，她走得有点儿不利索，跨过地上骷髅手骨的时候差点绊倒，包着绷带的脚踝又崴了一下。

　　苗因看着她一拐一拐的背影，心情有些复杂。

　　其实，听了她方才那些话，苗因好像有点能够理解她了。

　　苗因想起了小时候姜柚虽然是姐姐，但却因为胆子比较小，经常被她吓到。

　　打小就胆子不大的姜柚，在陷入绝境时刻，该是多害怕？而宋瑜一次又一次地站出来帮了她。

　　在她心里，宋瑜的重要程度，也许超出了很多人的想象。

　　苗因不由又想起了宋西樵，在那个时候，宋西樵于她而言，也是很重要的存在。

　　而且她很早就被奶奶带着跑了出去，而姜柚却一直在宋家，她的身边也一直都只有宋瑜。

　　若是姜柚早点把这些话说出来，而不是骗她，不顾她的意愿强行留她，也许她还能考虑救一下宋瑜，大家商量出一个双方都能接受的折中方案来。

　　至于现在……哎，她都被绑在这里了，还不知道能不能出去呢。

　　也不知道宋西樵现在是个什么情形？

　　她想到这里，对正要开门出去的姜柚说：“你要真觉得有点对不起我，那就帮我一个忙。”

　　姜柚停下脚步，转头看过来：“好，只要我能做得到。”

　　苗因说：“我要见宋西……宋衫。”

　　姜柚却摇头：“这我做不到，这里是家主的地盘，他已严令不允许任何人特别是宋衫，接近这里。”

　　好吧，这个不行就换一个。

　　苗因说：“那你跟我说说他现在的情况吧。”

　　姜柚说：“听说他有点难过，但并没有因此就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来，毕竟这是家主的命令，他除了不高兴一下又能如何呢？你也别指望他会来救你，那是不可能的事。”

　　苗因并没有不开心。

　　她本来也不指望宋西樵能做什么，他不过是一个旁系子弟，身子还那么病弱，哪里能够对抗宋家家主？

　　听到他因此难过，她就已经很欣慰了。

　　至少他并没有因为家族利益就觉得牺牲她是应该的，这就够了。

　　之前他可是说过“不管我是谁，都会以家族利益为先，如果你要阻碍我，那你就会是我的敌人。”这样的话。

　　但她也希望他不要太难过。早知道她昨晚就不要做那么冒昧的事了，那样的话，他大概就会难过得少点吧。

　　*

　　第五天了，苗因靠在身后的骷髅架子上，眼睛微闭。

　　这骷髅骨架虽然让人异常不舒服，但绑久了她也勉强习惯了，反正也挪不开，那就靠一下省点力气也好。

　　这几天她一直被绑在这里，没有吃过一口饭喝过一口水，还要每天被放血，身体实在没什么力气。

　　她本想练功恢复恢复，然而两只手都被绑着，根本无法握诀，她只能试着在意识中那本书上找了个修复术法，准备用心法默念施术。

　　但她很快又发现，这个骷髅法阵似乎在不断地吸取着她身上的力量，五天了，她都没能攒够使用一个普通咒术的力量。

　　看来宋家是一点儿逃跑的机会都不想给她啊。

　　她就这样靠着骷髅架子，也不知过了多久，石门终于打开了。

　　应该是姜柚过来取血了，苗因慢慢睁开眼睛。

　　然而，令她意外的是，这一回来的却不是姜柚。

　　这是一名四五十岁的女人，她面色枯黄，精神萎靡，看起来比几天不吃不喝的苗因状态还要差。

　　她手里端着那个姜柚平时常端的盘子，盘里放着铜杯和短刀。

　　难道今天换人取血了？

　　苗因问：“姜柚呢？”

　　女人冷漠地答：“她不会来了。”

　　苗因有些不解：“为什么？”

　　女人说：“不知道。我只知道，家主已经把这个任务交给了我，以后都会由我负责。”

　　为什么会突然换人，难道出了什么事？

　　她不会是暴露了吧？

　　苗因正思索着，女人已持刀走到面前，并执行程序一般对她说：“你还有什么遗言要交代吗？”

　　苗因顿时就有了点不好的预感：“取个血而已，干什么要交代遗言？”

　　女人说：“因为家主改了方案，今天我要取的不是你的腕血，而是你的心头血。”

　　苗因不解：“心头血？就算是取心头血也不至于会死吧？”

　　女人的语气毫无情绪：“月女的心头血乃是一生精华，取了死是不会死的，只是会永远变成植物人，成为不生不死的血包。”

　　那和死了有什么区别吗？难怪得要留遗言。

　　宋家主为什么突然会改成这个方案？

　　她要怎么办？

　　她当然不想变成植物人，但她此刻体力并未恢复很多，完成一个咒术都很难，又要如何进行自救？

　　苗因眼看着对方拿着短刀上来就要动手，大急：“住手！”

　　女人的刀并没有停，只一脸“你何必浪费力气”的表情。

　　刀尖无情而冰冷，刺入苗因的皮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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