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剑如歌复如泣

作者:从此箫声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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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历坎坷风月终归原主,望浩瀚萧意空回宝山


      这一日,于谦巡视城防归来,正自厅中挥毫疾书草拟奏折,忽听得门外脚步声传来,越来越近。
      于谦停下笔,起身来到门前向外张望,见一男子低头向他走来,衣衫褴褛、披头散发、尘土满面。
      男子似乎是听到了于谦出来时发出的声响,抬起头来望向于谦。
      于谦定睛一看,大吃一惊:面前这人赫然便是阳和一役之后便没了音信的石亨!
      于谦大喜,三步并作两步来到石亨面前,脱口道:“石将军,你……你还活着?”
      石亨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泣泪道:“败军之将,实在无颜再见于大人。”
      于谦上前,一把将石亨扶起,道:“石将军不必太过自责。阳和一战始末,老夫已派人查清,此役所以惨败,皆因监军郭敬里通外敌、从中作梗。”
      石亨闻言,心中一惊,回想阳和一役前后种种,顿觉恍然,顿足道:“末将一直以为郭敬乃是王振同党,没想到他……他竟然还是奸细。都怪学生一时大意,错信此人,以致误国殃民,末将实在罪该万死!”
      于谦摇头道:“此事须怨不得你,那郭敬老奸巨猾,连西宁侯、武进伯都被他瞒了过去,你这些年又不在大同,哪里知道此人的底细?”
      石亨仍是一脸悲怆,仰天道:“西宁侯、武进伯战死沙场,只有末将一人独活,怕有人要将末将也当做是通敌的内奸了。”
      于谦在石亨肩头轻轻拍了拍,道:“阳和一役,石将军浴血奋战,险些命丧当场,是意儿奋不顾身才将你救出来,此事千真万确,石将军又何惧人言?至于皇上和各位大人那里,老夫自会向他们说明实情。”
      石亨急忙跪倒在地,叩首道:“于大人恩同再造,末将感激不尽!”暗道,“我还在担心于大人不会相信我所所说的话,没想到萧意已经将一切告知于大人,倒省了我一番口舌。”
      于谦扶起石亨,道:“老夫这也是为了大明江山着想。瓦剌人举兵在即,而石将军久经沙场、智勇双全,对瓦剌更是了如指掌,实乃我大明不可多得之良将。老夫明日便向皇上举荐于你,皇上求贤若渴、知人善用,必定会重用石大人。”
      石亨闻言,心中大喜,不动声色道:“若蒙皇上不弃,末将一定戴罪立功,不负皇恩,就算肝脑涂地、马革裹尸亦在所不惜。”
      于谦点点头,道:“好!大丈夫理当如此!”见石亨蓬头垢面,道,“石将军先去沐浴更衣,老夫派人去请意儿他们过来。说起意儿,他昨日还跟老夫提起你,这傻孩子以为你伤重去世,每每提起都是长吁短叹,连累梦书那丫头跟着以泪洗面,要是知道你还活着,他们怕是要高兴得跳起来呢。”
      石亨道:“于大人不说,末将也要去找萧兄弟。”说罢,从怀中取出一物,打开层层覆盖着的牛皮,现出一册书卷,上书“风月”二字。石亨将“风月”卷递在于谦手上,道,“于大人,这是萧兄弟用命换来之物,待会见到萧兄弟,正好物归原主。”
      于谦知道“风月”卷关系重大,欣然道:“这下可好了,不但你回来了,就连‘风月’卷也失而复得,萧意再不用寝食不安了。”
      石亨换洗一新,正好萧意带着墨羽、单梦书赶至。
      萧意远远望见石亨,身形一闪,人已来到石亨跟前,接着便将石亨从头到脚好生打量了一番,又伸手在石亨肩胸处捶打了几下,确认面前这人果真是活生生的石亨后,这才情不自禁大笑起来,一边笑,一边喊:“石大哥,果然是你!你还活着!太好了,太好了……”
      石亨故作吃痛,往后退了两步,这才直起身子,笑道:“萧兄救命之恩,石某还没报答,怎敢去死?”
      墨羽、单梦书二人也已上前。
      石亨望见单梦书,急忙上前一步,捉住单梦书的手,道:“梦书,你来啦!听于大人说你以为我死了,这些日子没少流泪。石大哥害你担心、害你伤心,真是该死!”
