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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章】相守
那时春,青玉府梨花如雪纷飞。
金逾立于庭中,茫然望着飞花,沉思不动。
“金逾!”
一声呼唤从后方传来,金逾闻声回望,只见一身着素锦罗裙的女子快步走来,如墨般的青丝仅用一根玉簪挽起,面染浅淡胭脂,眉目若画,身材却异常高挑。
“……殿下?”金逾惊讶,问,“殿下为何……”为何装扮成女子。
莫望舒没回答,而是神情严肃地从怀中取出灵石递与金逾,说道:“金逾,我现有要事急需赴往临渊,此物,你务必替我交还给原主。”
“……”金逾接过灵石,盯着上面刻着的字,终于没忍住,凝声问道,“殿下,他究竟是什么人。”
莫望舒一顿,思考片刻后,沉声应答:“他是灵族与深渊族的孩子,不过也是个可怜人,你莫为难他。”
说罢,莫望舒转身离开。
金逾留在原地,满目惊然,他看了看灵石,又取出未雕刻完全的桃木簪,盯着簪子,不自觉喃喃道:“灵族……”
忽然,风起花落,一白影从落英中缓缓出现。
“林哥哥。”
一霎间,金逾神色一凛,抬眸望去。
她一袭白衣,悠然站在梨花雪里,一双眼眸,如初遇时那般纯净。
“小白……”
金逾湿了眼眶,颤着声,小心翼翼走近她。不料此时,她皱起眉,沉沉发声。
“林哥哥,不是安翊哥的错,你别为难他。”
金逾听闻,目光瞬间黯下,停了脚步,紧紧攥着手中灵石,默不作答。
“林哥哥,我在那边过得很好,你别担心。”
“……”
金逾依旧没有回应,然而,又一阵东风吹来,倏尔将眼前人吹散,他慌了神,伸手抓去。
可惜,与以往一样,风过花散,他什么都能没留住。
梦境碎裂,金逾从梦中醒来,望着周遭寂寥,失落而无奈地将手放下。
半晌,他取出那支未完成的木簪,倚靠着身后无字木碑,一点点细细雕刻。
不知过了多久,林深处徐徐走来一人。那人走近金逾,却迟迟没说话,只是沉默地在一旁看着,直到日光下落。
黄昏中,金逾收起刀,摩挲木簪,抬了抬眉,微启双唇。
“我说过了,那灵石我早已弃之入水,你们需要,自己去寻,莫来讨我要。”
楚无言盯着金逾半面狰狞,道:“你在说谎。”
“我为何说谎。”金逾反问,继而环顾四周草木,感概而凝重地说道,“我该谢他,若是没有他驻守深渊,我们都将万劫不复。事情原委,我与殿下守城时,早听殿下说了,我们青陆也遵守了协议,抵抗虫怪、守护千树岛,直至深渊之核重塑。”
他停顿半刻,看向手中木簪,又说:“只是那灵石,自那日火焚噬心蚁之后,我便弃了,如今你们问我讨灵石,我也交不出来。”
“……既然如此,你看看这个吧。”
楚无言深叹一声,随后抬起手,掌心泛出灵光的同时,一画面缓缓浮现:画中,一蓝衣男子面无表情,眼神空洞,直挺着半身,双膝跪于巢笼。
金逾见状,摸了摸自己发白的鬓发,笑道:“灵族血统果真与我等不同,二十年了,模样竟没有丝毫改变。”
“他说,灵石在你手上。”
“我说了……”
“他还说,只要你将灵石还给他,要他跪多久都可以。”
“……”金逾一怔,脸上闪过异色,但很快又恢复平静,笑了笑,“楚岛主,我是普通人,不如你们活得长久,所以,我很好奇,你们的一辈子,究竟会有多久。”
楚无言凝眉,收起手,看向对方低沉应答:“灵核重塑之前,他永生不老,待灵核成型,若是没有灵树,他将同常人一样衰老死去。”
