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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八章家书
这段时间,祁昀几乎是连轴转的,案头待批阅的电文堆积如山,经常是忙至深夜都无法归家。
他刚处理完一桩走私案的首尾,才稍得几分喘息,一份加急的密令便由专人送到了他的手中。
据可靠线报,黑白棋社溃败后潜逃的核心首脑“三连星”并未如预期般远遁海外,反而疑似潜藏在西南部的鹿岭城,并且有所密谋。
此事事关重大,需得亲往厘清。
于是上峰严令祁昀即刻动身,带队前往鹿岭彻查此事,若发现“三连星”踪迹,务必要将其势力连根拔除,以绝后患。
此行路途遥远,局势晦暗不明,归期自然难定,短则一月,长或半载。
临行前,祁老夫人拉着祁昀的手,千叮咛万嘱咐要他一定保重自己的身体和安全。
不论祁昀在外做的多大的官,立了多大的业,在她这里终究是她疼爱的孩子。
祁老夫人怕说得多了徒惹祁昀出门牵挂,反而负累了他,最后只再说一句,家中一切皆好,勿需挂念,只盼他早日了结公务,全须全尾地回来一家团聚。
祁钰红着眼睛抱着祁昀,说:“大哥一定保重,阿钰等着大哥回来。”
祁昀拍了拍祁钰的背,说:“好,阿钰现在长大了,大哥不在的这段时间,阿钰要像男子汉一样守好祁家,守好妈,守好含清,知道吗?”
“嗯嗯!阿钰一定守好妈,守好含清,大哥放心,在外面要把坏人们都抓起来。”
祁昀低低地笑了:“好,一个都不放过。”
祁昀最后将目光落在孟含清身上,温声说:“我会给家中写信报平安,”顿了顿,又特意补充道,“若有什么事,也可以给我写信。”
孟含清明白祁昀的意思,点点头:“嗯,好,大哥一路平安,我们等着你回来。”
祁昀眸色幽深,郑重点头。
祁昀连夜动的身,黑色的汽车静静驶离祁府。
车灯划破沉沉的夜色,渐行渐远,一路远去便成两颗明亮的星子,最终在长街尽头倏忽一转,彻底湮没于浓重的夜幕之中。
祁老夫人在原地伫立良久,直到初秋凉夜寒意侵衣,才怅然若失地轻叹一声,被众人簇拥着,一步三回头地挪回屋去。
这一夜终究是不得安眠。
四日后,祁家终于收到了祁昀自鹿岭寄来的第一封报平安的书信。
信纸虽薄,却带着沉甸甸的分量,稍稍压下了府中连日来的焦灼与悬心。
祁老夫人捧着信反复看了两遍,眉间忧色稍霁,这才长长舒出一口气,转而嘱咐孟含清叫他快些写封回信。
孟含清便按照寄来的地址,也写了一封家书回寄回去。
自此,一封封报平安的家书便开始了漫长的往返。
一个在繁华的京城,一个在遥远的鹿岭,千山万水依旧隔不断尺素频传。
笔墨洇染间,虽只言片语,闲话家常,却承载着两端的牵挂,穿州过府,将彼此的思念互相传递。
孟含清写的信,刚开始还都只是报平安,询问祁昀是否安好,到后来便会写一些近来家中发生的一些趣事,都是些很小的事,但句句都沁着暖意。
这日,祁昀还在翻看卷宗,窗外日影西斜,映得纸页泛黄,忽听门外有人敲门,送进来一封家书。
祁昀放下卷宗打开查看,信纸上依旧是那熟悉的漂亮隽秀的字。
孟含清还如以往一样,在信上与他说家中一切安好,要他放心勿念。
而后便询问祁昀在鹿岭是否安好,天气渐凉,莫忘添衣。
祁昀眸色温柔,目光将信纸上的字句一点点描摹,嘴角也不知不觉微微上扬。
信中,孟含清还提到,他书房里的那株海棠果已经熟透,自己与祁钰偷尝了几颗,滋味甚甜,望勿见怪。
祁昀捻着信纸的指尖微微摩挲,再往下看,道,果子丰硕,又恐他归来不得尝,欲制成蜜酱封存,待他归家之日佐茶,寻求他的意见。
祁昀垂着眼,眼角眉梢都染上柔和的笑意,眼底也漾开几不可察的涟漪,原本坚毅冷峻的面容也如冰雪消融,春风和暖。
他想起了那日在书房里孟含清站在他那株精心养护的西府海棠旁,指尖轻轻触碰那饱满圆润的果实,他眼眸清亮,盼着果子成熟后可以尝尝的可爱模样。
如今隔着信纸,祁昀竟也能想象到孟含清摘下海棠果品尝时的样子,还有他提笔写就这封书信时该是怎样愉悦的神情。
光是想想,便不自觉也跟着身心愉悦。
到最后,还有一行工整中透着稚气的字迹,一看就知道是祁钰写的。
他说:妈,含清,阿钰还有海棠果子一切都好,望大哥放心,还有盼早日回信。
落款,含清,阿钰书,旁边还有两个圆圆的图案,看样子应该是海棠果吧。
祁昀低低缓缓笑出了声,那笑声在寂静的房间里驱散了几分独在异乡的孤清。
他小心地将信纸依着原有的折痕复原,动作那样温柔,仿佛对待什么珍宝。
随后,他转身从书案抽屉里取出一只被打磨光滑的榆木匣子,从京城来的每一封家书都被他整整齐齐地保存在里面。
他将这最新的一封轻轻放入,合上匣盖,指尖在木纹上停留片刻。
每日奔波查案、与各方周旋所带来的身心疲累,全靠着这一封封家书熨平治愈,里面的一字一句是远比任何提神汤药都更为有效的慰藉。
因为有人在家中盼着他平安,念着他早日归家。
那份浓烈的思乡之情与灯下展读书信时滋长的缱绻思念,便化作更强的动力,让他心神更为凝定,目光也愈发锐利。
更加全身心投入到调查“三连星”的计划中去,他只想早日剿清“三连星”余党,便可以早日踏上归途,去见他朝思暮想的人。
京城,祁府,西院。
如今秋高气爽,郝天师将文房四宝铺展在院子的书桌上,打算静心书写几幅祈福禳灾的章表。
“含清~含清~~”
郝天师执笔的手被院外远远传来的呼唤声惊的一顿,悬停在半空,一滴墨水从笔尖低落下来,沾污了才写的一半“忌”字。
郝天师看着那滴墨渍,微不可查地蹙了蹙眉,抬起头来,就看到祁钰风风火火地从外面跑进来。
祁钰则完全没觉得自己这样突然跑来打扰了天师堂的清净,自顾自跑到孟含清面前站定,举着手里的一封书信晃啊晃,兴奋地说:“含清含清~大哥回信啦!”