      单梦书太久没从石亨那里听过似这般情意绵绵的话,还是当着众人的面,顿觉心如鹿撞、面如火烧,恨不能将头低到衣领中,想要缩回手来,又被石亨死死捏住,哪里缩得回来。一时间,一股暖意自指尖、掌心涌向周身各处,接着,一种妙不可言的簌簌之感突如其来,仿佛有无数只蚂蚁轻轻噬咬着她的耳尖、鼻尖、唇间、后背、前胸……
      单梦书哪里知道,这其实是石亨故意将内力透过手臂导入她体内、令她产生这种感觉的。
      石亨见单梦书双眼迷离,继续柔声道:“石大哥保证,以后再不要你担心,再不要你伤心了!”
      终于,单梦书情难自禁,扑倒在石亨怀中,泪如泉涌,泣不成声。
      萧意见状,促狭道:“依我看,石大哥的保证,半点都作不得数。你看,梦书哭得比之前任何一次都伤心。”
      单梦书一听,一边抹眼泪,一边啐道:“萧意,是不是讨打?”
      萧意忙道:“不敢了,不敢了!”
      于谦适时道:“别站着了,来,进屋坐!”
      进屋坐定,萧意问道:“石大哥伤势可好些了?这些日子都去哪了?还有,那晚究竟发生了什么?石大哥可不要怪小弟不顾而去,我和屏门的弟兄将那一带都翻遍了,可还是没能找到石大哥,石大哥不信,大可以去问梦书。眼看寻不到你,我们又急着回来找于大人商议,所以才……”
      石亨一脸歉然,抱拳道:“石某这条命,也是萧兄弟冒死救回来的,萧兄弟要这么说,岂不是让石大哥无地自容?”
      萧意道:“石大哥为大明浴血奋战、舍生忘死,萧意身为大明子民,见石大哥有危险,岂有见死不救之理?何况,萧意与石大哥既有兄弟之情,又有同道之义,出手相救本就是天经地义、理所当然。”
      石亨道:“能与萧兄弟这般有情有义之人做兄弟,实在是石大哥前世修来。”
      萧意越觉惭愧,道:“石大哥一定要谢,也该谢于大人才对,是于大人命萧意无论如何也要保石大哥周全的。萧意还以为自己有负所托,办砸了呢。”
      石亨起身,冲于谦、萧意二人一揖到地,道:“石亨谢于大人、萧兄弟救命之恩。”
      墨羽趁机道:“好啦,好啦,你们这么谢来谢去、让来让去,岂不生分了?对了,石……”“亨”字未出口,急忙咽了下去,勉强道,“石大哥,那晚究竟发生了什么,为何后来我们到处都找不到你?”
      石亨不假思索,张口便道:“此事说来话长。那晚,梦书将石某藏在山洞中,她去引开前来追击的瓦剌人。可没等梦书返回,又有一队瓦剌人追了上来,石某受伤过重,无力搬动大石封住山洞,又怕‘风月’卷落在瓦剌人手里,便一咬牙将‘风月’卷藏在身上,拼命向山上逃去。石某当时已经神智不清,也不知道自己逃了多久、逃到了哪里,只记得看见田间有一个草垛,便一头钻了进去,接着便昏迷了过去。”
      “这一昏迷,又不知过去了多久,再次醒来,才发现浑身上下到处都是蝇虫蚊蚁,伤口处,还有蛆虫翻涌,腐臭味险些让我再次晕过去……”
      听到此处,单梦书不禁大为心痛,她轻轻将石亨的手捉住,喃喃道:“石大哥,你受苦了……”泪水又情不自禁涌了出来。
      其余三人听了,也是心惊胆战。
      石亨一边替梦书抹去眼角泪水,一边道:“梦书不用怕,石大哥命硬得很,没那么容易死。”接着又冲于谦、萧意二人道,“接下来,石某便每日运功疗伤,饿了就去偷地里的庄稼吃,渴了就去喝河沟里的水。因为伤口化脓,石某整日烧得晕晕乎乎,若不是想着要将‘风月’卷带回来还给萧兄弟,石某真怕自己坚持不下来。”
      “过了有十多二十日,伤势渐渐好转,石某一面继续疗伤,一面往京城赶,靠着沿街乞讨,好容易才到了京城。一番打听,才知于大人住在这里,便急忙赶过来,将‘风月’卷交给了于大人。”
      于谦转身取出“风月”卷,交到萧意手上,道:“意儿,你看。”
      萧意双手接过,一股血腥味扑面而来。萧意一层一层,缓缓打开牛皮,“风月”卷映入眼帘。