“原来如此。”金逾握紧木簪,语气忽变伤感,“看来灵族人,果真离不开灵树。”
夕光渐暗,两人沉默良久,金逾望着身后木碑,启唇正想开口,就在此时,手中木簪离奇泛起一道红光,霎那间,竟开出一朵白花。
金逾呼吸一滞,双手发颤,看了一眼楚无言,便立即拔刀挖出木碑。他将木碑放置一旁,沿着土坑,挥刀继续深挖。
终于,泥土中露出缕缕光芒——那沉寂已久的灵石骤然开裂,青光乍泄,而其旁边的旧桃木簪,冉冉生出新芽……
“发芽了……”
金逾惊叹一声,下一刻,楚无言迅即挥袖使出一团灵光包裹灵石,紧接着以极快之势携石飞身离去。
他几乎化作一道金光,穿过千树,跨越传送门,登上了灵之岛,便往那北方高坡飞去。千赶万赶,总算赶在种子破石而出之前,将其埋于故土之中。
那种子落土生根,像是彻底觉醒了一般,不管不顾冲破泥土,坚韧又执着地朝天而上,顶着皎洁月色不停抽芽散枝,最终,一夜成树。
春风去,秋风来,夏落雨,冬落雪。
四季更迭,岁岁年年。
天边那树郁郁成长,地穴那人静静等待。
起初,安翊会看着流光锥,给逐渐稀疏的根须打上藤结,以此来记录流逝的岁月,后来,随着时光渐长,他倍感无趣,寥寥躺下,一躺便是数个春秋,此后,便不再知外界是风是雪。
某日,小乘黄嘤嘤作声,安翊被其唤醒,回了神,才发现巢笼中灵核已成型,如同过去模样,那晶状灵石闪烁着奇异的光芒,悬浮在顶端。
小乘黄看着灵核,毛绒尾巴欢快打转,绕着安翊嘤嘤蹦跳。
安翊见状,无奈笑道:“深渊之核成型,说明当年溢漏的大量原灵已尽数收回,往后,你也再变不成从前那般威风模样了,怎的还如此兴奋。”
“嘤……”小乘黄哼唧一声,着急似的,蹲在原地转了两圈,随后盯着安翊,磕磕绊绊憋出一句话,“灵,核,成,型,我,们,出,去。”
“去何方。”安翊顿了顿,琥珀色的眼睛流露出落寞神色,星芒沉沉暗下,低声道,“他不在,我没有去处,也没有归途,去哪儿,都不过是流浪。”
小乘黄听闻,蔫了气,怯怯垂下头,不一会儿,上前依偎在他身旁。
心无栖地,在何处都飘摇无依。
这些年岁,他无时无刻不在盼着他归来,那些难忘而又充沛的感情涌动着,使他熬过一个又一个漫长的梦,让他在时间长河里偶尔喘口气。
还需等多久呢?
那年,我去树下将你唤醒,这回,可不可以换你来巢中唤醒我?
如此念着,安翊合上眼睛,昏昏欲睡。
然而,才静下没多久,巢笼外忽然传来一个清亮声音。
“大哥哥,你怎的一人在上面?”
安翊闻声,惊讶之际急忙起身,瞪大双眼往巢笼外看去:巨木之下,竟站着一名穿着树衣的稚气少年。
“你是何人,为何来此处。”
少年听见巢中之人回应了,稍稍激动起来:“我来此处附近采药,无意发现了此洞穴,方才又听见声音,便过来瞧瞧。嗯,我叫赤羽。”
安翊看着那少年,心中一阵五味杂陈。
自他驻于巢笼,便再没见过旁人。偶尔楚无言给他传话,可外界之事,他不想问,也不敢问。而如今,听少年姓赤,他忍不住发问:“你认识赤蒙吗?”
“赤蒙?”少年想了想,应答,“很熟,像是我太祖爷爷的名字。”
安翊眉心一颤,又问:“你们如今住在何处?”
“我们住在村子里呀。”
“可还有异兽来袭?”
“什么异兽?我只见过一些凶猛野兽,异草倒是很多。”
听闻此话,安翊缓下神情,声音也柔和了不少:“你一人出来采药,万事皆要小心谨慎,不认识的洞穴,不要随便进,快些回去吧。”
少年点点头,往洞口走去,走了几步,忽然又回头问:“大哥哥你不走吗?”
