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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中蛊毒
“阿嚏——”
次日清晨,寝屋内有断断续续的咳嗽和喷嚏声。
萧钰坐起身,看向寝屋内另一方榻上的纳塔娅,这个向来气血精神气十足的异域女子,此刻双颊泛着异样的潮红,嘴唇毫无血色,蜷缩着身子在被子里发抖。
萧钰走近她,手背贴上纳塔娅的额头:“好烫。”
她坐在榻前,给纳塔娅检查一番身子,才放下心来,没有其他异常,只是昨夜泡水染了风寒。
纳塔娅烧得迷迷糊糊,只觉得头重如斗,额头太阳穴突突直跳,周身寒意蔓延。
她睁开发红的眼睛正要说什么。
萧钰示意她不要说话,安心躺着便是。
昨夜一番折腾,她却跟没事人一样,利落地从药囊中找出了几味驱寒的药材,在小炉上煎煮。
安置好纳塔娅后,萧钰又一一召来了昨日的暗卫,查探他们是否无虞。
比起纳塔娅,暗卫的情况略好一些,没有人一病不起,但奇怪的是,也没有一人幸免于染病。
萧钰熬了几罐汤药分了下去。
萧钰喝了汤药后,覆上面巾,准备去隔绝区那边看看杜蘅的进展。
以及,大祭司昨夜在石室念得几句话是何意思?
萧钰听不懂咕哝的暹罗语,即便纳塔娅后来解释了那几句话,她还是难以理解,听在耳中像祭祀时候念的咒语。
纳塔娅说婆提珈在下蛊,至于是何作用,下在何人身上,目前无从知晓。
若提婆珈当真种下了蛊,其毒发作,只会令目前的境况雪上加霜。
往日繁华的街道空旷无人,偶尔有行人经过,也是步履匆匆,用布巾紧紧捂住口鼻。两侧许多人家满口悬挂着惨白的招魂幡,被风吹过,似在哀鸣。
“官府无能!庸医害人!”一阵骚动从衙门方向传来。
一群情绪激动的人围堵在衙门口,与手持棍棒的衙役推搡着。
“我爹昨儿个被拉去瘟营,今天就没了!你们还我爹来!”
“药呢?说好的药怎么还没到?”
“关到什么时候是个头?”
混乱中,有人被打倒在地,秩序已然崩坏。
这混乱并非只存在于怀远县,临近的郡县同样受到了冲击,怀远县所在的白云郡已经沦陷。
四处蔓延的不止瘟疫,还有流言。
整个白云郡内人心惶惶,物价飞腾,尤其是药材,价格已经翻了数十倍,且有价无市。
起先外面的官道挤了些试图逃离的富商车马,都一一被城门的守卫拦了下来。
县里新建了瘟营,那块已经无人看守,里面的人在官府的认知里,已经与死人无异,只等着第二日将他们拉到山上焚烧干净。
婆提珈死后,疫病依然没有得到遏制。
刘翎冉带人用药,将每块区域内的血螟赶到一处,再用火烧干净。
隔绝区外侧的棚子里,杜蘅眉毛紧紧拧在一起:“阴毒,霸道。”
药室内,灯火常明。
多年来,杜蘅对各类奇病奇药的特性如数家珍,如今却束手无策。
一段时间来,他和萧钰尝试了多种解毒的方剂,但效果甚微。
外面死亡的人数不断攀升,那本记录着亡者的名册越来越厚。
两人几乎是不眠不休,翻阅所有能找到的医药典籍。
转机出现在纳塔娅找来的一本暹罗的古书中,她摊开一页念道:“甲壳类虫豸之毒,畏阳刚正烈之气,惧至净清心之药,其性跗骨,尤嗜心火,催生风寒之兆,发于肤现疱疹,感染溃烂至死。”
书页上是密密麻麻像面条样式的暹罗文,纳塔娅将这一节译成汉文,一一念给萧钰和杜蘅听。
萧钰灵光一闪:“我们或许一直着力与解毒,却忽略了书中提到的心火,此疫或是以人为养料,消耗人体正气,我们可以尝试以清心泻火,镇惊安神为本。”
杜蘅拍掌:“确实从未尝试过!”
新思路立即催生了新药方。
萧钰提笔蘸墨写下药方,杜蘅一边思忖一边补充。
用生地、玄参、黄连清心凉血,以牛黄丸平定心神,再辅以雄黄这类至阳辟秽之物攻毒,最后以黄芪、当归、甘草扶助正气,托毒外出。[1]
写完后,命为清瘟化蛊方。
新方推行,效果显著,隔绝区内发热的人喝了药后,不出一日高热便奇迹般地消退;而瘟营内濒死的患者灌下药后,留住了性命,身上的烂疱也有结痂之势。
这是……成功了?