      石亨长舒一口气,如释重负道:“如今物归原主,石某总算安心了。”
      萧意将“风月”卷托在手心,细细端详着,突然,他将“风月”卷摆到石亨面前,道:“石大哥,‘风月’卷从来就不属于萧意,就连古木师父也说,能否找齐三卷《谪仙引》,既看找书人的造化,也看《谪仙引》的造化。萧意虽然侥幸找到了‘草木’卷和‘百川’卷,可那王振也曾找到过,所以,就算找到‘草木’和‘百川’,也不意味着《谪仙引》跟萧意有缘。倒是石大哥,不但练成‘草木’和‘百川’卷中武功,还跟‘风月’卷一起同生共死。依我看,真正与《谪仙引》有缘的,其实是石大哥,若真的有造化,也是石大哥和《谪仙引》的造化。所以,这‘风月’卷,还是请石大哥收下吧。”
      石亨将“风月”卷推回萧意面前,摇头道:“古木大师是萧兄弟的师父,‘草木’、‘百川’皆落在萧兄弟手中,就连‘风月’卷也是萧兄弟从也先手中夺来,若说萧兄弟不是《谪仙引》的有缘人,石大哥说什么也不信。萧兄弟若还认石某这个大哥,就请不要推辞,否则,便是看不起你石大哥。”
      萧意见石亨出言相激,顿时不敢再作推让,却也不肯将“风月”卷收起。
      一旁的于谦开口道:“老夫虽然不会武功,却读过不少书。这‘风月’卷既是书册,二位大可共同观阅、互为参详,那就不必你推我让了。老夫明日去向皇上举荐石大人,一旦石大人公务在身,带着‘风月’卷在身上难免有所不便。既然如此,老夫便卖个老,做主将这‘风月’卷交由萧意保管,二位以为如何?”
      石亨忙道:“一切听凭于大人做主。萧兄弟,你不会连于大人的话也不听吧?”
      再看萧意,却好似老僧入定了一般,一言不发,一动不动。
      墨羽有些害怕,伸手推了萧意一把,轻声道:“萧意……萧意?”
      突然,萧意站起身来,一拍桌子,大笑道:“我知道了!我知道了!”看得众人目瞪口呆。
      墨羽拉萧意坐下,蹙眉道:“你知道什么了?”
      萧意眼放精光,眉飞色舞,兴冲冲道:“羽儿你有所不知,古木师父当年是跟北望师父一起修炼《谪仙引》的……”
      墨羽若有所悟,抢道:“所以,萧意你怀疑这《谪仙引》的有缘人不是一个人,而是你跟石大哥两个,就像当年的古木和北望两位师父一样?”
      萧意连连点头,道:“羽儿果然聪明绝顶!”
      石亨道:“所以,这‘风月’卷中武功,必须两个人一起才能练成?”
      萧意道:“若萧意所料不错,应该就是如此了。”
      石亨却道:“可是,为何也先一人便能练成‘风月’卷中武功?”
      萧意一想也对,再想却又想不出个所以然来,只得双手一摊,道:“这,萧意便不得而知了,或许是那也先天赋异禀、另辟蹊径,又或许他还未练到‘风月’卷的精要部分。”
      石亨似乎想到了什么,道:“也先手下高手如云,或许当中就有跟他共同修炼‘风月’卷的人,只不过我们不知道罢了。何况,也先钻研‘风月’卷数十年,真被他想出一人修炼‘风月’卷的法门倒也并不稀奇。”
      萧意点点头,道:“石大哥言之有理。”
      石亨接着道:“似《谪仙引》这等奇书,要想在一时半刻间参透、练会,无疑是痴人说梦。日后石大哥军务繁忙,便有劳萧兄弟多多参详了,若有需要石大哥处,石大哥随时恭候。”一边说,一边将“风月”卷放到萧意手中。
      萧意接过“风月”卷,道:“既然如此,小弟便恭敬不如从命了。”
      石亨道:“他日两军对垒,石某与也先必有一战。以也先现在的武功,就算合你我二人之力,也未必是其对手,所以,萧兄弟你要多费心,尽快参透‘风月’卷的修炼法门才是。”
      萧意道:“萧意就算不眠不休,也一定助石大哥早日练成‘风月’卷中武功。”
      入夜,萧意与墨羽二人月下对坐。
      墨羽突然道:“萧意,会不会是我一直都错怪了石大哥?”
      萧意茫然道:“羽儿何出此言?”