“我在等人。”
“你在等谁?”
“我的心上人。”
“你要等多久?”
等到他重生,等到他再度化成人。
等多久?
或许是等到沧海桑田,或许是等到地老天荒……
又或许,是此刻——
巢笼中,一圈耀眼的白色光环倏然出现,在安翊眼中映出一道亮光,如黎明划破黑暗,如清风吹散阴霾。
无需任何形式的传信,这一刻,他的心告诉他,那个让他魂牵梦萦的人,回来了。
他迎着光,匆匆踏进传送门,一步从深渊跨向灵之岛。
此时一如当年,明月当空,秋风徐徐。他追着月色,朝高坡奔去,一路是草木芳香,一心是惊涛骇浪。
他沿着梦中奔过无数遍的路,急遽来到高坡下。
抬眸间,熟悉的雪松高树映入眼帘,浓郁松香也扑鼻而来,一晃千年,彷佛一切都从未改变。
安翊泪目攀上高坡,树下一抹青影愈渐清晰。
他屏着呼吸,缓慢靠近,颤启双唇。
“清……”
那人回眸,一副清瘦的少年模样,神情冷若冰霜。
安翊看着他的眼眸,千言万语彷佛瞬间沉入冰河中,不敢再上前,颤声问。
“你……还记得我吗?”
“……”
安翊盯着他,目光不曾移开半刻,而对方沉默着,如木头一般,没有丝毫回应。
“无妨,我记得,便好了。”
“此后,我来护你。”
说罢,安翊鼓足了勇气,小心翼翼牵起他冰凉的手,轻轻一吻。
许是“初见”太过炽热,少年像是被灼了一下,凝着眉收回手。
“我叫安翊。”安翊深深呼吸,强行压下哭腔,“你呢。”
少年摇头。
“既然不知,你不如便叫清舒吧。”
说完此话,安翊终究还是没忍住,凝望着近在咫尺的恋人,一行热泪缓缓流下。
而就在此刻,少年突然拥上前,用消瘦的身躯紧紧将安翊环住,随后又像是安慰他似的,轻抚他的背。
“好。”
可惜安慰不奏效,安翊抱着对方,将压抑了千年的苦怨尽数释放,嘶声哭喊道:“冷清舒!你怎么可以忘了我!守深渊,等你,你让我做的事情我都做到了,我守了千年也等了你千年,我们拜过堂结过亲,你生是我的人死是我的魂,如今你却将所有都忘了!碰都不让我碰!你不爱我!你根本就不爱我!”
忽然,冷清舒松开安翊,捧起他的脸,认真道:“别哭,我爱你。”
安翊呜咽问:“你……想起来了?”
“没有。”
“那你还是不爱……”
话音未落,冷清舒吻上安翊的唇,轻啄片刻,让对方止了声,随后缓缓开口。
“你给我一些时间,我总会想起来的。”
“还有,不是不让你碰,只是你的唇太烫,灼得我心跳不止。”
安翊顿然,问:“真的么。”
冷清舒点头,随即抓着他的手,放在自己胸前。
这一回,换安翊紧张缩回手,冷清舒一脸疑惑。
安翊胡乱擦去眼泪,看着少年模样的冷清舒,低声喃喃:“你还小,再摸我就忍不住了。”
“忍什么?”冷清舒仍是不解,凑到安翊面前,一双眼眸清澈如水。
“这可是你……”
是你先招惹我的。
安翊不再忍耐,扑拥了人,便一同倒向那树荫暗处,埋于良宵之中,启一生之纠缠。
一生即此生,此生最值得。
不论喜乐或悲伤,圆满或遗憾,世间太纷繁,人生多荒谬,踏上这迢迢不归路,唯愿初心如故。
他是树,他养树,谁能言,这不是佳偶天成,天作之合。
【正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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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我的第一个故事,如果你是偶然点开这个故事,谢谢你读到这里。
新文《月照离庭花似雪》是短命少主的故事,安和冷也会去串场,感兴趣点点收藏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