萧钰袖中紧握的拳头微微颤抖,喉间一阵干痒痛涩,多日来的疲惫压抑在这一刻终于得到释放。
其余几人亦是说不出话来。
清瘟化蛊方被公之于众,刘翎冉组织人手大规模熬制,设立药棚,无偿发放。
毗邻的州郡调集了大量急需药材,确保药方供应,墨玦带领暗卫组织尚有行动能力的百姓,协助维持秩序。
喝下药的人,高热渐退,咳血减轻,瘟营里的人越来越少,症状减轻后都转往隔绝区养病。
呻吟声渐少,取而代之的是劫后余生的低泣。
城中的混乱开始平息,一缕强烈的光刺破终日蔽日的阴云,洒向人间。
疫病不再疯狂蔓延,但并未根除。每日仍然有新增染病的人,但几乎都能保住性命。
康复的人身体依然孱弱,似乎病如野草,春风一吹便会再生。
灾祸的种子不止这一颗。
在暗室里,婆提珈究竟种下了什么蛊?
这日,萧钰守在药炉旁,罐内药汁咕嘟,她正往进添水,一阵强烈的心悸袭来。
眼前一黑,她险些栽倒下去。
“殿下!”纳塔娅眼疾手快扶住她。
萧钰稳了稳身形,摆了摆手,却猛地捂住胸口。
胸腔里传来一种奇异的躁动,并非疼痛,是一种难以言述的鼓燥。
她下意识卷起衣袖,纳塔娅同样瞳孔一缩。
萧钰白皙的手臂内侧,一条细如发丝、殷红欲滴的线痕从衣袖里延伸出来。
“这是什么?”
“若我没认错,这是暹罗的蛊毒。”
“蛊毒?”萧钰心头一沉。
纳塔娅声音颤抖:“我猜提婆珈死前将蛊种在了你身上,蛊毒不会立即致人性命,一般长久蛰伏,或毁人心智,或与施咒者设定的目标共生共灭,与影蝎卫死士身上的蛊效用类似。”
说话间,萧钰臂上的红线又向上爬升了一小节。
与此同时,外面一阵喧哗,墨玦禀告:“殿下,城西瘟营内数名重症病患均有好转,身上水疱已然结痂,高热不再发作。”
萧钰手臂上的血线已经长成了狰狞的蜈蚣腿状。
药室内一片死寂。
墨玦见状,忙询问情况。
杜蘅赶到时,恰巧听见纳塔娅道:“他竟然下在了公主身上……”
“暹罗禁术中有种蛊,有以命换命之效,若我没猜错,此蛊将瘟营中人的性命和公主的性命绑在了一起。”
瘟营中的人日渐转好,萧钰的身体愈是异常。
直至最后,她生,则患病者死;她死,则患病者生。
这是提婆珈最后的盘算。
一股寒意从脚底直窜头顶,杜蘅骂了几声,墨玦愤然道:“属下这便去烧了那间暗室。”
“站住。”萧钰呵止住他。
婆提珈已死,若再有人踏足那间暗室,或有节外生枝的风险。
纳塔娅道:“蛊由施者念起,根源在殿下|体内,外力难除,除非找到施咒者亲自解除,但大祭司已经死了。除非从天底下找到第二个能破除此蛊的人,或者以命换命……”
萧钰几乎没有犹豫:“不可。”
看着纳塔娅一副泄气的神情,所有人都知道,前者希望渺茫,后者更是……犹缘木求鱼,简水作冰。
“你们暹罗哪那么多歪门邪道!老夫钻研这么多年药理,不信没有法子!”杜蘅脸色比锅底还黑,说罢便拂袖而去。
如纳塔娅所预料的,接下来的几日,萧钰手臂上的红线稳定而缓慢地向上攀升。
与之相对应的,是白云郡内疫病以肉眼可见的情况好转。
重症者转轻,轻者痊愈,空气里那股绝望的恶臭全然消散,云开月明。
百姓欢欣鼓舞,先前的无尽谩骂也变成了称颂。
他们没有人知道,每一声庆幸的欢呼,伴随着萧钰手上的红痕向上蔓延,趋势往心口而去。
暖春是让人极度舒适的,微风轻拂,花瓣雨落,生机盎然。
萧钰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的精力在悄然流逝,像沙漏中泻下的细沙。
她时常感到眩晕,脸色也是一日不如一日。
即使这样,萧钰也趁着每日精神勉强好的时候处理各项事务,安抚民心,探望康复的人。
侍女日夜守在她身边,纳塔娅找了各式的暹罗古书,给兰玉堂和旧部递了信,让他们在暹罗和大夏悬赏能解蛊之人。
杜蘅自那日起,除了偶尔来看看萧钰的情况,把自己关在屋中,再没出来过。
墨玦和暗卫们更是如同困兽,满腔怒火无从发泄。
张楚岚承担了瘟疫最后的收尾事务,并劝萧钰莫要劳累,养好精神。
江南的春日格外柔和美丽。
乡里桃花开得正盛,粉白的花瓣在夕阳下几乎透明,偶尔有风吹过,吹落一阵簌簌花雨。
暮色里的村镇,再复安宁祥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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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百度百科加胡扯。
周末愉快

晚安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