      墨羽道:“不瞒你说,那晚见石大哥与‘风月’卷一齐失踪,羽儿便认定石大哥要将‘风月’卷据为己有,这才不辞而别的。”
      萧意惊道:“啊?那你还对梦书说是石大哥为了保住‘风月’卷,才将‘风月’卷带走的?”
      墨羽啐了萧意一口,道:“你真是个呆子,我这不是怕梦书姐姐胡思乱想,怕她内疚?”
      萧意理亏,只得连声“哦哦!”
      墨羽接着道:“照石大哥今日所说,他为了‘风月’,险些连命都搭进去,到最后,竟只是为了将‘风月’完璧归赵。果真如此,羽儿过去对石大哥的成见可就太深了。”
      萧意在墨羽头上轻轻敲了一记,道:“我早就对你说了,于大人慧眼识珠,又怎会看错人?”
      墨羽蹙着眉头,道:“但愿如此吧,可羽儿总觉得石大哥出现得有些蹊跷,却偏偏说不上来到底有何蹊跷之处。”
      萧意道:“羽儿你还是别胡思乱想了。正如于大人所说,石大哥有勇有谋,是个不可多得的将帅之才。眼下大明正是用人之际,只要石大哥真心外御强辱、内扶社稷,就算要我将《谪仙引》拱手让出,萧意也绝不会皱一下眉头。”
      墨羽不置可否,换过话头,道:“说到梦书姐姐,你有没有发觉石大哥这次回来,对梦书姐姐温柔了许多?”
      萧意道:“你还说我是个呆子,我看你才是呆子。这人哪,不经历生离死别,又怎么会懂儿女情长?石大哥这回死里逃生,再世为人,终于知道世事难料、人生无常,自然要对梦书好些了。”
      墨羽点了点头,道:“若真是这样,梦书姐姐可算熬出头了。”回想当日她曾动过与单梦书二女共事一夫的念头,不禁感慨万千。猛一回头,正巧撞见萧意故作深沉、老气横秋的模样,顿觉又好气又好笑,于是娇笑着道,“萧大侠经历过这么多生死,可知道要对谁好呢?”
      萧意顺势将墨羽揽入怀中,柔声道:“萧意之心,天地可鉴。”
      墨羽嗔道:“人家问东西,你却答南北,就知道偷奸耍滑。”嘴不饶人,人却已融化在萧意的怀抱之中。
      月色如水,洒满人间!
      此刻的京城看似风平浪静,实则暗流涌动。成群结队的官兵在街巷、在城头穿梭往来,日夜不息,靴子落地的声音,兵器交错的声音,整齐厚重,余音不绝,仿佛击打在人们的胸口上,令人窒息,区别是,有人听到了惶恐难安,有人听到了任重道远。

      天刚擦亮,萧意从睡梦中醒来,起身后来到窗前,从怀中取出依旧用牛皮包好的“风月”卷。
      摩挲着与“草木”、“百川”相比显得分外单薄的“风月”卷,萧意的手忍不住颤抖,这一瞬间,这卷薄薄的“风月”竟似比泰山还重。
      一晃十五载,古木师父临别前说的话,言犹在耳。尽管古木说的是能否找齐三卷《谪仙引》,既看萧意的造化,也看《谪仙引》的造化。可在萧意心中,找齐三卷《谪仙引》,练成卷中武学,造福天下苍生,是古木师父还有无数武林先贤对他的殷殷期盼,更是他萧意毕生的使命。
      ——以天下苍生为己任,此所谓侠义者也!
      强压住内心的激动,翻开“风月”,一行行小字映入眼帘,那熟悉的笔迹、随意的涂改,让萧意倍感亲切。
      萧意抱膝坐定,沉下心来,读一句,演练一句。
      这头几句委实平平无奇,无非是些蓄气、运气、导气的法门,萧意修习“百川”在先,于这些可谓是轻车熟路,不出一个时辰,这第一页便翻了过去。
      这第二页的首句说的是:
      “气游于胸,使之罔空;气贯于肢,使之循迹;气出于窍,使之凝形。”
      萧意一读,顿觉云山雾罩,茫然不知所云,虽依稀觉得此句与御剑之法大有关联,可究竟要怎么“使之罔空”、“使之循迹”、“使之凝形”,萧意冥思苦想了足足半个时辰,依旧不得而知。
      萧意并未气馁,催动丹田真气,一边默念,一边摸索。
      “气游于胸,使之罔空!”