说着就把信递到孟含清的手里,急不可耐地说:“含清,快拆开看看,大哥怎么说的?那海棠果子能不能做成好吃的蜜酱?”
孟含清忍俊不禁,知道这几天祁钰馋祁昀书房里的海棠果馋得要命,想着把它们做成蜜酱,等这封祁昀的回信等得脖子都长了。
每天早上都要在门口守着,看到门前路过的邮差,都要问一句有没有他大哥写给他的信。
所以他一拿到这好不容易盼星星盼月亮盼来的回信,就火急火燎跑来天师堂找孟含清,要他读给他听。
孟含清放下手里的墨锭,拆开信,读给祁钰听——
“阿钰、含清均鉴:信已收悉,知家中一切安好,吾心甚慰。
鹿岭诸事虽繁,然进展顺利,勿念。天候转凉,皆需仔细添衣,慎防秋寒。”
孟含清一顿,抬眸看了看正盯着书信,满眼期待的祁钰,忍着笑意,继续念——
“海棠果既已熟透,制成蜜酱,甚好。此举不致浪费,心思亦巧。恰逢金桂盛放,若得桂花蜜一同调入,想必滋味更佳,一切交由你们斟酌处置便可,祁昀书。”
祁钰眨巴着眼睛看着孟含清,问:“什么意思?”
孟含清笑道:“大哥同意了,海棠果可以拿来制蜜酱,还提议可以放些桂花蜜呢。”
“哇!太好啦!!”祁钰拍着手,高兴得不行,“那含清,咱们现在就去!走~”
“现在?”孟含清看了看一旁的郝天师,又看了看那研了一半的墨,有些为难,原本是先答应了郝天师要帮着研墨的。
郝天师不动声色放下笔,善解人意地道:“无妨,含清先和三少爷去吧,这里有我一个人也够了。”
祁钰一点也不客气,听到郝天师这么说,就直接拉着孟含清就要走。
孟含清临走前对郝天师说:“郝天师,那我晚点再来。”
郝天师抿嘴一笑,微微颔首,说不出的淡雅出尘。
和猴急着要吃蜜酱的祁钰真是天差地别。
郝天师眸色淡然,静默地看着祁钰雀跃地拉着孟含清的手,并肩消失在月洞门外,嬉闹声亦渐次远去。
院内复又归于寂静,只余秋风拂过泛黄树叶的沙沙轻响,明明是同样的风声叶声,却没了方才的闲适悠然,只听得叫人心中沉闷。
郝天师缓缓将目光收回,视线落回面前那张铺展的雪浪白宣上。
祈福禳灾的章表方才谨书三分之一,清俊飘逸的字列间,那滴突兀的墨渍尚未干透。
他神情无波,仿佛方才的喧闹未曾惊动他分毫。
只徐徐将笔放下,而后以素净的指尖精准地按上那未写完的“忌”字上,指尖微凉,触及纸面稍作停顿,继而力道轻移,不疾不徐地向旁一捻。
一道黑色的墨痕如利刃破帛长长拖曳开来,横亘于行列之间,硬生生撕裂了原本飘逸灵秀的字迹,也划破了满纸苦心经营的清净道意。
他面上依旧是一贯的淡然与平和,仿佛只是随手抹去一处瑕疵。
唯有那墨痕划过时毫不迟疑的决绝力道,与收回指尖后几不可察的微颤,泄露了平静表相之下,那倏然燃起、又被他强行压入冰冷深处的妒火。
他抬起手,看着自己被墨渍沾污的指尖,忽而露出一个冷冷的笑,似下定了什么决心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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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傻阿钰呦~别整天想着好吃的蜜酱啦!你家都快被人偷啦!!(捶胸顿足i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