      “气贯于肢,使之循迹!”
      “气出于窍,使之凝形!”
      真气在萧意体内飞速运转,消耗之快,更胜一场恶斗。
      转眼间,一个时辰过去,体内的真气也已运转了三个周天,可他却连“罔空”之境都未达至,更别说“循迹”、“凝形”了。
      萧意咬牙坚持着,脸颊、脖颈处汗如雨下,头顶、手心处烟气氤氲,整个人仿佛从浴盆中捞出来一般。
      突然,萧意感觉胸口一阵气闷,仿佛挨了一记重拳,接着,浑身开始忽冷忽热,冷时有如置身冰窖,热时似被架火炉。
      “糟糕,要走火入魔!”大骇之下,萧意急忙睁开双眼,归真气于丹田,不敢再往下练。
      “不练就不练,往下读读总该无妨吧。”萧意抹去额头的汗水,端起“风月”,信手往下翻去。
      “端之如满月,观之如疾风。”
      “上不属天,气为精华,下不着地,气为根本。”
      “气常无,可以观其妙;气常有,可以观其巧。”
      “虚其心,空其腹,弱其骨,竭其气,始至无为,始至。”
      “气冲,用之则不盈;气盈,用之则不冲。”
      “虚而不屈,盈而不冲。多发而穷,始能守中。”
      “专气致柔,方可锐之,是以柔弱胜刚强。”
      “将欲歙之,必先张之;将欲弱之,必先强之;将欲废之,必先兴之;将欲取之,必先与之。”
      ……
      越往下读,萧意便越觉心凉,待读至七八页处,竟开始心神恍惚起来:这“风月”,比“草木”,比“百川”,比他所能想到的最高深的武学秘籍还要艰深、晦涩、玄奥,以至于只要他一闭上眼,适才还挂在嘴边的一字一句就会突然变得虚无缥缈起来,这让他既不能像读“草木”那般在脑海中勾勒出一招一式,也不能像读“百川”那般让真气照着卷中点明的经脉、穴位行走。
      萧意哪里知道,这“风月”卷的由来,原本就与“草木”、“百川”大不相同,用修习“草木”、“百川”的法子修习“风月”自然是行不通的。
      一百年前,江湖各大门派在少林无相方丈召集之下,尽谴精锐,共襄盛举。数百豪杰齐集一堂,各展所长、各尽所能,历时十余年,终于“集百家之长,成一家之言”,修成“草木”、“百川”两卷,是为当时中原武学之集大成者。“草木”、“百川”所以能够成书,正是为了将中原武学发扬光大,故而,卷中所记一字一句、一招一式,自然不会有太多晦涩难懂之处。
      一众豪杰之中,有古木、霍北望二人,天赋异禀,天纵奇才。他们尽习“草木”、“百川”卷中武学后,仍然潜修不辍,二人相互切磋、彼此印证,期间更有种种机缘造化,如此这般又历十余载,终于修至御气之境。于是,二人将修习心得记录下来,纂成“风月”一卷,并与“草木”、“百川”一道,合称《谪仙引》。“风月”虽成,可卷中内容太过博大精深,许多道理,更是只可意会不可言传,以致山中豪杰百余人,竟然再无一人可以修至御气之境。所以,后人能否根据“风月”所述修成卷中武学,就连古木、霍北望二人也是毫无把握。
      而这,也是古木当年那番“造化”之论的又一层深意,只不过,萧意那时年幼,古木不便明说罢了。
      门外响起敲门声,未等萧意应答,一声“支呀”响过,一个倩影便钻了进来。
      萧意放下“风月”,下意识地招呼道:“羽儿,你来啦!”
      墨羽听萧意声音有气无力,整个人也似霜打的茄子,忙凑了过去,柔声问道:“昨晚没睡好吗?这么没精打采的。”
      萧意越发垂头丧气,叹息道:“我怕是要辜负石大哥的期望了。”
      墨羽瞥见案头放的“风月”,顿时猜了个大概,安慰道:“天下哪有一口吃成胖子的,难道你师父没教过你,欲速则不达?”
      萧意苦笑着道:“我自然知道急于求成只会适得其反的道理。可是,也先随时可能率瓦剌大军杀向京城,京城不比大同、不比阳和、不比土木堡,此战再败,大明便要亡国灭种,百姓便要生灵涂炭。京城这一战不容有失啊!”
      “萧意不懂行军打仗,却知如今的京城内无强兵、外无强援,反观瓦剌,兵多将广、人强马壮,又有也先这等能征善战、武功高强、野心勃勃之人统率,若不设法除掉也先,京城一战的胜算恐怕连三成都不到。”
      “萧意自问不是也先对手,这才急于练成‘风月’卷中武学,不然,又怎能助石大哥除掉也先,助于大人守住京城?”
      墨羽闻言,惊道:“什么,你打算跟也先……”未等说完,阳和口那惊心动魄的一幕幕便浮现在她脑海中。一想到萧意才经历九死一生又要飞蛾扑火,墨羽的心便忍不住狂跳不止。
      可是,萧意的性格,墨羽岂会不知,要阻止他与也先决战,只会比登天还难。
      明知萧意此去危险重重却又无法阻止,墨羽心中一急,立时便要落泪,又怕萧意看见,忙将头扭向一边。
      萧意并未察觉墨羽神色有异,点了点头,道:“石大哥武功在我之上,可他乃将帅之才,是要领兵打仗的,所以,对付也先的重任,自然要落在萧意肩上。”语气波澜不惊,仿佛一切天经地义。
      墨羽赌气不接萧意的话,一颗心却已如刀绞。
      萧意拿起“风月”,在空中扬了扬,接着道:“萧意本以为有了‘风月’,便有了战胜也先的希望,却忘了括苍山中数百前辈英雄,个个天纵英才,却也只有古木师父和北望师父练至‘御剑’、‘御气’之境,萧意资质平庸,又无天分,凭什么能超越那些武林前辈,凭什么能练成‘风月’卷中武学?”
      墨羽仍自黯然神伤,却不忍见萧意这副失魂落魄的模样,暗道:“要是也先这时候杀来,依萧意的性子,就算明知一死,他也一定会奋不顾身去跟也先拼命。与其看着他去送死,倒不如将他诓出京城去。”
      “没用的!瓦剌人一来,萧意一定会马不停蹄折回京城,难道真敲断他的两条腿?”
      “也罢!左右避不开也先,倒不如让萧意先出去散散心,怎也好过看他每天对着‘风月’愁眉苦脸!”
      于是,墨羽故作灵机一动,兴冲冲道:“萧意,你还记得在太原时,空闻大师临走前对你说过什么吗?”
      一时之间,萧意哪能猜到墨羽所指为何。
      不等萧意回过神来,墨羽又道:“你忘啦?空闻大师让你找齐《谪仙引》,就去少林找他!你还答应大师,会亲自送到少林呢。”空闻的原话是让萧意派人去知会他一声,墨羽为了将萧意诓出京城,故意略作修改。
      听墨羽说到这里,萧意顿时记了起来。
      墨羽接着道:“空闻大师乃是武林泰山北斗,天分资质想必不在括苍山各位武林前辈之下,或许他能助你参透这‘风月’卷。”
      萧意一拍大腿,道:“对呀!空闻大师以一人之力重建少林藏经阁,若连他都参不透‘风月’卷,世上只怕再无人能参透了。”
      墨羽顺势道:“不错,咱们这就带上‘风月’去见空闻大师,一来请他与你一同参详,二来也是还他一个心愿,岂非一举两得?”
      一想到要去少林,萧意又迟疑起来,微一思量,便道:“也先大军随时可能杀过来,我若离开京城,于大人和石大哥那里……”
      墨羽早知萧意会这么想,不等萧意说完,便道:“此去嵩山,往来不过七八日,瓦剌大军此刻还不见踪影,没个十天半月哪能杀到京城?何况,练不成‘风月’卷中武功,便打不过也先,打不过也先,你留在京城也无济于事。既然如此,何不去嵩山碰碰运气?”
      萧意道:“空闻大师大智大慧,若能得他指点迷津,定然大有裨益,哪会是碰运气?”
      墨羽笑道:“那还等什么?”她怕节外生枝,接着道,“事不宜迟,我们分头行动,你去备马,我去向于大人、梦书姐姐、青苏姐姐他们告别。”
      萧意哪知墨羽心思,点头道:“好,一炷香后,宣武门见!”
      墨羽满心欢喜,“哎!”了一声,人已钻门而出。
      带齐三卷《谪仙引》,又备下两匹快马,萧意如约往宣武门而去。
      一路马不停蹄,两日之后,二人来到保定,向信义堂保定分堂换了两匹马,休息了一晚后继续南下,又过两日,终于抵达嵩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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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98章 历坎坷风月终归原主,望浩瀚萧意空回宝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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